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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井深一定比绳子长?”
“不知道。”
“那你放手还那么干脆?”
“不放都得死。”
“……”
包子给我噎得没话说了,从石井回来雨就渐渐的大了,现在才下午六点不到,天色就已经黑得雾黢黢。
我换了身干净的行头,手背上几处擦伤也简单的处理了一下,烧了几个小菜准备开饭,但却没见着老爷子。
屋前屋后喊了几声,人没见着,倒是惹得村里那群黄狗跟着一通瞎叫,吠声在雨蒙蒙的夜色中传出去老远。
我有些疑惑,冷飕飕的这老爷子能上哪儿去?再仔细一想,好像早上起来就没见着这老头儿??
奇了个怪,莫非又上哪儿喝酒去了?这老爷子除了爱吹牛,也就剩下这口酒,从不离手,一天到晚就没见他清醒过。
我望了眼逐渐压低的天色,风夹着雨冷嗖嗖的直往屋里灌。心说这老头儿可别是喝醉了跌哪儿沟里没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还愣着干啥啊,开整了呗。”包子嘴里含混不清,大口吃着那盘所剩无几的熏兔肉。
我扫了他一眼:“您就没察觉少了个人儿吗?”
“害,老爷子你甭管他,那夜不归宿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包子吃的是一嘴油,一个劲儿的招呼我赶紧坐下:“你要再不过来,这肉没了可别说俺没叫你。”
我一看那快见底的盘子,牙根子就一阵痒痒,这死胖子是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还管得什么老爷子啊,紧跟着坐下抓起筷子,两人就在桌上愤愤拼杀起来,你来我往,风卷残云。至于老爷子,包子说的也有道理,夜不归宿搁他以前还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我这回来的几天,还是第一回。
老爷子姓秦,没人说得清他从哪儿来,也没听说有什么亲人。只说是早些年在秦岭当过工程兵,后来队伍出事儿后就在这一带漂泊,偶然间撞见这么个村子才定居下来。刚开始那会儿村里可没人待见他,邋里邋遢不说,成天还一醉不醒,估计跟个要饭的也没多大区别。
但后来老爷子用实际行动证明区别还是有的。他懂点阴阳风水,村里个把白事,迁坟动土,凡大大小小都总找他看看。他也不要钱财,酒管够就行。后来名声传开,周围十里八村有事儿几乎都来找他。所以夜不归宿也成了常事,哪家有事儿喊他,醉了也就在哪家歇。
不过起初是没人信他的,大家都觉得他是装神弄鬼,而且那身模样也没半点高人的扮相,实在也让人信不起来。后来又怎么把名声传开的呢?具体还得从本村一个白事儿说起。
说是早些年王村委家那位老支书终享晚年,驾鹤西去。老支书生前深得乡民爱戴啊,死后十里八乡都来送行,那叫一个锣鼓响天,齐声恸哭,感天动地,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那时候火化还没兴盛,人死了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但这入土也不是说随便挖个坑埋了就了事,其中牵扯到的门门道道可谓繁复,要涉及到的行业也是五花八门。
比如抬夫、道士、哭丧人、净身婆、锣鼓队、唢呐班子、戏班子,甚至是厨师队等,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大堆,各行也有各行的门道,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是万不能破。
当时老支书咽气,家中长子也就是王村委提前联系的锣鼓队,唢呐班子等一径就位,就等着老支书净身穿衣入冰棺,然后开响。
但是那天净身婆有事耽搁,迟迟没来,这下可急坏了一屋子人呐。一来外边的宾客和班子全都等着,二来这净身穿寿衣的程序也是个手艺活,再等下去出现了尸僵可不好办喽,三一个就是迟迟不把这老支书“送走”,老人家就等于还关在这屋里,这阳火不旺的活人撞了,恐怕就要冲煞啊!
这可咋办呢?谁也不知道那净身婆啥时候能来,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外边的班子是一催再催。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由家中长子代为净身,也就是现任王村委。
王村委当时也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复杂,不就是擦擦身子换身寿衣吗?但如果真是这么简单,还有净身婆啥事儿?更不会专门衍生出这么一个行业来了。
净身除了擦拭身子,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环节,“拍殃”。说是人死后那最后一口气就叫做“殃气”,是人这一生污秽淤浊所在,必须要排除体外,不然死者就不得安宁,甚至引起尸变!
