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堰州,林府。
林府并非勋贵府邸,修筑得却分外气派,占地甚广不说,府中亦是雕梁画栋,贴金绘彩,行走办事的仆役如云,却杂而不乱,足可见主人家的能耐。
诺大的议事厅内,百来管事正聚集于此,一一向端坐案前的女子汇禀事宜,女子虽生得细眉妙目,眉眼间却自有一股威仪,长指翻动着一叠账簿,正细细核算。
蓦地,她指尖一顿,抬眸看向其中一人,面色微沉道:“四表叔,月初柴桑郡行船的这笔账目有些不对,我记得船上载了不少珍贵香料,为何竟少了数千两银子?”
那人上前,两手揣在袖中,冷静地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行船时有一艘不慎触了暗礁,船工抢救不及,部分香料染了水,以致无法交货。”
“因载有香料,跟船的都是林氏的老人,何况行船路线都是多年摸索敲定的,怎就如此凑巧,既触了醮,又救不及?”女子说着已是面色不豫,目露疑色。
管事笑了笑,好声好气地说道:“小姐行船较少,不知其中门道,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这水里的事故也多着呢,以往随老爷跑船,数趟下来也难免有些损失。”
“四表叔,林琅虽敬你是长辈,然在商言商,亲兄弟也当明算账,否则我们林氏商行也走不到如今。”女子扫了眼余下诸多管事,柳眉一压,杀鸡儆猴道,“数千两银子也不是比小数目,四表叔行船不利,想来心中亦是歉疚,便好生在家修养些时日吧。”
“小姐这番处置却是过严了些。”另有一名管事上前劝说道,“这水上的事哪说得准?咱们商行船舶无数,一年下来,总会碰上些天灾,若每每皆这般惩治,岂不寒了人心?”
林琅唇角一勾,又将账簿一翻,须臾后指着一处道:“我道三伯缘何由此一言,原来三伯的账亦出了问题,难道三伯同样是触了暗礁?”
“两位叔伯如此,莫不是商量好了的?”
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两人赶忙开口为自己辩解,同时指责林琅小题大做,口说无凭。
林琅冷笑一声,自袖中抽出几封书信,掷到他二人面前,“两位看看,还有什么可说的?”
两人拾起一看,俱是变了脸色,当下又是一番狡辩,林琅懒怠再听,径直令家丁将两人带出。
将所有账目验看完毕,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又查出了几笔坏账,林琅一一处置,或惩治,或口头上提醒几句,临了又说道:“诸位若对此有何不满,待爹爹回府后,自可申诉。”
说罢,又言年关将近,命管家自她私房中拨出银两,给未出纰漏的管事们各封了二百银,这才起身离去。
得了银两的管事自是心情愉悦,而遭了惩治的人,离府后则三五成群聚在了一处。
“这丫头倒也有些手段,一打一赏,咱们反倒不好再挑唆其他人了。”有人脸色铁青,忍不住抱怨道。
当即有人面露不屑,反驳道:“等着吧,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真以为底下人都服她?”
“也怪林济,自己生不出儿子,咱们这些族亲,谁家没有几个小子,过继一个给他怎么了?偏要便宜了外人去。”
说起这事,众人俱是如鲠在喉。
林氏以皇商起家,而后又涉漕运,多年经营下来,已掌握了江南六成的商船,手中积财如山,可谓富甲江南。
然巨贾林济膝下唯有一女,民间流俗,若无男嗣承继家财,户主过身后当由宗族收回,因而无男丁的人家,多会自族中过继子嗣,以承家业。
林济不愿半生心血旁落他人血脉,便欲为独女招赘婿,江南各氏族眼热那万贯家资及其手中庞大的漕运网,又不愿嫡子做那上门婿,便纷纷潜庶子前往求亲。
同时,林氏宗族对林济此举极为不满,不断朝其施压,欲自族中挑选子弟强继与他。两方人马可谓势如水火,斗得如火如荼,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让江南百姓跟着看了不少热闹。
然而,谁也不曾料到,林济最终竟决定将独女嫁与一身份不明之人,且非是入赘,而是结两姓之好。
眼看他人横插一脚,江南本地诸豪强氏族自不会善罢甘休,纷纷出手施压,或探查其背后势力,或径直联合打压林氏商行,连林氏本族都生出了不少事端,其间不知多少腥风血雨,搅得整个江南都震荡不安。
可不管闹出了多少大事,林济终是顶着压力,将这亲事给办了,且随着时日推移,生事的氏族多少蒙受了损失,最后也就各自都收了手。
此刻旧事重提,有人忍不住猜测道:“你们说那人究竟是何背景?”
