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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浥尘人都已经走了,季舒却还是像个雕塑似的杵在那回不过神来,凌微见此只得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再不回神我们可就跟不上了。”

“啊?走走走。”季舒眼睛一眨瞬间清醒了过来,忙加快了步伐追过去。

凌微在一旁跟着,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她,“以前见你成亲时那般愁苦,还以为你心有不满,现在看来你们感情很是要好,倒是我多虑了。”

“谁和她感情好了?”季舒撇了撇嘴,将那枚剪纸揣入了怀中。

“没有吗?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这人鲜少出门,我这不是怕她走丢了吗?”季舒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她爹和我爹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自然得看着她点。”

两人说话的功夫便跟上了沈浥尘,随后一同来到了这家名满平都的酒楼,还未入内,各色佳肴的气息便已散了出来,引得不少路人在外徘徊。

不过绝大多数的人在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后俱都忍痛离去,只因这一味楼的菜价是出了名的贵。

季舒轻嗅了下空气中飘散的香味,咂巴着嘴道:“还真是名不虚传,看来今日这趟算是来对了。”

店里的小二见了几人忙将手中的布巾往肩上一搭,出来迎客道:“来,几位客官里面请。”

只是他们前脚才刚踏进去就听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李兄才华王某最是敬佩不过,谁成想此次秋闱竟然落榜了,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大堂中一二十上下的布衣书生发出了感慨。

这样一番话下来,坐在他对面的华服公子面色瞬间便冷了下来:“你也不过堪堪上榜,区区一个末流之人也敢来取笑我?若不是看在韦兄的面子上,你有何资格入这一味楼?”

布衣书生脸一僵,正要发作时却被身旁的人给按住了,那人同样身着布衣,只是看着稍稍年长些,只见他劝道:“我等同为江州士子,出门在外自当相互照应,平都更是不比他处,何必为了些小事而伤了和气。”

两人听他这番言语俱是收了怒意,虽然不知心里是作何想,好歹面上还过得去。

本以为这场闹剧就要到此为止,谁成想这时又插入了另一个声音。

“我道是哪里冒出来的破落户呢,就你们这点子本事也敢来平都丢人?快别笑掉本公子的大牙了。”一群呼朋唤友的公子哥正从二楼雅间下来,正巧便听见了堂内三人的争论,当下便是有人大笑了起来。

那王姓书生一听顿时怒喝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可是今科举人!尔等又是什么人?!这般折辱我等!”

“举人?”那为首的贵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一般,打趣地问向身旁的人,“举人很稀罕吗?”

“举人算什么?”身旁之人当即应和道,“咱们季小王爷都不用应试便得了这举人身份,可见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嘛。”

“就是就是,这书读得再好也不如咱们生得好啊。”

那三人面对如此嘲讽哪能咽下这口气,要不是身旁其他人见状不妙拉着了,定是要扑过去碰个头破血流的。

这下季舒原本的美好心情算是彻底没了,前边还能听下去,到这她如何还能忍?这不是明摆着在给她招仇恨呢吗?

“呦,你们这是在说我吗?”季舒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那群公子哥跟前,脸上虽是在笑着,可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笑意,“举人不算什么,就是说我季舒也算不得什么喽。”

那些人哪能想到季舒会出现在这,一些胆子小的当下便是如惊弓之鸟一般连连对着她致歉,也不等她说话就四下逃散了去。

余下的几人对季舒而言也算是老面孔了,平日里逛青楼、斗鸡赛马什么的时常都能遇上,大多都是平都内的世家贵公子。

“世子今日好兴致,想来是要与世子妃一同庆贺中举之喜的吧?”说话之人乃是淮阴侯嫡孙李衡,他朝季舒身后看了一眼,立时陪笑道,“原来三殿下也在,那我等便不在此久留了。”

季舒心内冷哼了一声,却也并未阻止他们离去。

掌柜的一看这阵仗,赶忙走了过来对着季舒几人点头哈腰道:“没想到世子爷与三殿下竟然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方才小二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贵人们莫要计较。”

察觉到大厅内不少士人看着自己时那隐晦的眼神,季舒也不欲在此惹他人不快,于是对那掌柜说道:“我们几人慕名而来,自然是要一品佳肴的,掌柜的带我们去雅间吧。”

“这……”谁成想掌柜却是一脸为难,“实不相瞒,小店的雅间都已被定下了,此时实在腾不出地儿了,这做生意的最是讲求信誉,还请贵人们原谅则个,小店让后厨将菜肴做好后给您送到府上去,您看如何?”

