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生长在灵根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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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榕漫不经心地微抬下巴看着两人，睫毛微颤，眼角的金红色的闪粉熠熠夺目。

“在下蓬莱裴祁苍，见过长榕仙尊。”

裴祁苍上前一步，对长榕行礼，池陵仙尊停在原地，朝她点头示意。

视线与池陵仙尊对上后又掠开，扫视过裴祁苍，对方身周的灵力凝实，看波动确实是在出窍期大圆满，但似乎却比普通的出窍期大圆满更加强烈。

他的气质和青元掌门很相似，面庞清隽俊美，带着平易近人的温和，只是脸色苍白些。行礼的动作从容中又带着一丝不苟，态度谦和，让人找不出一丝错误。

除了青元掌门外，长榕很少见到像他这样“板正”的修士。

也难怪胥辰会对他有好感。

“六成和胥辰说，你来青霄剑门是找我的。”长榕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所为何事？”

对方是梦仙人的弟子，长榕不知道自己这里有什么能让对方看上眼。

“晚辈听闻长榕仙尊手中有灵药流霞仙……”

裴祁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榕打断。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沉寂下来。

她看着裴祁苍，眼中浮上坚冰，声音中像是包裹着风雪，“谁告诉你的。”

长榕突然改变的态度谁也没有想到，池陵仙尊和溯风讶异，裴祁苍心中也咯噔一下，旋即老老实实回答，“是锦城商会的会长，计道研。”

“计道研？”

这三个字让长榕的眼神更加冰冷，她念着这三个字，语调上扬，让裴祁苍听了感觉莫名的危险。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拿到流霞仙了。

裴祁苍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得到。

只差这最后一味药了。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拿到。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长榕先一步说道，“裴尊者，既然你想要这流霞仙，可知它是怎么来的？”

她往后一靠，抚了抚袖口赤金色的云纹，刚刚锋锐的气势一下子又收了回来，又变成了刚刚的漫不经心，头上的步摇柔顺的垂下，大殿内的气氛重新流动。

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他们都知道，不是。

池陵仙尊眼神在长榕和裴祁苍身上交迭，对方刚刚突然改变的神情让他心中惊讶。

除了那日在青流峰，他还没有见到对方的神情有这么大的波动，一直都是清清淡淡的样子。

流霞仙……

“晚辈知道。”

当初华容仙尊落笔写下流霞仙，蓬莱却不知流霞仙究竟长在哪里，查遍古籍也只找到一丝线索。

“流霞仙无根无果，生于……”裴祁苍停顿了一下，面上不忍，“……人的心口。”

流霞仙是一种花珠，那种花从生长到开花、再到凋谢只有半刻钟的时间，然后在凋谢的最后一刻，会凝出一枚花珠，这枚花珠就是裴祁苍所需要的流霞仙。

流霞仙的生命只有半刻钟，半刻钟后，流霞仙便会凋谢，同时，修士的生命也走向了尽头。

真是讽刺，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流霞仙，背负着的是不是漫长的时间，而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裴祁苍的回答让池陵仙尊和溯风变色，两人下意识看向长榕，胥辰站在长榕身后，看不到她的神色，但池陵仙尊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眼中划过的哀伤。

纵然一瞬而逝，但却十分沉重。

他的呼吸不自觉的重了一分。

裴祁苍在心中叹了口气。

一开始得知的时候，他也难以接受。

一般来说，和性命扯上关系的东西都是邪物，可流霞仙却是圣药，古籍上只提了寥寥几句，除此之外裴祁苍和蓬莱也没有其他的线索。

他甚至还传信给华容仙尊，问有没有什么灵药可以替代流霞仙。

蓬莱找了百年，也只找到这一丝线索，出窍期的寿元有千年，裴祁苍本来已经做好花费几百年去寻找流霞仙的打算了，却没想到遇见了计道研。

对方光明正大的来蓬莱拜访，指名道姓地找裴祁苍。

对方是锦城商会的会长，虽然修为只有元婴，但拥有的能量可比一个元婴大多了。

锦城商会是近百年最新崛起一个势力，与宗门和家族不同，锦城商会的实力并非顶尖，但他们手中掌握的商品价值让人望尘莫及，功法秘籍、灵丹妙药、天材地宝……

锦城商行遍布全修仙界，涉及到各个行业，每日流通的灵石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天文数字。

而作为锦城商会的会长，他的话顺利的传到了裴祁苍这里，裴祁苍答应见他，甫一见面，对方就开口说了这一句话。

“我听闻蓬莱正在寻找流霞仙，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裴尊者。”

蓬莱寻找流霞仙的事一直在暗中进行，裴祁苍的身体情况也一直对外界隐瞒着。计道研能知道蓬莱在寻找流霞仙的事情让人并不意外，毕竟手下有那么庞大一个势力，情报网自然也不容小觑。

但他能猜出蓬莱寻找流霞仙是为了裴祁苍，这让他心中震惊。

震惊的同时，又带着疑惑。

计道研是一个商人，裴祁苍想知道对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甚至为此来亲自见他。

他大可以放出一点点的风声做饵，而自己就会像一条饥饿的鱼，即便知道饵之上锋利的铁钩，也会毫不犹豫的中招。

他坦坦荡荡承认下来，“计会长猜测不错，裴某确实需要流霞仙。”

