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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大半夜,困意难挡,姜月绒回到房间还没摸到枕头就睡沉了。

睁开眼,她身穿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成马尾,腰间一炳阴气森森的细长黑刀,名唤游夜,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兴奋得颤抖。

她一手按住刀鞘,自言自语道:“你给我矜持点,有这般饥渴么,昨日不是才饮够了血。”

摸了摸新腕甲,用玄机山产的黑金锻造的,熠熠生辉。

姜月绒有点心疼,二殿下送她这么名贵的东西,一会打斗不还是沾上血腥,白白污了好东西。他一送东西,她就想着藏起来,担心磕了碰了,刮花了。

环顾四周,荒无人烟的沼泽地。

今日又是要杀谁?

背后传送阵启动,一道女子的轻笑,娇媚无双。

“咯咯咯真不知二殿下怎会看上你。你知道幽诡城里有多少人要取你的贱命吗?今日你落到我手里。”那女子一字一句吐露道,“就别想活着回去。”

姜月绒回眸一看,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不在意地耸耸肩:“二殿下说晚上要做烤羊肉呢,我可不能让他等久了。”

说毕拔刀而出,两道身影交错对招,都是搏命,谁都不会手下留情。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规则就是如此,若想投降,可以触动身上的咒语,但那意味着,出去后要接受更严酷的刑罚。

那女子在游夜的猛攻下动作稍迟钝,出现了破绽。

姜月绒毫不犹豫一刀砍向她腰腹,刷的一道热血喷溅,收了刀,道:“你输了。劝你投降出去,还能有一点机会保住命。”

女子癫狂地笑着:“哈哈哈哈,左右都是个死,况且我还没输呢。”她从腰间掏出一个瓶子,直接倒进嘴里。

姜月绒皱眉,又来一个开外挂的。规则点明只要杀了对方,不管用什么方法,她啐了一口,骂道:“不讲武德。”

“啊啊啊啊!”

女子抓着喉咙,不住号叫,青筋凸起,全身皮肤紫红,一口血喷出,往后一摔,倒地了。

姜月绒隐隐觉得不妙。事出反常必有因。

果然,那女子又动了两下。关节咯咯错位重组,肌肉暴起,复又以一个扭曲的姿态站起来,紫面獠牙,面容早已不是娇媚可人,眼珠灰白瘆人,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

诈尸了!力量速度突增,朝姜月绒扑来!

这一战,姜月绒吃尽了苦头,却还是胜了。那怪物的利爪扎进了肩膀,她的游夜砍出了一个小豁口。

疼醒了。

姜月绒缓缓睁眼,揉了揉肩膀,怎么又梦到了以前的事,这情节就不能再往后延一些,想看美男烤全羊啊。

衡仙叶瞧见姜月绒坐在床上哀叹不已,以为是为姜越枝杳无音讯而心烦,安慰她道:“越枝师姐一定没事的。”

姜月绒微微一笑。

严望辰敲了敲门,不耐烦道:“太阳都晒屁股了,姜月绒你还不起来。”

姜月绒这才发现屋子里光线明亮,时候不早了。她睡了这么久吗,伸了伸懒腰,跟没睡过一样,浑身酸痛,青蛙让牛给踩了,浑身不对劲。

许府安静得出奇,大门紧闭,不许外出。因这病会传染,全府上下都排查了一遍,除了贴身照顾许小公子的许夫人,幸好没有其他人染上。

许小公子是得了时疫去世的,秘不发丧。许世昌不敢张扬,等风头过了,再对外说小公子因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去世了。

尸体按照沈落衡吩咐火化。许世昌精神颓败,仿佛失了魂,许夫人被隔离在后院,由刘大夫和衡仙叶轮流看顾。

姜月绒跨进饭厅,还没见人就喊道:“师尊早啊。”

咦,沈落衡不在。

严望辰扑哧笑道:“师尊去修补结界了。让我们在许府等他。”

“啊?!”

严望辰像看白痴一样,瞟着姜月绒道:“金陵城西上空有个缺口,连接着魔界的幽诡城。尊上每隔四年就要前来修补一次。”

姜月绒错愕的表情令严望辰心情愉悦,又继续炫耀道,“尊上是金陵人,你也不知道吧?”

