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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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戴着面具，身上的衣服也是普通的黑衣，还将发鬓拆开扎了一个高马尾，可以说跟自己平时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但池陵却一下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问题让池陵怔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长榕身上的打扮。

想起刚刚长榕抵着自己的肩膀向自己身后张望，他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在追踪什么人。

“抱歉……我是不是耽误你做正事了。”他懊恼地道歉。“现在跟上还来得及吗，我可以跟你一起。”

“不必了。”长榕摇摇头。

现在街市上人太多了，想找到济善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虽然面具是按照自己的脸定做的，但戴着还是没有不戴舒服。现在也不需要掩藏自己的气息了，长榕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清冷的面容。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池陵的脖颈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太、太近了……”他喃喃道。

“近吗？”

长榕突然仰起头凑近池陵，后者下意识地低头，两个人的鼻尖相抵，池陵紧张的瞳孔一缩，呼吸变得急促。

长榕从池陵的眼中看见自己，她的手抵在池陵的胸口，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僵硬。

“你在紧张？”她问道。

“……嗯。”

池陵也从长榕的眼中看到自己羞涩窘迫的样子，本来为了防止路人撞到长榕而放在她身后虚拢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去。

“那我离远一点。”

长榕眨眨眼，作势要后退，但身后池陵的手却牢牢的将她困在自己怀中。

她的眼中流露出不解。

“人太多了……”池陵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现在、现在不紧张了。”

长榕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

前方不知道发什么什么事，人声鼎沸，吸引人们向前涌动，即便有池陵护着长榕，可是两人还是被人潮挤来挤去。

“先找个地方，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长榕扣住池陵的手腕，拉着他顺着人流的方向向前走。

池陵任凭长榕带自己在人潮中穿梭，然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走出小巷，映入眼前的是宽广的河岸。

河面上飘着许多花灯，五颜六色的花灯伴着河水摇摇晃晃的向前涌动，远处的桥上站满了人群，欣赏着河中飘荡的花灯。

“好看吗？”长榕的声音随着夜风拂过池陵耳边。

“很美。”池陵侧头看向身边的长榕，他的手腕还被长榕握着，柔软的温热与自己的肌肤紧紧相贴。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他问道。

从对方熟稔地带自己走街串巷中，他知道长榕对这座城市很熟悉。

“不是。花城的每一个晚上都是这么热闹。”长榕垂眸看着河中飘荡的花灯，语气中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在不远处的芥一城，正在经历着残酷的战斗，而这里却依旧歌舞升平，不知忧愁。”

有的人流血，有的人死亡，有的不知忧愁，有的人为了一己私欲，串通魔修，残害同袍，欲图用皑皑白骨堆积出一条抵达目的地的道路。

做出这样的事，真的是枉为人。

察觉到长榕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冷意，池陵突然抬手，在长榕的手要滑落时反手握住。

长榕讶然看向他。

池陵紧紧攥着长榕的手，妄想让自己手心的热度传达到长榕的心底，融化突然升起的冰冷。

“不是这样的，花城的百姓知道有人在为了他们平静的生活浴血奋战。”

他带着其余弟子入住的客栈，掌柜知道他们是要去芥一城的修士，特意免去了住店的费用。

花城的百姓是知道芥一城的战况的，他们并非不知忧愁，只是作为普通人，在修士的战争面前，实在是太弱小了。

“可不管是忧心忡忡，还是歌舞升平，今日终将会过去，明日终将会到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后者呢？”

“况且，我们所作的一切，不正是为了能让我们想要守护的人不知忧愁吗？”

池陵看着长榕，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静谧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淌，远处的人声鼎沸似乎远离了这边，只留下彼此的呼吸声。

长榕歪了歪头，缓缓绽出一个笑容。

“是我着相了。”

若是往常，长榕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今晚她跟踪济善，发现了他与仇宗主的图谋后，心中便忍不住的升腾起怒火。

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踪迹，长榕将这股怒火压下，直到刚刚拉着池陵穿过黑暗的小巷，她心中黑暗的部分也忍不住浮现。

那个想法来快去的也快，长榕笑笑，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感受到长榕身上的冷意散去，池陵在心中松了口气，但旋即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手……还握着。

他咬了咬下唇，松开了手。

“你换了一身衣服。”长榕突然说道。

刚刚在街上，因为两人间隔太近而没有注意到池陵身上的衣服，她现在才发觉池陵身上的衣服并不是他们分别前穿的青霄剑门的制服，也不像平时那样简单大方，反而多了些精致。

宝蓝色的法袍上用银线勾勒出竹纹，随着风左右晃动，耳边似乎能听到竹叶在风的拂动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青霄剑门的门服是配有腰封的，但是池陵平时只是用腰带，可他今日却束了一个暗蓝色的腰封，显得身材更加颀长挺拔。

总而言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

池陵留意到长榕打量自己的眼神，不自在地后退一步，垂下了眼躲避她的目光。

“怎么了吗？”

是、是他不适合穿这样的衣服吗？

“没什么，你这样穿很好看。”长榕真心夸赞道。

他今晚的衣着将他以往出尘的气质掩下，反而衬托出了贵气。

“你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吗？”她问道。

池陵僵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事实上，池陵找到一家客栈将跟着自己的修士安排好后，便在房间精挑细选了这一身着装，然后离开了客栈去找长榕。

花城的夜晚真的很美，五彩斑斓的花灯是池陵之前从未看过的美景。

他想与长榕一同分享这样的美景。

然后便在路上碰见了长榕。

对方虽然带了面具又换了衣服，甚至还换了发型，但池陵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辨认出了身形还是走路的习惯？

又或者是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就是长榕。

“今晚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刚刚跟踪的人是谁？”池陵问道。

看长榕的样子，他今晚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但池陵一向以大局为重，他明白，能让长榕亲自行动，一定不是一般的事情。

