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愿回想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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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璟似梦非梦的想起了一些事，

“阿璟！”

梁璟感觉自己像站在一片荒野里，四面八方皆是空寂的风声，可是他面前的是压抑的，看不到尽头的家庭。

“啪——”

巴掌声，毫不留情。

“我没有。”

母亲只会说这三个字，从头至尾，她只会说我没有。但是那个男人是不会相信的，铺天盖地的新闻报纸，蜂蛹一样投进了家门口的信箱，路上行人的指指点点，所有人都知道这条街上有个女人，她演了一部电影。

几乎是一夜成名。

在这个小地方，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但是却没有人为这件事感到骄傲，镇子上的女人以此为耻辱，说她不知检点。男人，便更加想入非非，那么父亲呢？日复一日地酗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废物，永远不知工作为何物。

梁璟从记事起，家里就没有安宁的时刻，他依稀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妹妹，但也只是有过而已。那个卷头发白色蛋糕裙的小女孩只在他的记忆里有过短暂停留，奶声奶气叫自己哥哥。他没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应该也是和母亲一样大大的眼睛，还有长睫毛。

“妈妈，妹妹呢？”

梁璟轻轻地拉着母亲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

但是这一句话，就让母亲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扑簌地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也是泪流满面，浑身战栗。

“问，继续问，问问你妈，你妹去哪了？”

父亲冷笑着，一把将酒瓶扔了过来，砸在了母亲身上。很重，很沉，在母亲的额头留下了深红色的印记，她没有躲，她也躲不开。

“妈妈！”

梁璟连忙伸手想要摸摸她的伤口，但是母亲没有蹲下来，只是站着，不说话。房间沉默得可怕，梁璟拉了拉她的衣角，下一秒。

被推到了墙角。

母亲用了多大的力气，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脑袋撞在墙上的时候闷闷的一声响。母亲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妈妈……”

“阿璟……疼不疼？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梁璟摇了摇头，“妹妹去哪了？”

母亲的脸煞白，这句话像是什么诅咒一样，满脸的惊恐。梁璟看向沙发上那个男人，他依旧在喝酒，桌子上的花生米还是昨天他举着手电筒在晚上给他买回来的东西。路上的夜猫眼睛在手电下亮成两盏小灯笼。

“妹妹……妹妹生病了……”

母亲苦笑着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阿璟乖，不要找妹妹了好不好，我们去洗洗手妈妈做饭给你吃。”

梁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问了，不然母亲会更为难。

“你告诉他啊，他妹妹淹死了，就在你拍戏那个地方你说啊！”父亲醉醺醺地看着梁璟“你可以跟着你妈去，看看她会不会也把你推进水里淹死？”

梁璟僵在了原地，父亲说得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闭嘴……那是意外！”

母亲抓着梁璟的手出门，“阿璟走，母亲带你出去吃饭。”声音颤抖，和她的手心的虚汗一样，暴露着她的恐惧。梁璟任由她拉着，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阿璟？”

“爸爸说的……是什么意思？妹妹……妹妹怎么……”

怎么会被淹死？她是那么懂事听话的一个小姑娘，就连父亲那么力气暴躁的人也不舍得动手打她，只是会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喝酒，像在玩一个高档的洋娃娃。

“阿璟你听妈妈说，爸爸在骗人，妹妹没有出事，妈妈送她去姥姥家玩了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了好吗？”

母亲蹲下来，阳光刚好打在她的头顶，雪白的头皮上有血痂，额角是万年不变的深红印记。梁璟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凑过去，吹吹风。

“谢谢阿璟，妈妈不疼。”

母亲看着他，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宝石一样在闪烁。

梁璟不知道谁说的话是真的，但是如果要在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那一定是选择母亲。梁璟拉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说，“那我们今天可以去海边看小螃蟹吗？”

他那个时候年纪尚小，不知道睹物思人是什么意思。

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选择去海边，至少这样，母亲还可以在他身边待的更久一点，日子也不会那么早就太难过。

“阿璟，你看，小螃蟹在吐泡泡……”

穿着白裙子的母亲蹲在海边的沙滩上，白皙的手掌心里，是几粒细沙和一只在吐泡泡的小螃蟹。梁璟站在一旁，看天边的太阳逐渐变成好看的粉紫色，整个海面不再是银色的波光，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温柔的。

都是美好的。

哪怕是年岁增长，如何回忆，那场落日余晖留下的美丽都永久的刻在了他的心里，和母亲消失的那天一起。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啊……”

梁璟站在原地，海水涌过来又退回去，母亲就那样慢慢地走着，走着。任凭梁璟怎么喊她，她都没有回头，梁璟疯了一样地跑过去，想要将她拉回来。但是无济于事，小孩子的力气比不过一个成年人。

母亲忧伤地看着他，没有不舍，只有为难。

满脸的为难，像是在看一件无处安放的艺术品，带着愧疚与违心，她把他的头按在了水里，梁璟很快就无法呼吸，胳膊和腿拼命地挣扎，求生欲大于一切。

“对不起，阿璟，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他照顾不好你，我们一起走吧……跟妈妈一起走吧……”

走？走去哪？

梁璟张大了嘴，海水又苦又涩，他拼命地挣扎，企图呼吸一丝新鲜的空气。

直到按在自己头上的那只手突然抽离，梁璟抬起头，满眼的模糊，泪水海水还有雾气，他什么也看不清，鼻孔喉咙和胸腔都是火辣辣的疼。

他咳嗽，干呕。

大口呼吸，然后起身，向着岸边跑去。

任由母亲怎么喊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再回过头看一眼。

他应该回头看的，他应该回头看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