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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农学院,日头西斜,院正大人领头,其余人也陆陆续续收拾东西下值了。

周学士走过来,笑着邀请道:“沈学士,明日休沐一起去踢球啊?”

沈清疏收拾着桌子,客气地拒绝了,“不了,家里有点事,你们去吧,玩得开心。”

旁边几个人磨磨蹭蹭,都竖着耳朵,听了这话,王学士忍不住了,“别啊,沈学士,明天我们同礼部有比赛,缺不得你一脚神技啊。”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跟着附和,“是啊,小沈,不是我说你,你对我们农学院很没有归属感啊。”

“不用说我就知道,又是回家陪夫人吧,啧啧。”

“可怜我们农学院哦,每次比赛都……”

“打住!”沈清疏连忙截断话头,苦笑道:“各位,我去,我去还不成嘛!”

“这还差不多,那说好了,明日老地方见。”众人这才喜笑颜开,拍拍她肩膀走了。

沈清疏无奈地摇摇头,行吧,明天改带阿止看球赛去。

她现在的官职是农学院正六品学士,没错,皇家农学院不是学校,是政府机构,而学、硕、博、院就是世祖恶趣味定下的官职名称。

至于她为什么到了这里嘛,说来话长,一年的孝期结束后,经过林北澜运作,她本来是调任工部任主事的。

可京城不比岳水县,遍地是权贵,她一个小小的六品官根本排不上号,做事的掣肘很多。

工部掌管全国工程、交通、水利和屯田登事,皇家林苑营造也是一力揽之,虽然不比户部管钱,拿到的工程款项也是一笔巨款,其中可做的手脚非常多。

沈清疏也不是愣头青,对于采购琉璃瓦、青砖枕木一类,扣一点就扣一点,反正皇家宫殿修缮,预算总是超出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不拿,也不会去举报别人。

但她任事第二年,连续大雨,为防黄河泛滥,她们几个被临时调到都水清吏司,加固沿河堤坝,便是这样关系民生的大事,都还有人敢伸手。

河水奔腾,做工的民夫掉进水里,几秒就不见了人,沈清疏日日顶着大雨巡视河岸水位,这样的情况下,察觉以后自然是勃然大怒。

当即一封谏书送到了督察院,沈清疏在议事时,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破窗户纸,当着清吏司郎中的面,将那两个同僚骂得狗血淋头。

回京以后,这两人自然没有好下场,其中一人有个叔叔,任通政司左通政,这一下记恨上她,暗地里总指使人使些小绊子,工部同僚,也有意无意地排挤。

好在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又有林北澜护着,虽然憋屈了些,也没出什么岔子。

再之后,林北澜就想办法把她调到了农学院。

农学院也不管政事,官员都多少懂一些农学知识,朝廷划了一块地,每年拨一点点钱,任这些人折腾,研究提高产量的办法,更近似于一个研究机构。

无钱无权,到农学院做官,被大家戏称为“发配冷宫”,因而有野望的官员都很快运作调走了,常年留下来的都比较佛系。

沈清疏却感觉好受多了,如林北澜所说,六部权利那么大,哪个没猫腻?除非她去大理寺,可翁婿二人也太明显了。

她本来也想过再外放,但她现在的级别还不够,外放也是做知府衙门的佐官,没法事事做主,加之何氏也舍不得她,不愿她外放。

她在农学院做研究也好,不用面对烦人的上司,同事相处和睦,说话就是说话,也不用琢磨隐含的意思,甚至下班都更早了。

真要是研究出杂交水稻,那就是无量的功业,远胜过那些狗屁的勾心斗角。

唯一的缺点,就是农学院一群人,人菜瘾还大,每次比赛都被血虐,还要上赶着找人家踢比赛。

沈清疏小时候被孟夏二人硬拉着踢,也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到了农学院以后,居然也鹤立鸡群了,某次不小心被拉去顶人以后,就再也摆脱不了了。

想着这些,沈清疏不知不觉抵达了伯府。

她翻身下马,亲昵地摸了摸大黄的头,这匹她少年时期得到的宝马,也显出些老态来了。

“少爷,您回来了。”负鞍迎过来牵马绳,还是习惯性用从前的称呼。

早几年,刘叔成为管家,负鞍一直在给他做副手,他同笙寒有了两个女儿,也在府里生活,很得何氏喜欢。

“嗯,夫人回来了吗?”沈清疏边往里走边问道。

负鞍早已经习惯了她的问话,从容不迫道:“刚在您前头回来。”

沈清疏点点头,回到自己院子,却没见到人,她回卧室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出来,便见林薇止坐在桌边,正在看昨天暂停的棋局。

她笑着走过去坐下,觑看了一眼残局,咳了一声,理着衣袖有些心虚地问:“看什么呢?”

