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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沈浥尘独自穿行在往来的人流之中,往日的从容不再,秀眉间少有的满是愁意。
抬手掩住右目,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左眼虽还能视物,但到底模糊了许多,也不知要何时才能恢复正常。
冥冥中,她好似猜到了左眼所具有的能力。
既如此,那右眼呢?
她的右眼至今并未发现任何异处,还是说右眼是正常的?
覆在右眼上的手轻轻揉按了一番,沈浥尘转而思索着方才从时烈那套来的话。
小白若真是百越圣物,当年因何会被镇南王偶然带回府中?百越又为何十数年间不曾派人来寻?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根本毫无头绪,沈浥尘有些烦乱地摇了摇头,不由又想起了那戏台上上演的一切。
“南怀瑾。”她低声连道了好几遍这个名字,心念电转间,思绪又飘到了那日在清漪园时左眼所见到的那名白衣女子。
同样的紫色眼眸,那女子大概便是南怀瑾的后人了吧?
而与那女子容貌颇为相似的自己,是否也是……
想到这沈浥尘脚步一顿,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而后行到街边一个货摊前,伸手拿起了一面小镜,似乎怕漏了细小之处,她还特意凑近了看。
很正常的一双眼,瞧不见丝毫异样,并不似那女子一般。
有些颓然的放下那镜子,沈浥尘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问题,还有时烈口中的血脉者又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您不喜欢这镜子?不如瞧瞧别个吧。”
沈浥尘没有搭理他,递了块银锭过去后便默默地走开了。
不知不觉中,她渐渐行到了路口,正要朝东华路走去时,却见前方有一人骑着匹马便飞驰了过来,引得周边一阵骚乱。
“你可有哪处伤着了?”季舒顾不得来自四方的指指点点,一跃下马便飞奔到她的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后,紧绷的神色才有所缓和,“外边危险,为何不先与无心他们回府?”
“想先来寻你。”沈浥尘微微一笑,“你在此处,哪有什么危险?”
季舒征愣了片刻,一时竟有些扭捏,只是一想到自己空手而归,不免又面露颓唐,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方才收到无心传来的消息,我原是付了银子的,结果一着急竟把桂花糕给落在店铺了。”
沈浥尘看着她,眼中涌动着异样的光芒,百般滋味缠绕在心头,竟酿出了些许酸涩。
这人不会不知道自己说那桂花糕不过就是寻个借口,却还是如此么?
季舒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真想吃那桂花糕了,于是说道:“要不你在此处等等,我现下去给你取来?”
沈浥尘扫了眼周边观望的路人,说道:“莫再折腾了,左右就是些糕点,往后再吃吧。”
“那便罢了,咱们先回府吧。”季舒瞧了眼天色后也不再坚持,只是正当她侧过身子时从旁侧伸来的一只手却将她给牵住了。
“季舒,可以陪我走走吗?”
季舒回身看着沈浥尘,只觉那双漾着柔光的眸子里依旧掩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当然可以。”季舒笑了笑,她发现好似无论何种要求,自己都无法去拒绝眼前这个人。
沈浥尘闻言并未将手收回,仍旧牵着她,微垂着眼眸漫无目的地向前行着。
两人也不说话,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保持着沉默,不知不觉中残阳彻底沉了下去,很快夜幕便笼罩了整个天地。
与此相对的,街市上灯火如昼,车马不绝,周边重又热闹了起来,不过她们二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好似完全隔离了这份喧腾。
季舒不紧不慢地跟在沈浥尘的身侧,时不时的左瞅瞅右看看,与街道上的游玩之人并无什么不同。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沈浥尘突然回眸看着她,眼中闪过几许沉思,轻声说道:“你便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季舒亦是看了过去,二话不说地答道:“有。”
“想问什么?”沈浥尘神情微变,似乎有些紧张。
季舒大大方方地问道:“时烈对你可有威胁?”
沈浥尘愣了愣,方才的那种酸涩之意又从心口冒了出来,她有些难受地别开了眼,低声道:“她的目的是小白,对我倒无甚敌意,不过她既与突厥勾结,你自当小心提防着她。”
“这我明白。”
“她这人有些古怪,看起来与百越也有不小的渊源。”沈浥尘默了片刻后补充道。
季舒眉头顿时皱得老高,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沈浥尘,而后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没有别的想问了?”
