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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泪沿着脖颈,沾湿了中衣,季舒的心潮湿一片,眼角亦有泪滑落,她如何舍得?她如何舍得……

长出口气,连带着将心中所有的踌躇与恐惧一并摒除,她终是忍不住抬臂拥住了上方那人,也不顾身上的伤,抱得紧紧,似欲将人揉进骨血一般。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险些失去的东西渴望愈甚。

“这可是你说的……再不许离我而去……”

两人相拥良久,静默无言,胸腔内俱是鲜活,心更是从未有过的近,从此,世间再无何事能叫她们却步。

最后还是沈浥尘思及季舒身上的伤,及时退了开来,然而伤口仍是不幸撕裂了些许,沈浥尘又是好一番上药包扎。

处理好后,已不知是几时,季舒心疼不已,拉她一同入睡,沈浥尘原怕碰着她伤处,又犟不过,只好解了外衫,与她共枕而眠。

两人隔着一拳之距,见季舒侧头看来,沈浥尘无奈道:“快些安寝。”

烛火已残,视线分外昏暗,季舒在被中寻她的手,触着时只觉一片冰凉,长睫脆弱地颤着,将涩意压回心中,她没有多言,只将掌心紧贴,长指交缠。

翌日两人醒时,已近午时,期间碧影担忧下前来看过一回,见两人共寝,由衷一笑,自去备下饭食。

沈浥尘起榻穿衣,洗漱过后,碧影赶忙将热着的吃食呈了上来,季舒身上大小伤处太多,难以动作,沈浥尘将她扶起,靠坐在榻上。

夹了些往日她爱吃的菜色,沈浥尘一箸箸喂与她,两人间别显温情,碧影在一旁看得极是欢欣。

用过饭后,沈浥尘将季舒昏迷期间的事简略说了遍,季舒沉默片刻,将吴思与耿义一并传了来。

耿义见季舒苏醒,很是松了口气,又将作战情况与清缴战资汇报了遍。

季舒听罢,未置可否,只是沉声道:“阵亡将士名册,可有传回希夷城?”

“世子放心,人员清点完毕后,末将便已快马传回,抚恤事宜何大人定会安排妥当。”

季舒点了点头,仍是面沉如水,一双利目瞬间射向拄杖而立的吴思,她对此人很有些印象,欣赏之余杀机更甚。

吴思自然察觉到了她浓烈的杀意,尤其那双眼,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心惊感,倒像是有着深仇一般。

尤其他不明白,季舒为何在此,且身负重伤。

心念电转间,他俯身拜道:“降将吴思,因伤未能行大礼,还请世子宽恕。”

“我若不宽恕呢?”季舒靠在榻上,眼神似冰。

吴思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冷静道:“在下听闻,耿将军与典将军未追随世子前,都曾落草为寇,典将军更曾与世子为敌,世子胸怀,在下钦敬已久。”

见季舒沉默不语,他乘势说道:“在下虽出身青衣军,不过为挣个前程,今得遇明主,还望世子不计前嫌,收容在下。”

季舒从来不忌讳手下人的出身与能力,若非那一战太过惨烈,代价太大,她此刻已欣然应允。

“阁下手中沾染了我诸多将士的血,若是轻易放过,实在叫我心中不甘。”

吴思沉着应答道:“所谓在其位者谋其政,在下虽曾误入歧途,与世子为敌,乃是各为其主,若事主不尽所能,想必世子也看不上区区在下。”

这点季舒并未否认,沉吟半晌,她未给出任何允诺,只是说道:“将你所知青衣匪的情况,尽数道来。”

吴思也不犹豫,如实禀道:“世子也知,落马郡已为张广义所占,然落马十五县,兵力分布不一,郡守府所在的宣城,由其亲率十万大军坐镇,麾下五将则各率两万军辖制一县,余者兵力不过数千,皆不足为患。”

顿了片刻,吴思继续说道:“不过有一县尤为特殊,至今未被青衣军攻陷。”

季舒目光一动,示意他说下去。

“此县乃松阳县,如今正由名虹瑾所控,兵力大抵在三万上下,世子北上落马郡前,可遣使联系此人,此人必会相助。”

“名虹瑾?”季舒眉头一皱,询问道:“此人与庆州布政史名旭是何关系?”

吴思面色有些古怪,据实回道:“乃是名旭独女。”

“女子?”沈浥尘有些惊讶,听他语气,此女分明主政一方,她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来。

“正是。”见她颇感兴趣,吴思便详细解释道,“当初水师设计引来名旭,将其困杀落马郡,名虹瑾闻讯后,辞别夫家,仅带了十余家丁奔赴落马郡,以名旭名义收束各县残兵,聚拢百姓,而后以松阳县为据点抵御青衣军,至今未被破城。”

“倒是个奇女子。”沈浥尘感叹了句,又问道,“之前也听你提起过水师,不知此人有何高处?”