她把垮掉的下巴扶回去,这还真不知道,沈落衡性格内向寡言,从来没提过。

姜月绒往严望辰跟前凑凑,眼珠滴溜一转,得意道:“我打赌,你肯定不知道我师尊飞升前的事儿!”

“放屁!”严望辰做梦都想做沈落衡的徒弟,搜罗鉴书阁和民间藏书,将神华尊者有关的书籍都搬了回去,看了不下十次!

姜月绒做了请的姿势,严望辰这傻子真的就把书中看到的给她讲了一遍。

“你可准备好手帕,一会你可别哭。”

“哭什么?”

“尊上原是金陵人,出生在一个小商贩之家,父母是做灯笼生意的,开了家小店。他出生那天傍晚,天边云霞如锦,彩鸟绕着他家梁上飞,是百年难见的祥瑞,注定他此生不凡。”

“落衡尊上小时候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邻居们见了都移不开眼,抱着不肯撒手。”

姜月绒敲敲桌子,道:“说重点!”

严望辰瞪了她一眼,这死丫头都没见过尊上小时候有多可爱!当然他也没见过……

“尊上从小就很聪明,十岁便熟读诗书,连私塾的夫子都说他是奇才,等他长大了定会前途无量。”严望辰叹了口气,眼神渐渐伤感。

“可好景不长,尊上的父亲沾染了赌博。把家里的积蓄输了精光,连店铺也变卖了。年少的尊上跟着母亲摆摊糊灯笼,赚钱还债。金陵城有许多有钱人家,因各种原因膝下无子,想买小孩子回去做养子,而尊上因为出生时的祥瑞之象,很多人家趋之若鹜。尊上的父亲便动了歪心思,将儿子卖了!”

“什么!?亲儿子也能卖?”姜月绒世界观坍塌了。在她的族群里,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父母死也会护崽儿。

“还有更惨的呢。”严望辰眼眶湿了,“尊上不肯做那家的养子,偷偷逃跑被打了好几顿……最后他母亲在那户人家门口跪了七天,整整七天,那户人才答应放尊上回去,但要赔三倍的银钱。”

姜月绒眼前晃过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抱着头蜷缩在地上,被一群人殴打,而他的母亲跪在高门大户门前苦苦哀求的景象来,吸了吸鼻子,问道:“再后来呢?”

“尊上父亲一蹶不振,害了场大病,留下巨债就撒手人寰了。尊上和母亲相依为命,过着清苦的日子。要债的人天天上门,将他们家砸得稀烂,屋漏不能遮风挡雨。”严望辰揩了揩鼻涕,继续道。

“直到金陵城西角结界破了。幽诡城的那些逃犯跑下来了,你应该知道幽诡城是什么地方吧,六界最残酷的炼狱,那些发了疯的魔族人到处烧杀,金陵硝烟弥漫,城垣残缺。妙智天尊,噢,当时还只是神尊品阶,奉命前来修补结界。在魔族人刀下救了尊上。后面带去了昆仑修炼。再往后的你应该知道了。”

“那师尊的母亲呢?去哪儿呢?”

“那场祸乱中被杀死了。”

姜月绒久久不能平静,她总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抱怨命运不公,天道有偏,其实与她一样命运坎坷的人还有很多。

被自己的父亲卖掉,母亲死于祸乱,父母双亡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多么残忍,姜月绒深有体会,眼眶潮热。

所以当沈落衡回来时,姜月绒这只头脑简单,被煽动得一塌糊涂的妖怪,一头扎进沈落衡怀里。

沈落衡蹙额,气急败坏道:“……姜月绒你干什么。”

“师尊,我以后肯定好好听你的话,给你做好多好吃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独自行动了……”

念叨了一大堆,还没说完沈落衡把她推开,冷声道:“你昨日被凶尸吓傻了吧。找仙叶给你开点药治一治脑子。”

“……”

中药味、烧艾的味、炭火的灰烬味,还混杂一些奇怪的味道,姜月绒的鼻子直犯抽抽。

许夫人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些,刘润刚给她喂了药,退出去了。

两人擦肩而过时,姜月绒觉得这人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沈落衡去换了身衣服才进了房间,站在床边,结手印布下一道结界,对衡仙叶道:“盯好许夫人,不能让她离开结界范围之内。你留下照看,等集中营那边有了消息,我们再通知你。自己小心点。”