裴祁苍是幼年中的毒，身上的毒素之前一直潜藏在体内没有发作，但是随着他的修为提高，突然爆发出来，不仅影响到了他的身体情况，甚至还阻碍了他的修炼。

所以裴祁苍无法突破到化神。

只差一步。

裴祁苍本想，自己体内的邪毒没有爆发，是因为被雷灵根压制，或许可以尝试通过晋升化神时的雷劫来消灭体内的邪毒。

毕竟没有解药，这是唯一可以尝试的方法。

裴祁苍做了完全的准备，雷劫过后，他突破到化神，可被压制的毒素的爆发，这让他晋升失败，又跌回了出窍期大圆满。

也是因此，裴祁苍明白，若是毒素不除，自己此生修为无法再精进。

曾经并肩前行的好友离他越来越远，对方不断前进，他却停留在原地，只能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蓬莱的天骄之子，一直被称赞与掌声围绕，可如今修为停滞，师门众人看他的眼神不再是期许，而是惋惜，这种落差，即便是豁达如裴祁苍，也花了一些时间才走出来。

裴祁苍在猜测计道研目的的同时，心中也怀着一丝希望。

或许，自己遍求不得的流霞仙，对方知道呢。

他知道师门和师尊为了他的身体一直废了很大的心力，为了得到药方上的灵药更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不想让辜负众人的努力。

下一秒，计道研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知道谁有流霞仙。”计道研微微一笑，看着裴祁苍微怔的神情，笑意加深。

裴祁苍很快回神，看向计道研的眼神真心实意，“计会长想从裴某这里得到什么？”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流霞仙的消息就这么轻易地到了自己面前。

但以对方的身份，这种消息绝不会作假。

计道研说的是他知道谁有流霞仙，也就是说不在他的手中。

是谁，那人是谁？

平静的心湖掀起波澜，裴祁苍久违的紧张起来。

“得到什么？”计道研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下一秒瞬间敛起笑容，目光锐利，“你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流霞仙。”

“青霄剑门，长榕，流霞仙在她的手中。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拿到流霞仙就是了，我有这个要求。只不过，相信即便我不说，裴尊者对此也势在必得。”

计道研轻飘飘的说完这个消息，向裴祁苍告辞，“裴尊者大可好好想一下，我就先告辞了。”

他走的轻快，没人拦他。

裴祁苍站在原地看他离开的身影，问身边的裴九，“你说他想做什么？”

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却什么都不要。

消息来得轻而易举，让裴祁苍心中忍不住起疑。

疑惑的不是消息的真实性，而是计道研的目的。

“裴九，你可听闻这位计会长的事情？”

裴九摇头，“不知。”

“我也不知。”他喃喃道。

视线中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背影，裴祁苍听闻过许多锦城商会的事情，但是对于这位计会长的事情却知道的不多。

青霄剑门，长榕。

裴祁苍记得这是青霄剑门的一位峰主，只是对方向来深居简出，行事低调，名声不显。

想他当时还去青霄剑门求华容仙尊炼制解药，却没想到这最后一直没有消息的流霞仙居然就在青霄剑门。

当真是巧了。

想当计道研最后对自己说的话，裴祁苍心中猜测他与长榕是否是认识。

“应当去与师尊商议一下。”

裴祁苍去找了梦仙人，最后的商议结果就是来青霄剑门，就像计道研说的那样，对于流霞仙，他势在必得。

从回忆中抽身，裴祁苍看向坐在前方的长榕。

他本来以为流霞仙只是对方偶然所得，只是现在看来……

对方刚刚冰冷的神情他还记忆犹新。

可他不能退缩。

计道研给他消息的时候，并没有说让他保密，所以在长榕问起的时候裴祁苍自然而然的回答了对方。

他猜测两人应该认识。

事实也证明，他猜测的是对的。

他说出计道研的名字，长榕身上的冰冷很快就收了回去，但看他的眼神依旧漠然。

“晚辈身中邪毒，若是没有解药，此生修为无法再曾进一步。流霞仙就是炼制解药的最后一味药材，还望仙尊能给予裴某一个机会。”

迎着长榕漠然的目光，裴祁苍请求道。

他等了百年，才等到一个流霞仙，如果长榕不给，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池陵仙尊想要开口替裴祁苍说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想到流霞仙的来由居然是这样的。

而长榕的表情，更说明她手中的流霞仙有着沉重的过往。

溯风站在长榕身后，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

机会。

长榕记起自己是从谁那里听到裴祁苍这个名字了。

当年华容替他看病后，曾跟自己提起这个人。

她惋惜的说，蓬莱的天之骄子，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身中邪毒，无法修炼。

真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手中居然有他要的最后一味灵药。

要什么不好，却偏偏是流霞仙。

却偏偏是流霞仙。

而这个消息，还是计道研告诉他的。

长榕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悲伤。

裴祁苍说的不错，流霞仙，是开在心口的花所结的花珠，它汲取修士的生命做养分，花凋零，人也就没了，只留下那一颗珠子，因为颜色像是天边的云霞，所以得名流霞仙。

一个美轮美奂的名字。

只是裴祁苍不知道，流霞仙有根，它的根，长在修士的灵根上。只有木灵根的修士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生命来成为流霞仙的养分，花败之后才能得到流霞仙。

只要心中有一丝不情愿，有一丝后悔，花败之后，什么也不会有。

知道流霞仙如何得到的人很少，而心甘情愿用自己生命去换流霞仙的人更少。

究竟是多傻的人，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换那么一颗珠子。

长榕掩去眼中的悲伤，看向裴祁苍。

对方的目光毫不避让，让人看得出他对于流霞仙的坚持。

“计道研，有没有跟你说什么？”长榕轻声问。

“计会长说，让晚辈无论如何都要从仙尊手中取得流霞仙。”裴祁苍回答。

无论如何吗。

长榕猜到计道研在想什么了。

从裴祁苍说出他的目的是流霞仙的时候，她就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有流霞仙的。

这个世上，知道她手中有流霞仙的，只有计道研。

两人都有相同的过往，都知道这颗流霞仙的背后有多么沉重。

他想让自己走出来。

“让我想想。”长榕疲惫的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裴尊者不如在青霄剑门多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