“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长榕顺着池陵的话说道。

她没有问池陵为什么没有要做的事情，却会特意换一身衣服离开客栈。

毕竟这个答案，她心知肚明。

“池陵，你可知道忘忧宗以及它的宗主？”

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东西，长榕说话时的声音又带上了几分冷意。

“忘忧宗？”

池陵没想到会从长榕口中听到忘忧宗的名字，皱着眉回想与忘忧宗有关的信息。

“忘忧宗是一个毒修宗门，整体实力与金羽宗不相上下，一百二十年前上一任宗主春妤司卸任，新任宗主名为仇平。春妤司在任时，修仙界对毒修的偏见比较大，因此忘忧宗并没有评上五大宗门，但仇平上任后，忘忧宗的总体实力提升了不少，但风评却很差。”

“若说之前修仙界是对毒修这个身份有偏见，现在倒是忘忧宗的作风实在令人不喜。”

但即便如此，忘忧宗的实力摆在那里，无人能置喙。

“仇平想通过在芥一城杀害无量峰的佛修来削弱无量峰的实力，让忘忧宗成为五大宗门之一。”长榕将自己今晚在城外看到的济善与仇平接头的全过程告知池陵。

“去凡尘界处理成礼繁一事的弟子在昌乐皇宫发现了申瑜的尸体，她死前手中拿着一枚木珠。”长榕想到自己与济善擦肩而过时从对方身上闻到的檀香，眸光暗了下来。

虽然济善已经蓄发，但是她在跟踪对方的时候，发现济善的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

长榕并没有看清佛珠的样式，但直觉告诉她，申瑜手中的佛珠就是济善的。

“那枚木珠，我认为是济善曾经的法器的一部分，灭申家时遭到申家的抵抗，法器损坏，那枚佛珠便被申瑜捡到了。”长榕将自己的推测告诉池陵，“我还记得那枚佛珠上的香气，与济善身上散发出的香气一模一样。我们在无量峰待了三个月，我从未在谁身上或者哪里问道同样的香气。”

池陵听罢，沉默不语。

他没想到修仙界居然会有人勾结魔修，更没想到仇平居然会串通魔修杀害无量峰的弟子，就为了让忘忧宗上位，取代无量峰成为五大宗门之一。

目前五大宗门在芥一城的修士主要还是元婴期与少量金丹期，因为长榕与池陵闭关结束的原因，青霄剑门提前让他们带渡劫期修士支援芥一城，但是其他宗门还没有将渡劫期修士派往芥一城。

若是无量峰的弟子在芥一城遭到魔修的攻击，全军覆没，对无量峰确实是一个打击，但也不至于会跌下五大宗门的位置，被忘忧宗取代。

所以仇平一定还做什么准备，但是他如今人在花城，说明他是将重心放在了芥一城这边。

……是魔修那边的攻势会越来越剧烈，导致无量峰不得不将宗门内的大部分高阶修士都派往芥一城，仇平再串通魔修将其一网打尽吗？

难怪魔修这一个月各种试探，派来的都是低阶魔修，看来为的就是让五大宗门放松警惕，留低阶弟子在芥一城抵抗魔修。

至于为何仇平很选择针对无量峰而非是实力与忘忧宗相近的金羽宗，池陵认为这与济善有关。

真没想到，曾经名盛一时的佛子济善，居然会做出戕害同门的事情。

不，济善已经被逐出无量峰了，所以也不能说是戕害同门。

但真是令人惋惜啊，在无心大师后最有希望飞升的佛子济善，却为了一个女修而断送自己的大道。

池陵偷偷看了一眼长榕，在对方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又收回了目光。

他知晓一些济善曾经的事情，天枢仙尊在算出天道残缺，唯有一人得到机缘、在残缺的天道下飞升，才能将天道法则补全，让修仙界众人可以正常后，曾跟池陵感叹济善的事情。

天枢仙尊说，若是济善没有乱了情丝，一心向佛的话，或许就能打破桎梏，飞升上界。

但，往事不可追。

曾经修仙界备受追捧的佛子，现在居然会与魔修勾结。

姬焱厌恶人修，又是为何会与济善合作？

池陵感觉其中定有问题，可他们得知的信息太少，就连长榕原本也只是怀疑申家灭族之事与济善有关，今日见到他后才确定下来。

申瑜死前拿着木珠，是巧合吗？还是说凡尘界发生的事情也与济善有关？

可济善曾经所修的功法并非要累积功德，且济善难道不怕背负上灭国的杀孽吗？

突然出现的济善，将原本就不明朗的局势更是搅的一团乱。

“虽然他们说是三日后动手，但以防万一，我想尽快到达芥一城，告知渡厄大师此事。”长榕冷静的说道。

目前在芥一城的无量峰佛修以渡厄大师为首。

“仇平说我们其中一人与他居住在同一所客栈，我所在的客栈只有青霄剑门的人，那么他应该就是跟你住在同一所客栈了。”

“不能惊动仇平，我打算自己趁夜赶往芥一城，你留下来，明天再带其余修士出发。”

从听到仇平跟济善的计划时，长榕心中就已经做了这个打算，即便今晚没有在街市上遇见池陵，她也会暗中进入他居住的客栈找他告知今晚发生的事情。

“也好。”池陵点头，认同了长榕的提议。“你立刻出发，明日我会向其余人解释。”

长榕见他点头，勾了勾唇，从储物戒中拿出君蛰剑踩了上去。

她乘风而去，身形很快隐没在夜空中，即便花城灯火通明也看不见长榕的身影。

但她留下的话却随着风飘到了池陵的耳边。

“只是可惜，没有办法与你再欣赏一下花城的夜景了。芥一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