这“拍殃”自然也是个手艺活儿,“殃气”对于活人来说不亚于毒气,若是不小心吸入,轻则倒霉三五几月,重则大病不起,一命呜呼也不是不无可能。不小心吸入了“殃气”,那就意味着要“遭殃”了。
从这一行的名字来看也可得知一二,净身婆。从事这一行的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寡/妇,命硬!二来女性比男性也更为细心些,这种事情往往就是一些细节就可能会酿成大祸。
言归正传,当时王村委很快就给老支书擦了身子穿寿衣,可谁知那衣服还正穿到一半,尸体嘴巴突然张开,一股浊气当场就吐了出来,全部喷到了王村委的脸上!
王村委当时只觉一阵恶臭,头晕目眩直犯恶心,明明正值七月盛夏的天,愣是打了个寒颤骨子发冷。也就是这一哆嗦,老支书是脱手而出,直接从停板上栽了下去!
大忌讳啊!!
这下可不得了,王村委连忙想把自个儿老爹弄起来,周围人也七手八脚上前帮忙。可谁知一翻过身来看见,老支书那眼睛嘴巴皆是大张,骇人至极啊!
一屋人可吓坏了,惊叫着就开始往外跑,老支书再次跌到地上,王村委吓得也是一屁股瘫坐在地,脸色煞白。
冲出去的人惊叫声一下子传开,都在喊着“尸变了”,“诈尸了”,宾客和班子们不明所以也都跟着乱成一团,场面是闹哄哄一片!
这时候秦老爷子没跑,反倒是三两步冲进了屋里,一看地上那面目狰狞的尸身,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那终日醉不清醒的酒气也是全散开了,跟平时那简直是判若两人!
原本只是想来蹭个席吃,谁能想到居然碰上这种事……
没有片刻犹豫,老爷子喝声叫住外面几个胆子稍大些还在门口张望的班子,吩咐他们赶紧各就各位。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老爷子那一脸凝重的模样给唬住了,愣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锣鼓队,唢呐班子,哭丧人立马就位。
老爷子又让王村委搭手,赶紧把老支书扶起来,迅速的净身拍殃,这时候更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一阵“嗬嗬”的声音从老支书那大张的嘴巴里传出来,喉咙像是老旧的风箱鼓动,直吓得王村委亡魂皆冒!直接跪下就是一阵猛磕,一个劲的喊着爹呀,你快走吧!
老爷子面色一沉,当即咬破食指,大喝一声,一下子摁在了老支书的眉心。然后连忙喊王村委起来,三两下把寿衣穿上,直接请入冰棺!
随后老爷子到外面拿了一把唢呐,一口酒噗的喷上去,一人当头,对着堂屋一声唢呐传开,后面的唢呐班子和锣鼓队紧随着开响,一曲《百鸟朝凤》响绝八方!
过后再看老支书,眼睛嘴巴不知何时已经合上,显然是“送走”了,众人长出了一口气。
事后王村委却是大病不起,幸亏老爷子走时留给了他一个方子,他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照着做,内服外用一样没敢落下,用足三十三天后终于大病初愈,时间和方子上所述是分毫不差!
王村委赶紧去请了秦老爷子回来当座上宾,好酒好菜只管招呼,感激之词更是言之不尽。老爷子只说是这次运气好,捡回了命。又嘱咐他未来三年每逢月半都去他爹坟前烧点纸,切记是戌时准时去,参差不得半分。平时家里开荤设宴,也都要喊他老人家先请。还有就是麻衣孝布,还要继续披戴七七四十九天。
王村委那叫一个言听计从,不敢有半分怠慢。也正是因为这次事件,秦老爷子从此名声大噪,村里人也都认识到他的真本事。后来王村委还带头号召乡民们专门给他盖了个屋(也就是现在这破屋),老爷子这才算是在石井村真正的安定下来。
再后来就是一次邻村有人迁祖坟,请他去帮忙看了个穴,直到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又在岭上捡到了我。这一晃,就是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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