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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玉馨抱着一坛酒,没有找到王惜怜她们,却是遇到了赵雯燕。她是特意拉了赵凌来给她道谢的。
赵凌一身粗布麻衣,上来就抱拳行礼:“多谢九小姐仗义护着我妹妹,这份恩情,我赵凌记在心里了,今后九小姐有用得着我赵凌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黄玉馨帮他们兄妹的本意并非是挟恩图报,自然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笑道:“今日乃是上元佳节,你怎的一上来就万死的?这话莫要再说了,时候还早,你再多陪你妹妹说说话,不然,日后再想见面就没这么容易了。”
赵雯燕含泪道:“小姐放心,我们兄妹二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小姐的恩情。”
黄玉馨抱着酒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
“小姐!小姐!”秀竹冬菊和冬梅三个终于找过来了,秀竹红了眼眶:“小姐,都怪我太贪玩了,今天要是找不到您,可怎么办才好。”
黄玉馨把酒塞到秀竹手里道:“好了,没事了!你知道错了就好。她们三个去哪里了?”
“她们遇到了少爷们,此刻正分头来找您,说是在琼华楼里会合。”
“那好,我们就去琼华楼等着吧。”
琼华楼也有九州塔的别称,也是上京第一楼,楼高九层,之所以别称作九州塔,是根据天有九霄,地有九州,来意喻上京为九州之都。是当今皇上的胞弟燕王设计并建造,只许那些公卿显贵入内。
没有黄家那些少爷们一起,黄玉馨独自一人带着三个丫环自然进不去琼华楼。上元节的琼华楼,在五彩斑斓的灯烛辉映下,更显极致奢靡,门口往来的纨绔子弟见她这么一个惹眼的姑娘独自一人,但见她服饰精致,泰然自若,气度高华,深知绝不是出自小门小户,也不敢贸然靠近。
直至程氏带着随从施施然地走来,黄玉馨上前乖顺地给她见礼:“二伯母,您怎么过来了?”
程氏向她身后看去,并未看到赵雯燕,收回目光道:“她们差人来给我报信,说是与你走散了,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让二伯母忧心了,馨儿回去定自行请罪,下次不敢了。”
程氏见她俏皮可爱的模样,笑起来:“你也是第一次出门,分不清东南西北,下回再出来,可得让你祖母多派几个人盯着你。”
说笑间,程氏带着她进了琼华楼,一楼多是些公子哥们在把酒行令,投壶簸钱,她跟着程氏直上三楼,找个间临街的雅间坐下,就有衣饰繁复的官婢沏了上好的六安瓜片端上来。
程氏说太闹有些头疼,让婢女婆子们都去了门外候着。黄玉馨知道她是有话有说,依然装着无知的样子问道:“二伯母头疼可是因为馨儿惹起的?若是如此的话,那我罪可就大了,回去祖母肯定会拿戒尺打我手心的。”
程氏摇头道:“与你无关的,我这是老毛病了,碰巧今日又发作了。”
“那二伯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我瞧着您脸色确实不太好呢。”
程氏抿了口茶道:“那倒不用,我喝点热茶就好了。”
“那二伯母您多喝点,要不馨儿帮你按按头肩怎么样?”
程氏有些犹疑,黄玉馨只当她是答应了,站到她身后开始慢慢给她按着:“伯母觉得怎么样?”
程氏觉得真的有些舒泰,就由得她去了:“倒还可以,你这是哪儿学来的?”
“我母亲教我的啊,我常替父亲母亲这样按的。”
程氏只要一听说别人夫妇和睦,便有些伤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上回你与祖母来候府时,门口那个小女孩你可还记得?”
“二伯母说的可是赵雯燕?”
“正是她。”
“她现在是我的丫鬟了。”
“哦?怎么就成了你的丫鬟了?”
