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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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池陵仙尊还是把自己误将月光当做天枢仙尊显灵的事情告知了长榕。

“当时我找到胥辰的地方，正是在青霄剑门西北方向，因此才会误认。不过现在想来，山海罗盘所指的机缘应当是小菩提境。”

无量峰也是在青霄剑门的西北方向。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胥辰的时候，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瘦弱的男孩满身伤痕，蜷缩在床上。

很奇怪的，宫殿外面没有一个宫人。

他犹豫的看着长榕，不知道该不该和对方说这件事。

修仙者要斩断尘缘，尤其是凡尘界出身的修士，因果纠缠只会扰乱道心，影响修士的修行。因此池陵仙尊之前并没有跟长榕提起，可是现在……

他只是觉得，无关因果，长榕是胥辰的姐姐，她应该知道自己弟弟曾经的遭遇。

“有件事，是关于胥辰的过去。你要知道吗？”池陵仙尊又不确定长榕是否想要知道这件事了，或者胥辰早就告诉她了，“你还记得吗，当时我带胥辰回来，他身上有很多伤痕……”

原本长榕慵懒的用手支着下巴，闻言将手放下，往后一靠。

脸上的笑意散去。

她没有问过胥辰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胥辰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忽视了那段过去。

“……你说吧。”她声音低哑的说。

池陵仙尊看长榕眉目间涌上的疲惫和脆弱，心中一紧。

他以为长榕会生气，或者漠不关心，但绝不是这样的反应。

就像，她知道在胥辰身上发生了什么……甚至自己也经历过一样。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升起一种复杂的情感。

“抱歉，都已经过去了，我确实不该提起的。”他歉然的低下头，手无足措，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没什么不该提起的，你说的对，都过去了。”

长榕闭了闭眼，睁开时眼中已经一片清明，仿佛刚刚的脆弱只是幻影。

她刚刚并非是因为联想到自己的遭遇而觉得痛惋，只是想到，申瑜将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也在其他人身上做过，或许除了胥辰外还有其他人，其他无辜的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经受着申瑜的折磨。

长榕觉得申瑜真的是不可理喻。

不过若是她能理解，那可就糟糕了。

长榕一直都相信因果之说，现在种下的因，会结成未来的果。现在得到的果，一定存在之前的因。

每一个微小的选择，都会带领人们走上不同的道路。

可是一个孩子，身上没有任何的因，却要遭受痛苦的果。

如果说有，那样是申瑜给予的，名为天赋的因。

天灵根很令人羡慕吗？

长榕很小的时候，也曾痛恨过自己的天赋。

为什么我是天灵根，如果不是的话，她的母后会不会对她好一点，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那么她的生活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

后来在一次又一次的鞭打中，她明白了。

一味的将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是弱者不敢面对事实的借口。

所以她找到机会逃走了。

她想，既然申瑜那么嫉妒自己的天灵根，那她就要好好修炼，然后有朝一日，修炼到比她更要强大的程度，然后再回来，让她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感到后悔。

她要用申瑜渴望的天灵根，打败她。

但她没有再回到凡尘界。

让一个恶人后悔，太难了，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千辛万苦逃离了那个地方，带着仇恨离开，她也不想再带着仇恨回去。

长榕不知道胥辰是怎么想的，两人从来没有跟对方提起过，那座华丽皇宫深处发生的事情。

其实她一直都在逃避。

对上池陵仙尊隐隐暗含担忧的目光，长榕弯起了眼角。

她一直都在逃避申瑜，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所以她没有探究胥辰身上的伤口，没有去想在自己离开之后，会不会有下一个“她”，重复着自己遭受的命运……即便胥辰站到了自己面前，她也选择了忽略他的过去。

她真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长榕低低的笑了一声。

“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长榕眼中的光彩让池陵仙尊觉得耀眼，刚刚的脆弱被坚定所取代。

被长袖掩住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好。”

他放柔了声音，慢慢的叙说着自己的回忆。

“我是在一座宫殿发现胥辰的，他当时处于濒死状态，身上的灵气逸散，被我感知到了。”

“他躺在床上，全身冰冷，没有丝毫的求生意志。但是当我问他，要不要跟我去青霄剑门的时候，他的眼中突然有了光芒是因为你，他才对这个世界有了生的希望。”

若不是池陵仙尊有金华莲台这种疗伤宝物，恐怕还没有到青霄剑门，胥辰就坚持不了了。

池陵仙尊小心地注意着长榕的神情，发现并没有什么异色，又继续说下去。

“那座宫殿很怪，我能感知到里面有修士的气息，不止一个……但修为并没有我高，而且本人并不在那里。”

说到这里，池陵仙尊蹙眉，“按理说，修士不会在凡尘界停留太久，沾染因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凡尘界灵气微薄，无法进行修炼。但我能感觉到，那座皇宫里有修士停留了很长时间。”

这也是他搞不懂的地方。

“我应该知道是谁。”长榕道。

她猜测是申瑜和成礼繁。

前者坏了根基，本来就无法修炼，更何况她坐久了昌乐的皇后，恐怕也不愿意回到修仙界了。

“不过……池陵仙尊你，为什么会深入凡尘界？”

长榕记得从昌乐皇宫到修仙界边缘的森林有很远的距离，胥辰处于濒死的状态，又没有修炼过，即便池陵仙尊是化神期，应该也无法在那么远的距离下捕捉到胥辰逸散的灵气。

她提出的不合理之处让池陵仙尊愣了一下。

“深入？当时”

他回忆那个时候的事情。

他一开始只是隐隐有所预感，算出那个方向有一份机缘在等着他，于是便往西北去。

“灵气，那里的灵气有异常。”

