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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季舒那震惊到难以置信的表情,沈浥尘一时羞窘更甚,好在她定力强,季舒最多也就看着她板着张脸罢了。
佯咳了一声,沈浥尘直视着季舒道:“我又不是无所不知,有不识得的人物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没道理啊。”季舒皱着眉,想不通原因所在,只得整理了一番思绪道,“那你容我想想,该从何处开始说此人。”
“南怀瑾乃是前朝太初年间的人,这人你不知道,那另一个才冠古今的人物你可知晓?”
“太初年间?”沈浥尘并未多思便说道,“可是那位曲相?”
“真是怪了,你知道曲流觞却不知南怀瑾。”季舒疑惑不已,偏偏沈浥尘又确实不知,于是只得说道,“那我索性还是从头说起吧。”
“你当知道前朝太初帝登基之初也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少年,在他之前的泰康、永寿帝不是荒淫无度便是暴虐嗜杀,加之赋税过重导致民间起义不断,那时陷于战火中的大魏已有亡国之兆。”
“而曲家在大魏朝便已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太初帝的皇后亦是出自曲家,当时眼看天下便要大乱,曲家家主只得急忙将游学在外的曲流觞召回。”
“曲流觞一回帝都便面见了太初帝,二人相谈甚欢,史料记载太初帝直呼其‘国士无双’。”季舒歇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因曲家本就是帝都望族,未有多少阻碍太初帝便对其委以重任。”
“曲流觞入朝为官后,一力劝谏太初帝免徭减税以息民怨,太初帝力排众议颁布相关令法,地方乱象因此得以缓解,大魏便有了喘息之机。”
“数年间,曲流觞整顿吏治,肃清贪腐官员,二十五那年便被太初帝授予相印。”季舒不无感慨的说道,“自此大魏渐趋好转,曲相可谓是功不可没,凭一己之力挽国家于危时。”
“整饬朝廷后,曲相为平地方叛军余孽又请旨代天巡狩,太初帝对其信任有加,自无不允,也就是此次自北而南的巡视,曲相于象州偶遇南怀瑾,两人畅谈国事一见如故,曲相因惜其才华便恳请其同行回京。”
“象州?”沈浥尘听到这不由插了句话,“我中原大地上似乎并无此州。”
“看来你是当真一点也不知这段历史了。”季舒长叹了口气道,“如今中原确实只有北七南六一十三州,可太初之前,原是有十四州的。”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吧。”季舒看着沧浪亭周边的一景一物,脑中透过以往看过的一些典籍回忆着那段风云变幻的时代,叹道,“或许真是乱世出英才,有曲相珠玉在前,谁也没想到竟又出了一个不落其下的南怀瑾。”
“在曲相力荐之下,太初帝破格授予当时还是一介布衣的南怀瑾官职,南怀瑾也不负所望,因其政绩斐然,一年之内便连升数级官至户部尚书。”
“当时大魏虽已渐趋安定,只是祸根仍存,土地兼并难以抑制,大量流民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叛乱,除却商贾兼并外,最为致命偏又无法遏制的便是官员兼并。”
“大魏一朝官员俸禄极高,其永业田低至数顷髙至百顷不等,另又有大量职分田与公廨田,且其土地多为沃土,再加之不少官员利用职务之便大肆圈占百姓土地,此种现象几成乱国毒瘤,因此南怀瑾上书太初帝改革田制。”
说到这季舒已是目露钦佩,“一对官员永业田做出变动,官员逝世后不得传于子孙,一盖收归国有;二来不对女子授田,以此减轻百姓税负;三为狭乡迁宽乡,缓和人地矛盾。”
“无论何朝何代,表面皆言以民为本,实则均为官本。”沈浥尘闻言眉心一蹙,“二三策可行,但这第一策绝无可能施行。”