“管他什么背景,不过就是个病秧子,谁知道还有几年活头。”
“也是,林琅那丫头前岁好不容易怀上了,结果生了个女儿,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发笑。”有人幸灾乐祸道,“林济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儿子没有,连个外孙都捞不着。”
“可不就是我等的机会吗?决不能再便宜外人了。”
“……”
林琅不知几人言论,心中却能猜个□□,不过她此刻也没心思去想旁的事了。
一间厢房内,她小心翼翼地将榻上婴孩抱起,轻声细语地逗弄着,目中柔色满溢,全然不似先前处理事宜的果决。
婴孩尚未满岁,生得玉雪可爱,尤其一双眼睛,细长灵动,此刻正抱着林琅的脖颈不住玩闹。
屋中婢女不多,个个都是几经筛选的心腹,四周更是遍布暗卫,除却三个主人家,余者皆不可入,足见对这孩子的殷殷爱护之心。
又陪着玩闹了会,她看向榻上另一男婴,眼神有些复杂,片刻后问婢女道:“姑爷呢?还在书房?”
婢女应是,她叹了口气,带着女婴去了书房。
书房内不仅烧着地龙,中心还置了炭火,林琅刚一入内,便赶忙将斗篷解了下来。
往前行去,便见一人正伏案作图,她眉心一蹙,径直上前抽出了那人的紫毫笔。
“大夫都叮嘱多少回了,忧思伤神,不可劳心太过,你这是成心要气死我吗?”
男子抬起头来,如玉容颜略显苍白,带着些病态,这张脸足与曲华良有七八分相似,却显得文气许多。
曲临云无奈一笑,任她将笔放置一旁,牵过她的手,一语中的道:“那起子人又惹你烦心了?”
林琅也不意外他能瞧出,冷着脸道:“他们还不就是看爹不在,便想着以辈分压我,捞些银钱,顺道让我在各管事面前落个难以御下的声名。”
曲临云轻笑一声,了然道:“看来他们已被你打发了,倒也不用我出手。”
“我给他们三分薄面,他们倒不知颜面为何物了。”林琅柳眉一竖,气恼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见她气得不轻,曲临云拍了拍她的手,好言安抚道:“这族人一多,难免生出些宵小,处置了便是,不值得为这等小人上心。”
林琅也就一时之气,气过后便说起了正事,“爹稽留江州已近两月,说起来,运往江州的那批货原是万无一失,我左思右想,这事情实在有些蹊跷。”
顿了下,她方有些不满地说道:“年关将近,布政史也是一点情面不留。”
“三叔公这人……”曲临云皱了皱眉,片刻后叹了口气道,“我修书一封与他,想来他不至在这个关头与我都城一脉翻脸。”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林琅行到他身旁,微微俯下身子,一手搭着他的肩,贴近他耳畔道:“你给我句准话,娘娘将焱儿送来,可是存了那心思?”
曲临云略一颔首,亦压低了声音道:“你也明白当今对我曲氏的杀意,姑姑已决定将都城一脉迁回江南,如今四方生乱,谁也说不准往后会如何,就看怎么运作了。”
林琅原也有所想法,否则曲临云出身曲氏嫡系,不会在多年前来到堰州,而后又秘密与她一个商女联姻,定是中宫那位看上了她林氏的漕运网,虽然她爹也是想为林氏找个靠山。
正想着,忽听得远处传来婴孩的泣声,她方才忙着说事,倒将孩子给忘了,曲临云亦听着了声响,忙道:“你将涵儿给带来了?”
林琅点了点头,行出帘外,自仆妇怀中接过孩子,曲临云后脚也跟了来,两眼直直看着那襁褓中正闹的婴孩。
抱在怀中好生哄了会,哭闹声这才消停,见孩子向曲临云伸出了白嫩嫩的一只手,口齿不清地喊着“爹爹”二字,林琅将其往他面前一送,哭笑不得道:“涵儿这是想你了呢。”
曲临云柔柔看着,却不去接,有些无奈道:“病尚未好,莫过了病气给涵儿。”
闻言,林琅也是担忧不已,曲临云打娘胎出来便身子病弱,多少珍贵药材养着,总是畏寒,冬日里气候湿冷,稍不注意便会染病,这几年可把她给愁坏了。
“你便是为着涵儿,也该多顾惜些身子,莫要总是劳心费神。”
“老毛病了,你莫忧心。”曲临云不忍见她愁容,忙转而问道,“涵儿也将满岁了,可要操办一番?”
二人结缡多年方得了这么个女儿,自是珍爱非常,先前孩子满月和百日时,两人恐有人对其不利,便未曾大办。
林琅想了想,还是说道:“罢了,盯着你我的人太多,焱儿又在府上,到底人多眼杂,等爹回来,再找几个要好的叔伯一同置办抓周也就是了。”
为人父母,总是为子女计之深远,曲临云也不愿爱女遭受定点可能的危险,便也未再坚持。
“也不知抓周那日,涵儿会抓中什么?”
林琅闻言,顿时一笑,“别如我一般,抓着个元宝不放就成。”
“抓什么都好,日后做什么也都好。”曲临云怜爱地看着孩子,忍不住用手背碰了碰她额头。
“我倒盼着涵儿能像你些。”林琅商贾出身,富则富矣,总盼着女儿能多读些书,日后做个高门小姐,多习些琴棋书画、诗书礼义。
两人正说着,突闻下人来报:“小姐,姑爷,刘大人前来拜访。”
堰州布政史刘岸石,也算是林府的常客了。
对视一眼,林琅点了点头,抱着孩子,与一众仆妇回了厢房。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一儒雅的短须男子到来,曲临云在书房门口候着,将人迎入了内里。
“刘大人若有事相商,遣人唤临云前往贵府即可,何苦亲自来此?”