池陵仙尊蹙眉。

他当时到了昌乐皇宫，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异常驳杂，还以为是因为这里临近修仙界，所以才会如此混乱。虽然浓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混乱的让人不适。

救了胥辰后，他急着赶路，也没有注意到昌乐皇宫与修仙界的距离有多远。

现在想来，满是疑点。

“我那时还注意到，那个国家的龙气很微弱，当时只是以为国运将衰，便没有在意。”

池陵仙尊当时看到胥辰，下意识的认为这个皇宫的主人是个暴君。

胥辰衣着华贵，能住在那么大的宫殿中，只能是皇子的身份。但他遍体鳞伤，到了濒死的状态也没有人救治，只能表明这所皇宫的主人对他的不喜。

池陵仙尊不觉得是胥辰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只能是皇宫的主人了。

“真的是……”长榕烦躁的捏着眉心，“那两个人在搞什么啊。”

等无量峰大比结束后，找个时间回一趟昌乐好了。

这是她迟早要面对的。

突然传来一道浅浅的笑声。

长榕转头，不爽地挑眉，“池陵仙尊？”

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抱歉。”池陵仙尊以手握拳抵在嘴边，掩住微微上扬的嘴角。“只是觉得我们两人的角色互换了。”

刚刚是他心情沉郁，现在又是长榕。

两人似乎是轮着不开心一样。

“池陵仙尊你……”

长榕诧异地看着池陵仙尊。

就像冰雪融化，露出下面埋藏的花蕊。

又想寒风凛冽，突然见到了火光。

她嘴角也忍不住勾起。

“你可以多笑笑。”

很好看。

长榕一直知道池陵仙尊十分俊美，但是对方身上漠然冷冽的气质太过突出，让人会下意识的忽视他的长相，只会让人觉得他不可靠近。

可现在池陵仙尊笑起来，一下子就没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反而更加突出他的丰神俊朗。

现在又轮到池陵仙尊差异。

他在笑？

他不像一直噙着笑的裴祈苍，很多时候，他的心中有着笑意，但脸上并不会表现出来，甚至悲伤、生气、痛苦，他都不会在脸上显露。

瀚海也抱怨过自己脸上表情太少，经常会让人看不懂他的心情。

池陵仙尊不置可否，他不需要用表情来表达心情。

可是现在，他在笑。

他不由得用手摸上自己的嘴角。

感受到确实有小小的弧度。

这应该算是微笑。

他从长榕弯起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池陵仙尊与倒影中的自己对上了眼，“仙尊这个称呼，听起来太客气了。”

他觉得两人现在应该是朋友了。

祁苍、衡重都叫他池陵，所以他觉得，长榕也应该这样叫他。

长榕。

他在心底提前念了一遍。

“你觉得呢……长榕。”

那两个字他念得很轻，好像是怕自己会冒犯了她一样，轻的长榕甚至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池陵仙尊说完就转过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长榕的表情。

却还是会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偷瞄。

原来冰雪融化后绽开的花，这么柔软美丽。

“池陵。”

墨迹落在笺纸上，长榕临窗执笔，将今日发生之事详细记载在信中，末了最后加了一句。

“大劫之事，疑点甚多，望掌门深虑。”

写完最后一个字，长榕将信封好，在信上加上数层禁制，然后交给禅房院外的小沙弥，让他替自己寄出去。

虽然有灵鸽传信，但事情紧急，还是找修士御剑送比较快。

修仙界有专门负责传信的组织，只要花费一定数额的灵石，无论是修仙界还是妖魔界，甚至鬼界，都可以送达。

将信送出去，接下来，该去处理一下六成的事情了。

长榕传音让六成立刻来见自己。

她本来是想让六成叫上胥辰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大比结束后再问好了，她不想让那些事影响到他。

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吃蜜饯一边看话本的六成收到长榕的传音，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将屋内刚刚进入修炼状态的三人又从入定中唤醒。

“你干什么呢？”龙晔不爽地瞪他。

刚刚一位长老来他们房间，简单说了下大劫和小菩提境的事情，叮嘱他们最好待在禅院，不要乱出去。

龙晔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情，一心只想着如何提高自己的实力。看其他三个人被这个消息搞得惶惶不知所措，烦躁的挠头，“你们怕什么，有什么事那些化神期的仙尊顶着。而且瀚海尊者不是说了吗，无心大师留下小菩提境不就是为了应付大劫的吗。”

说完他就又回到床上入定修炼了。

其余三人被他的话说的一愣。

好像……是这么个理。

要是师尊也解决不了的话，要他们也没什么用啊。

还是快点修炼吧，后天就要开始大比了。

三人很快的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进入了冥想状态。

然后没有半个时辰，六成就坐不住了。

他偷偷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

刚刚有长老来这边，那说明师尊现在应该已经结束议事了，既然结束了还没有找他……看来师尊是不会跟他计较刚刚的事情了。

于是六成乐滋滋的下了床，翻出自己从青霄剑门带来的蜜饯和话本，十分享受，与房间内其余勤奋修炼的三人格格不入。

可是他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长榕的传音。

“立刻给我滚过来。”

完了完了完了。

六成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

“六成师兄，怎么了？”胥辰听到响声，也睁开眼。

“师尊叫我过去。”六成哭丧着脸，十分抗拒的说。

他回来的时候屋内的三人还在修炼，不知道他曾经离开过，也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

闻言，龙晔疑惑地看着六成。

“师尊叫你过去，去就是了。”

他还巴不得师尊叫他过去呢。

龙晔看着六成不争气的样子，心中就涌上一股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