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三州治蝗（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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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季舒二人便回到了营地附近，俯身将沈浥尘放下马后她急急叮嘱道：“我先去调兵,你且回帐中,莫要四下走动。”

沈浥尘点了点头，双目望向远处无尽的暗色,抓着季舒的衣襟紧张道：“他们距营地约莫还有十余里，看着并不像是普通的匪盗,你当心些。”

季舒深深地看着她,而后抬手遮住了那双泛着淡紫流光的眼眸，轻声道：“莫怕。”

策马驰向大军驻地，季舒的骤然出现当即惊动了大量兵将，她边驰边高声喝道道：“前方有匪盗出没,京畿军及赵牙将麾下兵将随我前往击之，余下兵将听候朱将军指令，严守粮草不得有失！”

“传令何大人,令其率边军安抚镇压难民！”

“是！”

这几日季舒在军中向来说一不二,大敌当前更不可能有人提出质疑，听见号令的众兵将快速集结成阵,声响虽有些杂乱，动作却还算井然有序。

“孙牙将，你率麾下五千轻骑火速绕道前方十五里处！”

“赵牙将，你率麾下兵将前往十余里处密林外西南方向,待我令箭发出，你便带人入林设伏！”

“朱将军，速令人将军中战鼓尽数至于营地之前三里处,待我令箭发出，齐擂战鼓！”

“余下京畿军随我正面迎敌！”

随着一条条号令发出，众将各自点齐兵马火速前往伏击处，季舒亦带着五千京畿军疾行而去。

行至五里左右时季舒便令两千重骑兵排开阵势，另外三千枪兵则分作三队，藏于周边隐蔽处等待号令，季舒单骑立于不远处的高坡上，举目眺望前方。

五里开外的密林中，三四万人正穿行在各个林木间，为首一人面色黝黑，圆脸阔额，髭须蜷曲，身后背着双板斧，周身煞气凌人，旁侧几人都不敢与他靠得过近。

“大哥，听说朝廷派来的军队中有不少骑兵，咱们寨中原有的数千匹马都杀来吃了，今夜劫粮会不会出事啊？”有人忍不住忧道。

大汉一掌拍在那人头上，将人拍了个头晕眼花，而后厉声斥道：“你怕个鸟！消息都传出来了，他们也就三万人马，骑兵在营地中能顶什么事？前边一打起来，他们后边那近三十万的难民能不闹？到时腹背受敌有那齐王小子好受的！”

大汉说着兴奋地舔了舔唇，唇上杂乱的髭须也跟着翘了起来，一双圆目中精光四射，野心勃勃地说道：“那可是近二十万石的粮草啊，咱们要是能劫了来，不知还能招多少人马，要是能将那齐王给擒住，说不定能向朝廷再索要一批粮食，到时咱们哪还用窝在寨中？直接占了一郡自立为王都不是问题！”

周边众人听了他这话，心中亦是火热，纷纷呼道：“大哥英明！”

他们初时也不过是一群百来人的流寇，趁着灾情聚集了大批人手，而后更得了数千州府边军入伙，一时更是气势高涨，谁心中不想着能享用珍馐美人，再捞个小官做做？

出了密林后一行人加快了步子，似乎现在便能瞧见远处那堆积成山的粮食。

季舒目力极好，约莫一刻钟后便瞧见了远处正不断靠近的大批人马，那队伍虽是按着军阵前行，却算不得严谨，尤其季舒发现那队伍中人马颇为繁杂，使用兵器也未有统一规划，竟还有提着两根木棍的。

季舒耐心等着，重骑兵威力巨大，却无法远途奔袭，尤其对方人数比他们多了太多，她的目的也并不是只想着将人驱走就好。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率兵实战，她并不觉慌张，甚至兴奋得很，她长长舒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京畿军皆着黑甲，夜中倒是有利于隐藏身形，只要不是距离过近，一时半刻想要发现也不容易，尤其是大多数人或轻或重都患有夜盲症。

待两方人马相距半里时，季舒抄起鞍上挂着的雕弓，一箭射在领兵的都统身前，都统会意，振臂一挥便带着两千重骑冲了过去。

“杀！”

前方仍在行路的三四万人忽听得一声高喝，而后阵阵马蹄声响彻这方天地，当即便有不少人乱作一团，阵型隐隐有溃散之势。

“有埋伏！”

“不许乱！”大汉一板斧便砍去了身边高叫之人的头颅，厉声喝道，“敌军人数不多，都给老子稳住阵型迎敌！”

大汉这一高喝稳住了不少散乱的人心，然而两千重骑已冲至阵前，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冲入了数万人中，他们并无专克骑兵的陌刀，寻常兵刃砍在厚重的铁甲上根本无济于事，瞬间便有不少人死于马蹄之下。

大汉一边挥动双斧连人带甲劈做两半，一边极力稳住阵型，奈何其他人根本挡不住横冲直撞的重骑，没过多久阵型便被冲了个四分五裂。

季舒看准时机，燃起支火箭射入高空，随后抄起插在身旁的方天戟便策马杀了过去。

不远处一直等着信号的将领当即令人齐擂战鼓，一时间鼓声震天，营地原有些蠢蠢欲动的难民远远听见那战鼓声，外加何洛在旁软硬皆施，终是安分了下来。

战场周边埋伏着的三名千夫长亦是听见了鼓声，纷纷高喝一声，带着麾下人马便杀了出去，本就四分五裂的匪盗阵型经此冲击，愈发溃不成军，当下便有不少乌合之众四散逃去。

远方抵达密林外不久的赵牙将瞧见信号，早已带着五千尚阳军衔枚持刀入了林中。

季舒一骑当先，无人可挡，肆意在众匪盗间杀进杀出，见他们已是军心溃散，当即横戟高喝道：“宁州边军速速反戈，随我斩杀贼寇！”