季舒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似乎很是犹豫。
“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问的。”沈浥尘声音虽轻,却又明显的带着些应允的意味。
季舒闻言当下便凑了过去,两人挨得近近的,鼻尖几乎都要触在了一块。
如此贴近的距离下被季舒这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沈浥尘有些不自然地想要朝后退开些,只是步子还没迈动就被那人给箍住了。
季舒单臂圈着她,大着胆子轻捏了下她的面颊,玩笑道:“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生得何等模样。”
沈浥尘又是一愣,心中百转千回,拉开她的手有些好笑地瞋了她一眼,“你若真想看看也并无不可。”
季舒却是摆了摆手道:“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你以往不是好奇得紧吗?”沈浥尘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你便是看看也无妨的。”
季舒眉毛一挑,坦率地笑道:“我以往确实好奇,不过如今却不如何在意了。”
“还有那些事情,你心中若有疑虑,也不必因为没有说与我听而觉得为难。当然,若是遇着了难处,可万万不能瞒我。”季舒顿了下后声音柔了许多。
“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日你想说了,我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沈浥尘眸光一颤,轻咬着下唇不去看她,心中有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无言。
季舒见她略微侧开了头,也不追问她是否应允,只是静默地牵着她的手。
虽又是一阵沉默,或许是将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季舒只觉舒心了许多,即使没有答案,可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就在季舒以为沈浥尘不会再回复时,掌心纤柔的手却突然反握住了她,力道微微有些重,相反的,声音却轻柔得很。
“我不和你说,还能和谁说呢?”
不知是不是季舒的错觉,她似乎从沈浥尘这话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好似自己对沈浥尘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般想着,她又觉自己是有希望的,毕竟除了她,沈浥尘可从未对其他人说过如此的话。
她们,会有可能吗?
沈浥尘不知季舒心中所想,看着街道中央辘辘驶过的马车,唇边突然绽出了一抹轻浅的笑意。
“可还记得你我初见时你是如何奚落我的?”
季舒恍然回过神来,她自然没忘,若不是当时自己表现得那般蛮横无理,怎会引来沈浥尘后来的戏弄?
不过想想命运还真是奇妙,她们竟还会有今日。
季舒垂头看着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心的温度是她能够感知到的,也是她想得到的,若是往后能时常触摸得到,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当时就是与你玩笑了几句,你为人大度,这事可莫要再惦记了。”季舒心虚,脚下便慢了半步。
沈浥尘却是轻笑着故意说道:“恐怕不成,平生头一次如此遭人轻视,我势必要记一辈子。”
“这……”季舒原想为自己辩解一二的,可是想着想着心思却又一飘,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
一辈子吗?
季舒的心突然怦怦乱跳了起来,怎么也压不住,此时碰巧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她便买了串来,一口含入一颗,随意嚼了数下便囫囵吞了下去,一连吃了好几颗后心下稍定,口中含糊道:“你想记便记着吧。”
“我既记下了,你打算如何赔我?”沈浥尘盈满笑意的眼中闪过一线狡黠的微光。
季舒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一边皱着眉一边继续啃她的糖葫芦,口内酸酸甜甜,她觉得这味道像极了沈浥尘带给她的感觉。
这样一想,她吃得越发起劲了。
沈浥尘见她吃得如此专心,竟连话也顾不上说,有些好奇地盯着着那木签上仅剩的半颗果子,不解地问道:“便有这般好吃?”
季舒可不觉得沈浥尘会对这东西感兴趣,尤其是还被自己咬过了,于是她玩笑似的把那木签朝前送了送,故意说道:“你尝尝?”
出乎意料的,沈浥尘靠近了些,螓首微垂,真就将那裹着艳红糖浆的半颗果子含入了口中,细细地咀嚼着,像是在品味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季舒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嘴里正嚼着的那半颗糖葫芦连核都没吐便直接咽了下去。
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肆意蔓延,恍惚间自己吃的好像不是糖葫芦,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好吃吗?”季舒感觉自己舌头都快要打结了,脸上不争气的泛着可疑的红晕,连手心都沁出了层薄汗。
沈浥尘微微敛着眸,秀眉轻蹙,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
“甜。”
季舒看着她微抿的红唇,像是魔怔了一样,鬼使神差地竟伸指在上头轻轻一抹。
沈浥尘一愣,见季舒细长的指上沾着些许红艳的糖渍,反应过来后赶忙从袖中取出了一方锦帕,只是当她抬头时眼前的一幕却直接让她怔在了原地。
数息过后,季舒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此刻的举动,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她倏地便将指节从口中抽了出来,迅速地背在了身后。
沈浥尘定定的看着她,颊上洇染了几抹薄粉,眉眼间似乎含瞋,似乎羞恼。
脑中一片空白的季舒颤声说道:“真的很甜。”
沈浥尘的唇瓣近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半晌后才凉凉的说了句:“你方才吃了九颗半。”
言外之意,甜不甜你难道不比我清楚?
季舒哑口无言,她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说得太过没脑子了,可谁叫她做了更没脑子的事呢?
时间突然像是被定格在了这一瞬,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
然而下一瞬季舒却猛地将沈浥尘拉入了怀中。
一支箭矢从她的脖颈处擦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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