“水师极擅谋略,张广义能有今日,其功不可没。”思及她身份,吴思便又说道,“此次劫粮,便是张广义得了消息,分派两路大军来袭,如今火威兵败身亡,水师则追袭武阳侯而去。”

闻言,季舒眉心紧锁,沉声道:“其率军队几何?”

“亦是五万人马,内有骑兵五千。”

沈青临那人手未到两万,然则需要押送的粮草有六万石,兵力悬殊之际,再遇上个善谋的敌将,很难说结果如何。

思量片刻,季舒接着问道:“此人与你相较,孰高孰下?”

吴思面有惭色道:“在下远远不及。”

季舒心下愈发沉重,她虽也传了消息令希夷城守军前往接应,就是不知能否及时赶上,现下唯一能够寄望的,便是沈青临了。

沈浥尘心中也忧,但仍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季舒回以一笑,左右此时无法插手战局,她也不再多想,又将目光投向了等待问询的吴思。

许久,她终于开口道:“如今你既将落马郡情况和盘托出,但有半句虚言,我自不饶你,若皆属实,我已然得了消息,你又拿什么活命?”

吴思闻言,也不惊慌,从容答道:“思有一计,可助世子拿下谷昌县。”

眼皮一掀,季舒不消多问,了然道:“诈兵之计。”

“然也。”吴思心内暗叹一声,将头垂下,恭敬道,“世子高见,在下佩服。”

“谷昌县乃金耀驻地,金耀擅守城,然则为人好大喜功,且此前围攻掖城失利,他受了张广义冷落,此刻正急于立功。”吴思说着,朝耿义投去一眼,“想必耿将军此番缴获不少青衣军战资,世子可予在下一万人,佯扮做青衣军前往投奔,金耀必不生疑。”

“届时诈他开城,在下必将其首级与谷昌县一并献与世子。”

耿义并不很信他,便是出言提醒季舒道:“世子,当心此人有诈,故意引我等入网。”

吴思当即说道:“世子若有疑虑,可令耿将军与思同往。”

说罢,两人都不再多言,只等季舒定夺。

来回看了眼两人,季舒思索片刻,下令道:“便依吴思之计行事,一会我手书一封,你二人赶赴大军,将其交予典戎,交接人手后即刻前往谷昌县。”

见两人都无异议,季舒又盯着吴思,意味深长道:“我二人身份,不管你猜得几分,都将其好生捂在心底。”

吴思心下一惊,连忙应是。

待两人退下后,沈浥尘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虽说用人不疑,然而耿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吴思新降,不可不防。”

季舒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放心,粮草这会子估计已运出博阳郡了,我会在信中知会典戎,令其将粮草转交当地县令,自率轻骑秘密相随。”

“若吴思并无异心,当真拿下谷昌县,自可任用,若他与那金耀串通,欲在城中设伏,来个瓮中捉鳖,有骑兵乘机冲城,必叫他功亏一篑,死无全尸。”

听季舒如此说,沈浥尘便安了心,接下来的时日两人皆在静养。

不知是否沈浥尘血的缘故,旬日后,季舒的伤竟好了不少,两人当即向刈县县令拜别,动身回返掖城。

——————————

北境,草原。

四下苍茫,遍地覆雪,却有一处血迹斑驳。

八千余人马汇聚一处,人荒马乱,颇显狼狈,秦裕拭去枪上血渍,起身行到晋阳身边,关切道:“感觉如何?”

呼出口白汽,晋阳捂着胸口箭伤,脸色惨白,喟叹道:“突厥人的骑射功夫,的确是一等一的好。”

顿了下,他又是一叹,“马也是。”

此前他们在横蜈岭得了不少粮草,按计划穿过庆州,最终来到了突厥地界,因要供养马匹,且北境苦寒,粮草消耗极快,两人商议过后,决定挑选几个小部落进行偷袭。

先前的几次尚算顺利,粮食也得了不少,奈何他们的马跑不过突厥马匹,同时人手也折了些。

直到今日栽了个大跟头。

突厥人察觉到他们动向,提前做了准备,若非两人反应尚算快,秦裕又颇熟悉草原,大半人马都得折损。

“世子令我等西进寻找鲜卑部族,想法子与他们结盟,他日好反攻突厥。”晋阳说着看向秦裕,商议道,“突厥人既已有防备,咱们如今留在这,再难得手不说,危险也极大,不若还是西去吧。”

“鲜卑虽与突厥势如水火,可说到底也是同出一脉。”秦裕摇了摇头,并不赞同,“咱们这般前往,浑如丧家之犬一般,若真碰着了鲜卑人,下场不会比此处好。”

“鲜卑人战力不下突厥,只是族群人丁少,这才被迫西迁,若没有足够的实力令他们信服,他们是不会与我等结盟的。”

留,留不得,走,走不了,晋阳当真是毫无办法了,虚弱地问道:“那我们现下如何是好?”

秦裕亦感无奈,回首望了眼南方,长叹道:“粮草还能撑段时日,先寻个地方暂避突厥人锋芒,你传信世子,看她如何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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