“我听父亲说,是祖母把她安排在我院子里,我也问过她了,她说她现在无父无母,卖身给候府,候府也不缺丫鬟,刚好我们一家人回来,家里正是缺人的时候,就来了我们家,祖母见她与我年纪相当,就给了我。”
“他们母子三人之前在候府门前信口雌黄,栽赃污蔑,你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我也问过她了,她说岑二伯不是她的父亲,也承认那是她母亲栽赃污蔑之言,她说她知道错了,二伯母能不能不要再计较了?”
“果真如此?”
“那还能有假?要不我把她带到二伯母面前来当面认错可好?”
“那倒不必了。”
此时程氏心中也有些气愤,黄祀岑把人藏到一个孩子身边,自己也不好跟个孩子发作。既然进了黄府,黄府管事的必定知道孩子的来头,这样的身份,能不让刘氏知道?候爷不点头,那刘氏也不可能敢接,说白了就是黄家一家人都护着两个野种,她要是还不收手,怕是要把整个黄家都得罪了,倒不如装聋作哑,此事就此揭过。
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黄家的少爷小姐们都来了琼华楼,一家子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又叫了些茶点,玩了会簸钱,这才纷纷起身回家。
黄祀元在小书房里秉烛夜读,见女儿抱了坛酒回来,奇道:“出去逛个花灯,怎么想着给我买酒了?”
“不是买的,猜灯谜送的。”
“哦?你还有这样的本事?”黄祀元接过来,打开闻了闻酒香馥郁,顿时就来了兴致:“女儿红?”又摇了摇头道:“这个香味,少说也有二十年以上。”
黄玉馨笑道:“三十年的女儿红。”
黄祀元得意道:“那我还是没猜错嘛!”他忙把摊了一桌子的书卷收起来,又道:“你去找个杯子来,我倒是想偿偿看,这三十年的女儿红是个什么味道。”
黄玉馨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个白玉杯:“早就替您拿来了。”
黄祀元呵呵笑道:“还是你了解为父。”
黄祀元没什么酒量,几杯下肚,就有些微熏,他端了酒杯,推开窗户,窗檐上方挂着一轮圆月,他感慨道:“当年在滁州,我躺在病床上不能起身,你娘怕我闷,打开窗子,也是这样的圆月,你猜爹爹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黄玉馨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常挂在嘴边的,是他那可怜的姨娘阮氏。他每回喝了酒,也总爱提起阮姨娘。
父亲是庶子,刘氏又是个刻薄的,故意不给银子他买笔墨,父亲找到祖父那里,刘氏倒打一耙,说他把银子拿去喝了花酒,害得祖父把父亲一顿好打,阮姨娘那点体已银子根本不够贴补,只能每日里熬夜绣花偷偷拿去卖了换银子供他买笔墨,常常把双眼熬得通红。父亲总说,他当年那么努力用功读书,就是怕负了姨娘那番苦心。
今日是上元节,提起姨娘怕父亲伤心,黄玉馨故意道:“爹爹莫不是见那圆月如炊饼,想吃炊饼了?”
黄祀元转身又替自己倒了杯酒:“你是那民间话本看多了,好好一个姑娘家的,变得这般粗俗!”
“哪有父亲这么说女儿的?”黄玉馨佯装不高兴。
黄祀元道:“想你出生时,爹爹是真高兴啊!我当父亲了!我也学着人家,买了二十坛女儿红,就埋在咱们原来的住的那个院子里,只等你出嫁的时候,再挖出来待客。”
黄玉馨心中一痛,怪不得离开滁州时,父亲没有卖了那个他们一家曾经住过的小院子。她又想起上一世,她跟着颜峻私奔,父亲在大雨夜里骑着马追过来,父亲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马骑得不好,歪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怒吼着,那时若不是下着雨,他一定是泪流满面。
黄祀元放下酒杯:“怎么了这是?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哭了?”
黄玉馨拿手背擦了眼泪:“我哪有哭啊,是窗外的风吹来的砂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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