“是。”

“月绒和望辰,你们俩今夜跟我去集中营。”

许世昌说金陵城的王太守封锁了消息,对内宣称自己能够摆平此事,派城中军和修士驻守在集中营,自己则待在了金陵城太守府内。

严望辰怒道:“他还有脸自己安稳待着。怎么不自己去守那城。”

一山不容二虎,茯灵阁既已接受了委托,没到万不得已,凌云门不便正面介入。

天色暗下来之后,三人赶到集中营,施展轻功翻过高墙潜入城中。

分头行动,严望辰和沈落衡去往城后面探那座可疑的堡垒。

姜月绒换了一身平民女子的粗布衣裳,坐在人堆里,士兵和修士来回巡逻,这里人很多,突然多一两个人也发现不了。

这群修士都是女子,难道茯灵阁都是女子吗?

旁边抱着孩子的女人见她陌生:“小姑娘,你是新来的?”

“是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呢,我家小宝嚷着要回家找隔壁的小桃玩。”女人怀中的孩子睡熟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脸红彤彤。

姜月绒没来由地想起她师尊来。他这么小的时候,是同他娘亲蹲在街边糊灯笼吗?

“他几岁了?”

“七岁了。”

姜月绒悄悄从袖子的乾坤袋里摸出一个暖手炉,她最怕冷,就备下了。

“给孩子暖着。”

“太谢谢你了。姑娘人美心善一定会有好报,唉,真不该被赶到这种地方。好在刘畅大夫在,他护着我们,喝了他的药,我们一定没事的。这个给你。”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善良。姜月绒也不推辞了,接过女子递过来的白面馒头:“刘畅大夫是哪个?”

“喏,那就是。”

随着那女人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着医袍的大夫,温润如玉,正在为平民号脉分药。只不过左腿走路有一点瘸。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太出来。

“你是刘畅?”

男子回过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她面前,布衣糙服之下,也难掩她那双潋滟的眼睛。

他将空碗放在药童端着的托盘上,答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姜月绒走近一点,悄声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叫做姜越枝。你可曾见过她?”

说这话时,姜月绒用匕首抵住了这人的要害,他要是敢喊,立马结果了他。她可不是什么善茬。

刘畅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来,这里巡逻的人太多,说话不方便。”

姜月绒捂住胸口假装不适,刘畅“搀扶”她进了一处药棚子,里面堆满了各种药材和药炉。

刘畅确定里面没别人后,沉吟道:“你要找的人,我见过,她是凌云门的弟子,也在这里,跟几个弟子关在东塔。王太守不准散播消息,把她们暂扣下了,应该没有危险。”

姜月绒心下稍安,道:“为何茯灵阁的人没事?”

“茯灵阁和凌云门的弟子起了冲突,姜越枝主张向百姓公布实情,向外界求援,而茯灵阁是王太守那边的人,不同意公开,于是建了这座城,将那些接触过病患和已经......变异的人关在集中营里。”

姜月绒叱骂道:“这王太守有病吧!我看外面那些人好多都是没病的,已经关在这里很久了的样子。”

刘畅喟叹道:“家里有钱有权的,早就贿赂王太守离开了,剩下的都是穷苦的平民。”

姜月绒追问道:“这病是怎么回事?人听到钟声就死亡起尸?”

面前男子似是触到痛心之事,缓了一阵道:“是我师弟刘润,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种奇毒,他在水井下了毒,起初只是在南郊的贫民窟里盛行起来,人人都当是普通的时疫。中毒七日过后,当鸡鸣寺的钟声敲过十二响,也就是子时整,就死而起尸。起尸后极度嗜血,被抓咬到的人,会即刻变成凶尸,传播很快。”

姜月绒凌乱了,重复道:“刘润?你师弟?”

“是的。你认识他?”

无章法的线索一下子就连起来了,可疑的地方都顺理成章。

有个大胆的想法浮出水面,姜月绒寒声道:“刘润是不是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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