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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安面色一沉，“不能怎样？你这孩子，什么人都往身边带。小舟歇儿是从小玩到大的也就算了，这孩子来自塞外，那地方环境恶劣至极，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疾病。万一把病气传到你身上，那该如何是好？你若不许检查，那母亲也只能将他赶走了。”
宋玉薇愣了愣。
这已经是离安第二次提出赶走小男孩了。
其实对于小男孩的事，很多都好说，唯独母亲这一关，是她无法跨越的困难。
这也是她无论如何也要隐瞒男孩病况的原因。
可这显然没用。
她周围全是离安的人，就连她的贴身婢女燕燕，都只听离安的话，这秘密怕是早就被离安知道了，现在才说，也算是给足她胡闹的时间了。
宋玉薇感到有点烦躁，回头望了眼小男孩，那孩子也在看她，眼中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凉人向来大胆奔放，特别是男人，夏天光着膀子在大太阳底下走来走去是常事，让检查一下身体，其实也没什么。
“母亲想检查也成。”她道：“不过怎么说他也是个人，大庭广众之下检未免侮辱了些。”
离安微愣，这点她确实欠考虑了，只觉一个八岁的孩子，又是在房间里头，脱下衣服看看也无所谓，被女儿这么一提，羞愧感一下子就上来了，道：“也对。馨月，去叫人把我房里的画屏搬来。”
馨月应声退下，不一会便见两个太监搬着张等人高的海棠春织画屏走了进来。
母亲如此认真，当女儿的再说别的就显得没意思了。
宋玉薇拉小男孩去宽衣，不料，却被离安阻止了，问，“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不是说要检查么？”宋玉薇道。
“你是郡主。”离安声音阴沉：“既知尊辱，就不知尊卑有别？男女有别？”
宋玉薇拧眉。
“你年纪还小，很多话，我不想这么早跟你说。可既然都说这份上，我这个当母亲的不说明白，说不过去。”
离安抿了口茶，将杯子放到桌面，望向女儿：“实话实说，我并不喜欢这孩子。不管你将他留在身边的本意是什么，他是仇人之子这一点是事实。我是说过，你有选择自己所爱的自由，可你总不能胡来啊。你忘了你父王这些年都是跟谁打仗？多少无辜的将士百姓死在莫干家族的铁骑下，你都不记得了？你说你护他是为了护宜门关来之不易的和平，依我看，大可不必。莫干家族，不会因为一个弱子停止对中原的征伐，只要他们养足了精神，照样会举兵来犯。这两年他们之所以没行动是因为你父王将他们打怕了，他们迫不得已，才接受和平条约。你当真以为，守住这弱子就能守住盛世太平？！”
宋玉薇怔怔地听着，这是她母亲说的话，也都是实话。
可她……
“母亲我……”
“你还想说什么？”离安沉脸望着眉头深蹙的女儿：“你对他的关照，已经超出正常的朋友范围。他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这话，你可听清？”
“母亲说的，其实女儿都懂……·”宋玉薇低下头，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是弃子，莫干家族的弃子，他已经被家人抛弃，母亲，难道我们连一个弃子都容不下么？战争是大人的事，他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宫殿，语言不通，身子又弱，所有人都因为他是弃子，欺负他……母亲为什么就不能让他留下……”
离安没想到被人打到吐血都不吭一声的孩子居然会为了一个人掉眼泪，这让她很意外，也更加让她下定决心，这孩子绝对不能留！
“他是弃子，那是他们家族造成的，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们没必要为别人犯下的罪孽买单！”离安铁下心道：“他，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留，火蛇！”
一道红影出现门口。
宋玉薇大惊，忙将小男孩护在身后，“母亲！你……”非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么？
她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便被迎面而来的香风打断。
她只觉那味道暖香宜人，一入鼻子，脑子刷一下就空白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一旁馨月眼疾手快，将她接到怀里抱走，示意黎王二人一起离开。
“世子殿下还想要装到什么时候。”
待得所有人闲杂人都离开了房间，屋子里就只剩离安、火蛇、燕燕和莫小野的时候，离安沉声道。
小男孩拧紧眉头与她对视半晌，低头，“我只是想保护她。”
“呵。”离安冷笑：“你凭什么保护她？你有资格保护她么？再者，你明明会说祁语，会武功，为什么要在她跟前装软弱，扮作什么都不懂？这不是保护，是明摆着的欺骗！”
……·
宋玉薇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望着身旁熟睡的母亲，她愣了愣。
她似乎做了个梦，她梦到小男孩被火蛇带走了。
火蛇，那张涂满油彩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她蓦然坐起。
这一动作显然惊动了一旁的离安。
“怎么了？”离安声音迷糊，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想更衣。”宋玉薇道：“母亲不用管我，我去去就回。”
离安嗯了声，侧了个身，继续睡。
宋玉薇下床，穿上衣服，披上斗篷，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天还不算亮，灰蒙蒙的，再加上对面东侧殿七零八落的颓败样，越发显得整个世间的灰暗与悲凉。
她不敢确定那晚发生的事是不是真的。
她最先去的是隔壁的房间。
然而，本该睡着小男孩的床上如今只有狗剩一人。
她的心往下沉。
她悄悄关上了门。
有燕子的啼叫声，扑棱着翅膀落到对面的断壁残垣上，歪着脑袋看她提起裙摆踏着雪融的地板往殿外跑。
她跑出了慈安殿，奔跑在空旷的甬道中，前后两茫茫。
她根本不知他在什么地方。
毫无头绪，毫无方向。
可直觉告诉她，一定要找到他！
那孩子，需要她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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