本就乱作一团的敌军一听这话当即傻了眼，有些甚至下意识地便砍向了身侧的边军，其他边军见状，本就不安的内心瞬间惶恐到了极点，当即有不少破罐子破摔将武器对准了其他人，一时间内斗一片。

“奶奶的！别听这小子的鬼话！”大汉气得目眦欲裂，抄起板斧便朝季舒杀去，“吃你爷爷一斧！”

季舒画戟一扫，朝其当头劈下，大汉架起板斧牢牢接住了这招，季舒长眉一挑，不料这人竟是有些真本事，便顺着戟刃一滑，戟尖朝其脖颈斜刺而去。

大汉虽是生得人高马大，却也灵巧地避了开来，接连与季舒过了几招后心知遇上了硬茬，耳边听得愈来愈急的鼓声，他知晓这是出兵信号，恐后方还有大量兵马赶来，当即虚晃一招，抓起身旁一人便朝季舒甩去，趁机策马脱身。

“都给老子朝林中撤退！”

众人一听撤退二字，当即撒腿便跑，来不及逃跑的便被季舒带人围了起来。

季舒扫了眼那战战兢兢的七八千人，一戟便将一名想要偷袭的人刺死，冷声道：“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那七八千人闻言，二话不说便扔了手中兵器，季舒令重骑堵在密林外，余下枪兵则看管这些战俘。

此时大汉领着余下的近两万人退至了密林内，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渍，而后朝地上吐了口血沫，破口大骂道：“奶奶的，都怪你们这群废物，老子说了不要乱不要乱，一个个都吓破了胆似的，区区几千人就打得你们落荒而逃，老子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周边几人唯唯低下了头，生怕触了他霉头，然而还是有人哆嗦着问道：“大哥，他们不会追进来吧？”

大汉闻言冷哼了一声道：“骑兵哪敢跑到林子里来？余下的都是些枪兵，在林中根本施展不开，他们要是敢来，老子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大汉却是心有不甘地说道：“待老子重整旗鼓，定要将那长得跟个婆娘似的家伙掳来好好耍耍！”

“啊！”后方突然有人惨叫出声。

“嚎什么嚎？！”大汉正在气头上，闻声扭头骂道，“见鬼了不成？！”

大汉话音刚落，后方后方接连几道惨叫声传来，他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忙呼道：“赶紧走！此处有埋伏！”

一时间，林中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夜间本就视物不便，不知有多少人推搡间被踩踏致死，更别提暗中自四面八方劈来的环首刀。

一刻钟后，待大汉带着残兵冲出密林时，身边只剩了万人不到，余者不是被杀，便是被林中埋伏的尚阳军所俘。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汉咬了咬牙，忍下心中滔天的杀意，带着余下人手马不停蹄地就要回宁州老窝。

半个时辰后，当大汉感到脚下土地一阵轻颤，远远看见前头奔袭而来的数千轻骑时，他一把抓住了旁侧一人的衣领，怒喝道：“究竟是哪个鸟人泄露了老子前来劫粮的消息？！”

“大哥，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那人双手抓着钳住自己的铁腕，浑身都在哆嗦。

大汉一把将他扔开，恶狠狠地说道：“不管是那个鸟人，想活命的就给老子杀出条路来！”

前方五千轻骑还未近前，一阵箭雨便率先落下，当即便有数百人中箭倒下，后方密林中亦冒出了大量手持环首刀的尚阳军，那数千人哪还顾得上大汉的话，早被这腹背受敌的阵势给吓破了胆，纷纷抱头鼠窜。

领兵的孙牙将一枪搠死一人，疾声呼道：“世子有令，缴械授首者不杀！”

那些人一听当即有大半扔了手中兵器，余下的人也不过是在垂死挣扎，战争很快便进入了扫尾阶段，孙牙将和赵牙将没费多少功夫便制住了那些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中突然有一人扶着旁侧的巨木，恨声说道：“奶奶的，等老子卷土重来……”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便自暗中射出！

大汉闪身一躲，而后倒在地上连滚了数圈，他滚落之处不断有羽箭插在地上，那箭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紧追着他不放。

终于，一支羽箭穿过大汉的衣物将其钉在了地上，大汉也懒得挣扎了，躺在地上大喘着气道：“老子不逃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季舒自附近一棵巨木上一跃而下，手持一张雕弓，背后箭囊中还剩了数支羽箭。

大汉见来人是她，当即嚷嚷道：“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本事倒是不小。”

季舒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典戎是也。”大汉扬了扬下颔，高傲地说道，“宁州二十八匪寨，哪个不识得老子大名！”

季舒眯了眯眼，待其暴起之时一脚踹翻在地，军靴踏在他胸口上，力道逐渐加重，“你有些小聪明，但不是很识时务。”

大汉原本黝黑的面色很快便涨成了红紫色，他额上青筋绽起，咬牙切齿地说道：“若不是老子手下出了叛徒，泄露了老子的计划，你个小奶娃还想和老子斗？！”

季舒面无表情地踩断了他一根肋骨，而后移开了脚，警告他道：“不要以为自己对我有点用，便这般不知死活。”

大汉目光一闪，面上终于带了些惧怕之意，“你什么意思？”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想要活命，就表现得有价值一些。”季舒最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意，“生逢乱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大汉捂着胸口坐起身子，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朝她的背影问道：“你不将我带走？”

“你在那待着，不日后会有人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