刘岸石也知他身子情况,闻言只是笑笑,“临云鲜少出府,倒不好叫人瞧见了。”
曲临云的身份并未公开,便是林府,知晓的人也少之又少,加之他身体原因,林琅看得甚严,尤其冬日里,素来闭门不出,他方才也不过就是客套句。
不多时,两人隔着张方几相对而坐,案上小炉烧着山泉水,待水沸后,曲临云将杯盏一一洗净,而后洗茶烹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室内白汽袅袅,茶香氤氲,将一盏清茶移至对面,他抬了抬手,“大人请饮。”
刘岸石也不多言,执起那青瓷茶盏,啜饮几口,眼中一亮,连道了数声好茶。
曲临云慷慨道:“此乃兄长最爱的雪尖银毫,大人若喜欢,一会捎上几盒回府。”
“每每来此,总要顺些好东西,倒叫本官汗颜。”
“大人何出此言?林氏商船能在堰州通行无阻,全赖大人开方便之门,区区小物,不足挂齿。”
刘岸石捋捋短须,这些年他与林氏也算互惠互利,他为林氏行方便,林氏也投桃报李,年年上敬不少好物,更捐了大量银子维修堰堤。
想到堰堤,他不禁嘴中发苦,他原是在平都任职,而后外放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他万没想到竟被放到了堰州。
堰河难治举国皆知,每隔几年便要决堤,死伤全看天意,而历任堰州布政史的前程,向来凶多吉少。
“今岁雨水丰沛,堰河只怕不妙啊。”刘岸石长叹一声,满面愁容。
曲临云淡淡一笑,“大人不必忧虑,朝廷开春便会下拨修堤银两。”
他不说还好,这话简直是在刘岸石心口捅了一刀,朝廷确实年年拨银,可户部伸只手,工部再伸只手,连押银军队也要伸只手,层层盘剥下来,到他手里竟十不余一,他丁点不敢贪墨,还要盯紧底下人,再拉下老脸向各氏族豪商筹银。
放眼南方六州,哪个布政史似他这般窝囊?
“临云可别在本官伤口上撒盐了。”刘岸石胸中憋闷,长出了口恶气,无奈道,“朝廷吏治不清,这银两也不知入了谁的口袋。”
见曲临云但笑不语,他便只好又说道:“曲氏一门人杰辈出,祖上亦多有□□定国之大才,贤侄也给愚叔出个主意啊。”
“堰河系出大江,大江水涨,堰河愈甚,水涨一寸,堤高三尺,如此一味造堤,劳民伤财不说,又难见成效。”曲临云说着掀开瓯盖,将碗中茶水尽数倾倒于案几,案几乃特制,上有数条沟槽导水,因而茶水并不会溢向两人。
他放下茶碗,指着那案几道:“堵不如疏,挖渠导水,方为良策。”
刘岸石通身一震,目中精光暗绽,须臾后却又气势一颓道:“挖渠费用更甚筑堤,且须征调大量徭役,如此,不说能成与否,必致州内民怨四起,这要是生了□□……”
“永平五年那事便卷入两位尚书,我区区一个堰州布政史,哪经得如此?”
“今时非是昔时,堰河水患由来已久,年年漫溢良田无数,若能修渠导水,田地无患,渠水至处,又可得沃野千里……”曲临云突然一顿,掩着口鼻急急咳了起来,在刘岸石关切看来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片刻后,那略显苍白的俊容上漫起一片潮红,曲临云缓了半晌,无奈叹道:“这身子太不抵事,让大人见笑了。”
刘岸石摇了摇头,略感惋惜道:“贤侄若是身体康健,身负此等大才,他日或可比肩前朝曲相。”
说着,见曲临云神情有些沉郁,他赶忙转移话题道:“临云计策虽好,可西北正乱,且不说我朝贪墨成风,如今国库吃紧,朝廷也定拿不出数额如此庞大的银两,何况若要挖渠,这渠往何处挖,亦是个大问题。”
“想要落实,实在难之又难。”
“江州豫章、新都二郡与堰州相接,又地处下游,乃引水佳处,至于银两……”曲临云蓦然将手中杯盏重重置于案几,雄心勃勃道,“朝廷无用,他日合四州之力,焉不能为?”
刘岸石如闻晴天霹雳,眼皮跳个不住,他也是宦海沉浮数十载的人了,曲临云话中之意岂会不知,江州本就为曲氏所控,云、柳二州又与曲氏结有姻亲……
额上滑落一滴冷汗,他暗叹一声,今日来此,也不知是祸是福。
良久,刘岸石抿了抿干燥的唇,声音发虚道:“中宫……意欲何为?”
“方今天下,北境突厥虎视眈眈,南地百越善恶不明,西北旱蝗交加,江南水疫横行,四方乱起,民心惶惶,此乃乱世之兆也。”
“当今暴戾,各州思乱,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曲临云倾过身子,目中别有深意,一语双关道:“天下将有滔滔洪水,大人不欲登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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