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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五年前,沈辞方及冠,楚阆十五岁。
宫里的气氛十分肃穆,明明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季节,宫里却丝毫没有春回大地的暖意,深深的红色宫墙仿佛要将人压倒,令人喘不过气来。
宫墙的尽头走来一个人,那人身着白色肃穆的国师袍,披了一件单薄的初春斗篷,走在这气氛沉重的宫墙之中。
那是一大片红色中唯一一点白雪。
沈辞一路不停走到了御书房,正对着门的书案前坐着庆德皇帝,即便是病了他也依旧坐在那里处理政事,好像从未停过。
赵殷见沈辞来,连忙将人请进去。
门被打开,有微风轻拂,明明是春日的风,微凉,却并不寒冷,可依旧让庆德皇帝咳得撕心裂肺。
沈辞连忙走到庆德皇帝身边,替他轻轻拍背,面色满是担忧。
庆德皇帝对赵殷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周围不必留人,朕要同沈国师说些话。”
赵殷点头,行礼退了出去:“是,陛下。”
带周围的人都离开,整个御书房一片寂静,只剩下庆德皇帝的咳嗽声,显得格外牵动人心。
沈辞走到一旁取了一件春季的斗篷盖在庆德皇帝的身上:“陛下这病来势汹汹,需得保重龙体,切莫劳心伤神了,国是交给臣或是丞相都可。”
庆德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朕如今多做一点,你也就轻松一点。”
沈辞抬眸:“陛下这是何意?”
庆德皇帝拍了拍沈辞扶着他肩膀的手:“沈辞,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朕的意思。”
沈辞蹙眉:“陛下,您正直壮年,怎么…?”
庆德皇帝无奈道:“朕的身子去年就不大行了,如今也只能再撑个一两年罢了。”
沈辞摇头:“可您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
庆德皇帝打断他:“嘘,沈辞啊,你也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了,也该知道这宫中的凶险,很多事情不是天灾,只有人祸。”
沈辞眼眸眯了眯,好看的狐狸眼显得更加狭长:“陛下的意思是说…?”
庆德陛下轻轻摇头:“此事莫要再提,沈辞,朕将太子交给你,你一直教导的很好,也保护的很好,如今朕还要将更重的担子交到你手上了。”
沈辞鼻尖微酸:“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只是太子殿下尚且年幼,便经历这些,是否…?”
庆德陛下叹了一声:“他是太子,未来的大楚天子,终究是要经历风雪的,沈辞,你莫要将他护得太过。”
沈辞垂眸:“是。”
庆德陛下笑着抬手,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沈辞的脑袋,只是沈辞如今已年满二十,身量颀长,庆德皇帝又坐着,够不着他。
沈辞见状,在庆德皇帝旁边跪坐下来,庆德皇帝如愿摸到了沈辞的脑袋:“你总是这么听话又会察言观色,沈辞,你是国师,以后会掌摄政大权,你要学会狠辣果决。”
沈辞闻言,连忙抬头:“摄政之权…恕臣不能胜任。”
庆德皇帝道:“你是太子的老师,管教他是应该的,你摄政他有什么不服的,朕说你可以就可以。”
沈辞只好道:“是,陛下。”
庆德皇帝收回手,深深看了沈辞一眼:“沈辞,你可要好好辅佐楚阆,朕是这般信任你,莫要叫朕失望啊。”
沈辞往后挪了一步,深深拜倒:“承蒙陛下不弃,将沈辞从普照寺带回来,陛下对沈辞有知遇之恩,又对沈辞百般照拂,陛下的恩情,沈辞没齿难忘。”
“嗯。”庆德皇帝淡淡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
但沈辞知道,庆德皇帝对他的承诺并没有那么信任。
沈辞又道:“陛下,臣一定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愿大楚昌盛,国泰民安。”
庆德陛下抬了抬手,示意沈辞起来:“那就好。”
沈辞孤身走出御书房,外面明明未曾降温,可偏偏觉得又冷了几分。
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朝宫门外走去,日光将他的身影拉的极长,仿佛能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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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结束得仓皇,沈辞骤然惊醒,只觉得脸上一片凉意,他费力地睁开双眸,只听见旁边一声怒斥:“放肆!”
沈辞转过头去看,地上正跪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而那人一手被楚阆攥住,在膝弯被楚阆踢了一脚,这才跪倒。
他看见沈辞醒了,连忙道:“你看你看,这不是醒了嘛!”