林薇止抬头瞥了她一眼,视线转回棋盘上,点了点中间两颗棋子,微笑道:“你又调换了位置?”

虽是疑问句,她语气却很笃定。

“没有,你看到了,我也刚回来,哪来的时间换。”沈清疏打了个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你以为换一种棋我便记不得了么?”林薇止好笑地摇摇头,挑了挑眉,伸手去收棋子,故意道:“或者我们重开一局?”

“别啊,”沈清疏连忙扣住她手腕,在她指尖亲了亲,讨好笑道:“好娘子,就当再让我两子吧,不然你老是赢,也没什么意思啊。”

闲时间太多,她和林薇止也会经常对弈,结果可想而知,她常常输得一塌糊涂,林薇止每次都还要让她两子。

昨晚这一局她的赢面难得比较大,所以细细思索了好久,只要这两颗让了,她就有把握赢。

林薇止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好吧。”

两人接着这一局,边对弈边闲聊,沈清疏想起她刚才不在,盯着棋盘,随口问:“去母亲院子里了?”

“嗯,”林薇止闲闲应了一声,下了一字,回道:“今日候夫人回送了些好茶叶,给娘拿了些过去。”

沈清疏“哦”了一声,想起今日是阜成候儿子的婚礼,两家有一点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前几日给她们送了请柬,请她们观礼,她要当值,林薇止就自个去了。

沈清疏不由八卦地感慨了一句,“阜成候都六十多了,儿子才刚到婚龄,而且这还不是最小的儿子。”

她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想着婚礼一般要到黄昏,又问道:“那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林薇止轻哼一声,抬眸看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子,撑着下颔懒散地道:“新娘才进门,忽然冲出来一个女子,当着众宾客的面,说自己有了新郎的骨肉,跪地求恳不要拆散他们,你猜,她跪的是谁?”

“啊?”沈清疏吃了一个大瓜,想了想,福至心灵道:“难道是新娘?”

林薇止颔首,嘴角弯起的弧度带了点嘲讽意味,“阜成候觉得脸都丢尽了,所以堂也没拜,草草结束了,听闻这女子是新郎的表妹,还不知他要如何同新娘家交代。”

沈清疏想了想道:“我猜也就是不了了之,侯府丢一阵子脸,等风平浪静也没什么,可怜新娘子,婚礼变成这样一桩闹剧,不知多伤心。”

这么一说,沈清疏本来还有的八卦心思,也随之消失了。

她转而同林薇止说起自己今天遇到的趣事。

两人回到京城以后,朋友和社交都变多了。

家里的产业运营都是林薇止在管,沈清疏过问不多,只每年上交自己少得可怜的年俸。

工作日,两人各自办公,林薇止时间更自由一些,一些人情往来也是她在做。休沐时,两人要么在家腻上一整天,要么约着三五好友出去玩。

没有孩子是寂寞了些,却轻省自在,不用操心太多问题,人也年轻不显老,两人瞧着都比同龄人要小些。

每探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沈清疏都拉着林薇止一起去尝试,逢上巳日、端午赛舟、七夕灯会这样的节日,两人也毫不矜持地去凑热闹。

春游秋游,野炊烧烤更是不必说,沈清疏调到农学院以后,趁着年节,每年出游一次,沿新开的运河南下,直抵苏杭,沿途风景美食,数不胜数。

一开始是二人世界,后来何氏和林夫人两个,静极思动,也会同她们一起,带上闻勤和闻俭,一家人热热闹闹,不管做什么,都充满了乐趣。

当然,难免的,偶尔也会吵架起争执,尤其沈清疏在工部那两年,很是憋屈郁闷,因为不准夫婿纳妾的名声,林薇止也受了一些不好的风言。

情绪不好的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就能吵起来,争执到后面,都忘了为什么争执,但两人都爱着对方,愿意为对方低头,所以最多闹两天别扭,就会很快和好。

在这样互相磨着棱角的日子里,两人却越来越相爱,爱情褪去了激烈澎湃,却变得更加细水长流,润物无声。

除了爱情,她们又多了亲人间的羁绊,彼此都不在怀疑,会牵着对方的手走完这一生。

沈清疏看着她秀美婉约的脸,又有些出神,随着年岁增长,这张脸褪去了少女时期的甜美,添了几分成熟风致,在她眼里,却仍然一如初见时般叫人心动。

“发什么呆呢?”林薇止对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温温柔地说:“你输了。”

“嗯?”沈清疏愣了下,低头一看,果然不管接下来怎么走,她的帅都逃不出去了。

好吧,她羞愧地伸手捂脸,给自己找借口想,不怪她棋艺差,都怪老婆太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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