“方才他们几人不是走了?怎会没地方?”季舒有些扫兴,好不容易带沈浥尘出来一趟,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掌柜看着她的脸色,抹了把额上的汗答道:“那雅间张公子早先遣小厮来打过招呼了,其他几位公子卖张公子的面子,所以才先行离去的。”

季舒疑道:“张公子?哪个张公子?”

“就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掌柜此时真是心急如焚,生怕季舒要强行争夺,正好看见了大门口进来的两人,撒腿便迎了过去,“张公子,您可算是来了,雅间已经备好,您二位请随我来。”

张先二人随着掌柜过来便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季舒几人,不用想也明白这是发生了何事,只得对着身旁的许念悠无奈苦笑。

许念悠也是个心思通透之人,自然清楚如今的状况,于是对着几人笑道:“我们二人也是头次来这一味楼,正愁无人相伴,遇上几位也是缘分,不知几位可否赏脸一同品这佳肴?”

季舒三人自然毫无异议,凌微温和应下:“如此再好不过。”

掌柜心内松了口气,引着一行人上了二楼的雅间,里头布置得极为雅致,东西都已收拾妥当,甚至还有伶人在旁雅奏。

“殿下、世子、世子妃请上座。”张先先是让三人寻了座位,而后才与许念悠坐在了另一侧。

小二见几人已经坐下,忙捧着名册上来问道:“几位贵客想吃些什么?”

这下几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推辞,推来推去这名册就被季舒给拿了过来,“既然你们这般客气,那还是我来吧。”

季舒一目十行的看着,起先还意兴满满,而后不知怎地脸色便有些难明了,只见她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掌柜,“你们这一味楼的菜名还真是别具特色啊。”

掌柜仔细揣摩着她这话的意思,小心地答道:“这菜名都是东家定下的。”

“是吗?”季舒不置可否,指着名册最上头的菜说道,“舍我其谁,这名字有意思,先上这道菜来看看。”

“世子好眼力,这道菜可是咱们一味楼最近出来的新品,卖的最是红火,凡是来此之人皆会点上这么一道。”掌柜一边吩咐小二上菜,一边夸赞道。

季舒没有理会他,而是将名册递给了身侧的沈浥尘,“看看有没有你感兴趣的菜色。”

沈浥尘接过一看,眼神亦是有些幽深,“那我就来道零落成泥吧。”

其他三人也先后看了遍这名册,凌微沉吟了片刻什么都没点,张先和许念悠却是异口同声地选了道岁寒三友。

这最先上来的是岁寒三友,因它是茶水,故而会快些,小二在每人跟前摆了只精致的青釉茶盏,而后小心翼翼地往里注入茶水,飘散的热气中带着清冷的香息。

这几人里头最善茶的还是要数许念悠,她只微微抿了一口便是眼前一亮,不吝赞道:“梅之幽冷、松之香韵、竹之清淡俱存,且不损其本味,实属难得。”

张先也点头附和道:“这一味楼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众人饮了茶,随后上桌的便是零落成泥了,这是道点心,小二端着几碟宛若红梅的点心依次端上。

这点心被人很是用心的做成了梅花状的模子,就连层叠的花瓣以及蕊丝都细致的勾勒了出来,内里加入了捣碎的花泥,因而泛着淡淡的粉,三三两两有序地摆在了绘着枝干的盘中,看着很是栩栩如生。