楚阆忙朝沈辞的方向望了过来,沈辞不适地皱了皱眉,将自己撑坐起来。
小皇帝两步便坐在床榻边,抬起衣袖替沈辞擦拭起脸上的酒漬。
道士跪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手,抬脸对沈辞笑了笑:“沈大人,好久不见啊。”
楚阆目光微顿。
沈辞看向他,轻咳一声:“莫棋,你怎么跑到京都来了?”
莫棋直接盘着腿坐在了地上:“当然是听说沈大人在京都如日中天,这不是来投奔你来了吗?”
沈辞眼眸一弯:“哦?你说的没错,沈某如今身居高位,你方才对沈某大不敬,棠梨拖出去斩了。”
莫棋:“?”
棠梨上手抓他,莫棋被棠梨从地上拽起来朝外面走去。
莫棋挥了挥手:“不是,你来真的啊?!”
棠梨将他拉到了门外院子里,拿了一盅酒含了一大口,也喷在了莫棋脸上。
沈辞在屋内听见莫棋振聋发聩的声音:“沈辞,你,噗!!!!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记仇!”
楚阆听着两人似乎熟稔,对沈辞相问:“先生,这位是您的朋友?”
沈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儿时的玩伴罢了,早就不记得了。”
他拼了命想要离开京都,莫棋却还往京都里来,莫非是道士坐久了,也贪恋起京都的繁华来了?
外面的人似乎听力极好,连忙大声反驳:“我把你救醒了,你就这么对我?!”
经他提醒,楚阆担心地望向沈辞:“先生,您的身体究竟怎么了?这一次怎么如此严重?”
沈辞抿唇:“臣没事,陛下多虑了,臣只是梦魇了。”
他也只能,推到梦魇上了。
外头的莫棋:“你看吧!我就说!他有可能是魇着了!”
沈辞听着他吵吵嚷嚷,对棠梨道:“算了把他带进来吧。”
不用棠梨,莫棋自己就蹦哒进来了。
沈辞好笑地看着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毫无形象,提醒道:“莫棋,这位是当今大楚天子,你若是想在京都过得如鱼得水,不如讨好他?”
莫棋仿佛晴天霹雳,当场劈在了他的脑门上:“什…?”
楚阆便也含笑地望着他。
莫棋十分无底线,扑通一声就给跪了,一边跪一边拜:“草民有眼不识泰山!眼拙眼拙,竟然不知是天子本尊在草民面前,实在是失礼!”
沈辞十分满意地不去计较他喷自己一脸水的事了。
楚阆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觉得此人十分滑稽:“罢了,不知者不怪。”
“多谢陛下!”莫棋大拜了一下,起身道,“陛下,不知您那里还缺不缺国师呢?沈辞会的,我也都会啊!”
楚阆挑眉:“哦?是吗?”
沈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莫棋点头,又听得楚阆问:“那明年春闱,你考个状元给朕看看吧?”
莫棋:“……”
沈辞倒是重生以来头一次心情颇好,他浅浅笑着。
楚阆却在旁边一直盯着他,再也移不开目光。
原来他的先生,是会笑的。
从他认识先生开始,记忆中从未见过先生如此笑过,淡淡的微笑都是带着疏离,嘴角的弧度也不过是恰到好处的得体,出于礼貌罢了。
原来他的先生笑起来,是冰雪消融,是暖阳微醺,是令人,为之沉醉的模样。
莫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眼睛里藏满了智慧。
等私下,他一定要问问沈辞,大楚天子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多想一会儿,楚阆先问他:“所以,先生究竟为何身子如此弱?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沈辞笑意微顿,看向莫棋,目光中带了些许凉意,他不知道莫棋是否看出点什么,只希望他不要乱说。
好在莫棋对上他的视线后,嘻嘻一笑:“我说了啊,他就是梦魇了,没什么毛病啊。”
楚阆却是不信:“只是梦魇怎会昏睡了整整一日?”
“你不信?”莫棋半真半假,“我的医术在我们山上那可是第一,你不是也瞧见那些大夫了吗,连梦魇都诊不出来,我可是把沈辞叫醒了,你还不信?”
楚阆无法,只好随便聊聊:“哦?那先生也是你们山上下来的吗?”
莫棋突然认真道:“是啊,我师父说了,沈辞他就不该下山,他下了山一定没有好下场。”
楚阆突然冷了脸:“为什么?”
莫棋仿若浑然不觉:“因为他太聪明了,聪明的人往往容易夭折。”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了楚阆的霉头,楚阆顿时怒斥道:“你在咒朕的先生活不长久?!莫棋,你好大的胆子!”
莫棋顿时收了方才假正经的模样,跪地求饶:“陛下饶命!”
作者有话要说: 沈辞:你师父说的没错,但是你师父根本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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