8、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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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嵘想过很多种醒过来的姿态。

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被一个年轻男人扛在肩头。

感受着自己被叶云逸劲痩的肩膀顶的微微发疼的胃部，有那么两秒钟，她怀疑自己又穿了。

“放我下来。”

她开了口，可能是声音太轻，可能也是姚卫平说话的声音太响，然而叶云逸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活动了下肩膀，姚嵘的身体随之抖了抖。

想吐！

很好，小子我记住你了。

叶云逸出众的外表给她带来的好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于是姚嵘一巴掌拍在叶云逸的背上。

她现在还处于病弱状态，这一巴掌力气不大，但这会儿叶云逸终于反应过来。

“你醒了？”

叶云逸的声音倒是很好听，有着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那种清亮，但也颇具磁性的低沉，要搁在后世，就凭这声音，估计也能当个男神cv。

“放我下来。”

姚嵘决定看在叶云逸声音好听的份上，暂时不记恨他了，但依旧拍了拍放了叶云逸肌肉紧绷的后背。示意对方放自己下来。

叶云逸这才把姚嵘放在地上，动作称不上小心，但也说不上粗鲁。姚嵘很瘦，也很轻，看起来身上是没几两肉的，但身体还是柔软的。

毕竟对他来说，这也是从没有过的体验，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对他要不就是因为成分问题避之不及，要不就是因为外表过分热情。即使是后者，往往也同时附带着后者父母亲人鄙夷的言语态度。

他本就因为幼时经历对人保持一种本能的警戒，来到小铜山村后的生活也说不上安稳。当然也不会因为几个年轻女孩子的示好就放下心结，从没接触过。

但此时，姚嵘在他耳边的低语，若有似无的轻柔拍击，反而感觉到几分异样的感觉。

此刻，看着指挥自己扶她靠树坐下的姚嵘，看着她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他心中异样的感觉更加深了。

毕竟是一个村子的，叶云逸和姚二妮当然是认识的，他对姚二妮并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只记得很瘦，唯唯诺诺的，很少抬头看人，眼睛里也没什么光彩，经常被她娘吴三花当众骂的很难听，但从不会还嘴。

哦，最近好像和沈立之蛮熟悉的，前几天他还瞧见姚二妮私下找沈立之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瞧上对方了。

但是此时此刻，叶云逸还是觉得有些那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他打量着姚嵘，姚嵘也打量着他，当然也不仅仅只打量着叶云逸。

她在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世界。

大概过了一分钟，她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场意外的晕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也许，原本的姚二妮灵魂最后的一点执念，提着一股劲儿，真的只是想见沈立之一面。

在见过沈立之后，那一丝复杂的酸甜消散后，除了姚二妮的记忆之外，姚嵘只感觉到了无尽苦涩辛苦，以及不愿回头的决绝。

姚嵘想起，在她最苦的时候，她的一个一起打工的女伴，问过她一个问题。

如果你能选择的话，你会选择来到这个世界吗？

她当时说的是什么呢？大概率是没回答，而反问了对方。

毕竟，这个问题，直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

她还记得对方买了一杯最便宜的三块钱的奶茶，就是那种植脂末奶茶粉冲的那种。但对他们当时来说，那也是奢侈品了，毕竟他们是真的很穷，奶茶里的糖精也是真的很甜。

那个女孩子喝了两大口，笑了好一阵子，笑完了说。

“如果有来生，我想当根草，没什么感觉，也就不会痛苦了。”

她话说的很轻，说完了把奶茶递给姚嵘，“你喝吗？”

“你不喝吗？”姚嵘摇摇头，拒绝了，和她这些同伴不太一样，她多多少少还有点讲究的，虽然也是穷讲究。

“我啊，现在喝什么都是苦的。”女孩子把奶茶扔到垃圾桶，笑着说。

“真的好苦啊。”

这个女孩子是他们这一群人中最节俭的那个，基本上都是靠馒头咸菜度日，老实说会花三块钱买奶茶都让姚嵘很吃惊，更别提喝了几口她就扔了。

姚嵘后来才听说对方本来想读成人教育的，但父母之前以帮她存着骗去的工资被用来给她弟弟盖了房，没钱当然没法上学。

过了几个月，对方不在城市打工了，回农村听从父母嫁了人，拿了一笔高额的彩礼给她弟弟娶老婆，听说婚后过的不怎么样，婆家为了娶她进门借了不少债，再后来，听说是婆媳矛盾喝了农药，婆家不愿意花大价钱救人，就这么死了。

无人在意。

姚嵘其实也很久很久没想起来这个女孩子了，毕竟她是那么普通，姚嵘自己又是那么辛苦，辛苦到连哭都没力气哭。

但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她想到那个奶茶女孩。

也明白了姚二妮那种决绝。

人世皆苦，身为这种家庭的女孩，苦上加苦，明知是苦，又何必再苦一次？

姚嵘其实想对姚二妮说什么，但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那个问题，姚嵘从前没想明白，现在也没想明白。

但她知道，她不甘。

而这会儿，姚东来和他儿子姚卫平也都凑了过来，她也没什么伤春悲秋的功夫了。

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她这样的人生，姚二妮这样的人生，任何一个机会都是不容错过的，她必须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