沈浥尘纤细的长指拈起了一块点心放入了口中,这糕点软糯入口即化,清甜而不腻,还带有丝丝浅淡的冰凉之感,仿佛一口含入了整个凛冬的清寒,食过之后只觉唇齿留香,尤其是配着方才的岁寒三友,更是风味独佳。

其他几人食过之后也是赞不绝口,唯有季舒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未曾动过那点心。

“你怎的不吃?”凌微见她这般,还以为她是觉得这糕点不好,于是劝道,“这点心便是宫中御厨恐怕也难以做出,味道确实不错,值得一尝。”

季舒瞥了眼那碟内的点心,不悦道:“我不喜欢这名字。”

正巧这时第三道主菜被端了上来,凌微便也未再多说,而是将视线投向了这道名字古怪的菜品。

两个店小二合力将一个小火炉给抬上了桌,那火炉内正燃着炭火,上置一块方形铁板,铁板之上是一只被炙烤得香气四溢的八珍鸡。

只是这道菜得到的不是赞美,在座几人瞬间脸色一变,凌微更是一掌拍在了桌上,“放肆!”

掌柜眼看先前还好好的,现在却像是突然惹了众怒一般,心急之下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殿下为何如此生气,可是小店的菜色不好?小的这就将厨子押来向殿下请罪。”

“舍我其谁。”季舒像是在品尝珍馐美食一般的咀嚼着这个菜名,甚至低低笑出了声,“你们东家当真是个妙人。”

掌柜此刻看着她是汗如雨下,颤声道:“世子,您这是……不知小店哪做得不好,还请世子示下。”

季舒将那鸡扒开一看,鸡腹中竟还藏着不少山珍,她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尝,啧啧赞道,“原来还内有乾坤呢,难怪能成为你们一味楼的头牌菜,果真不错。”

“既然你们东家如此有意思,不如叫他过来,我们也好认识认识。”

“世子,东家闲云野鹤惯了,一向是不在平都的,小的招待不周还请世子责罚。”掌柜说着擦了把脑门上淌下的汗水。

“行了,起来吧。”季舒起身又看了眼那只鸡,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人还是各司其职的好,厨子就该有厨子的样,越俎代庖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掌柜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脸茫然的看向她,“世子这是何意?”

“世子这是要你给你们东家带句话。”许念悠替他解了这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了眼前的蝇头之利而埋下祸根,非是智者所为。”

掌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瞧着季舒三人要走,忙在身旁亦步亦趋地跟着将几人给送了出去。

闹了这么一出,许念悠和张先自然也不会再待,两人随后也跟着下了楼,只是刚走到大门时张先突然朝着街道一边跑了过去,像是在追什么人。

许念悠没料到他这举动,也不知他是看到了什么,只得在原地等着,这时有人轻轻扯着她的衣袖,她低头看去,是一个乞儿。

那乞儿手中抓着块木牌递给了她,“姐姐,刚刚有个大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大哥哥?”许念悠柳眉微蹙,犹疑地接过了木牌,待看见上头雕刻着的劲松时突然便抓着那乞儿的肩问道,“那人在哪?!你带姐姐过去!”

乞儿吃痛地缩了缩身子,委屈道:“大哥哥说了,让你不要去找他。”

许念悠松了手还欲再问时张先却面色失落的折身回来了,他见许念悠眼中竟泛着泪,立马着急地问道:“念悠你这是怎么了?”

她眨了眨眼,强压着泪意,垂手将木牌掩入了袖中,另一只手指着那乞儿道:“我见这孩子着实可怜,因而有些伤怀罢了。”

张先不疑有他,从怀中摸了几锭银子给那乞儿,温和地说道:“这银子藏好,不要给别人看见了。”

乞儿将银子揣入了怀中,兴冲冲地小跑着离开了。

许念悠此刻已将情绪完全收敛,便是问他道:“你方才为何突然离去?”

“哦,没什么,就是刚刚看错了。”张先略微有些不自然,随后便岔开了话题,“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娘亲一会又该担心了。”

许念悠点点头,眼神不经意的朝四周扫过,却始终没能看到心中惦念的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能看出来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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