“唉,确实如此,这第一策可谓是将满朝文武和天下氏族都给得罪了个遍,想法虽好,只是若不能妥善处理顷刻间便会逼反无数权贵。”季舒亦是赞同她的看法,“因而太初帝最终只施行了二三策,不过借着那道折子,太初帝还是削减了部分官员田业。”
“因着这事,朝臣无不憎恨南怀瑾,纷纷对其群起而攻,世家大族更是如此,甚至派出死士暗中刺杀,当时若非曲相出手相救,南怀瑾险有性命之忧。最终太初帝为平众怒,不得已只能罢黜了其官职。”季舒叹息道,“这清漪园便是其被罢官时所建。”
沈浥尘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难怪园中隐逸之气如此浓重。”
“两年后事件平息,因曲相保荐,太初帝再次启用南怀瑾,任其为礼部尚书,只是谁也没想到其在任上不过三月便又上书改制。”
“这次又改了何制?”沈浥尘极感兴趣地问道。
“科举之制。”季舒神色肃然地说道,“太初之前,科考只涵经史子集与文章策论,因此科举出身的官员大多只熟读圣贤书,却无治理地方之能,于是南怀瑾便上书应在科考之中加入经世之学。”
沈浥尘听到这不由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质疑道:“我记得魏史中的科举改制乃是曲相所为。”
“太初年间发生的事太过跌宕,之后的魏史已失之真实,不可尽信。”季舒揉了揉脑袋,捋了遍思绪继续说道,“不过此次改制曲相也确实参与其中。”
“你也知道改制若成,于深知民生多艰的地方寒门士子而言可谓助力不小,相应的,对氏族子弟入仕便成了一道阻碍,因此朝中众多大臣纷纷上表反对。”
季舒颇为敬佩地赞叹道:“曲流觞不愧是一代名相,虽出身氏族却并不拘泥于此,因少时四处游学拜访名儒,深知此举之利,于是顶着族中压力全力支持此次改制,朝中也因此事迅速分为变法循古两派。”
“这次改制两派相持了一年有余,太初帝权衡再三,最终选了个折中的法子重订科举,经史子集与文章策论各占其四,经世之学只占其二,两派虽都心有不甘,却也偃旗息鼓。”
“据说律令颁布之时,曲相被其父以违背族规之说杖责一百,修养了月余才重返朝堂,而南怀瑾因为接连两次的变法,民间呼声水涨船高不说,朝中一些出身寒门的臣子亦是以其为首,一时间风头无两,几可与曲相比肩。”
“又过了一年,本是手握重权的曲相突然上书太初帝,直言其权柄过重,应将相权一分为二,分设左右二相互相钳制。”
“太初帝准其奏,任其为右相,擢南怀瑾为左相,就这样,南怀瑾步曲相之后,亦是于二十五岁之时拜相,此二人皆是惊才绝艳,协力使得整个天下焕然一新,大魏国祚得以延续,且渐有盛世之象,史称太初中兴。”
“太初年间的一应制度皆为后世所沿用,如今我大安亦是沿袭此制。”
见季舒停了下来,沈浥尘却并未开口,仍是静默的等着。
果不其然,片刻后季舒怅然地继续说道:“可惜好景不长,因这二人关系亲近每每同出同入,且都未曾娶妻,京中流言四起,两人龙阳之好的言论一度甚嚣尘上。”
“曲相当时已是三十有二,早先因忙于国事不愿娶妻,可那时天下已然安定,不论其母如何劝说,事母至孝的曲相竟未听从,而后谣言沸腾传入其母耳中,其母以死相逼,曲相最终妥协纳妾。”
沈浥尘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沉思道:“那南相呢?他二人当真有此情愫?”
季舒神色复杂地说道:“南相听闻此事后,留了封辞官的折子,也不管太初帝是否应允便径直挂印而去。”
“翌日朝会南相并未到场,曲相这才知晓此事,撇下众臣与太初帝,连官服都未及换便出城去追,星夜兼程连追了三十余里才赶上。”
“如此一来天下还有谁相信这二人之间当真没有私情?”
沈浥尘:“那他二人后来如何了?”
“曲相不知说了什么,南相最终与其一同回了帝都。”季舒答道,“两人仍如往常,全然不顾世人眼光,曲相亦强行将其母为其所纳妾室尽数迁走。”
“这二人本就皆是声乐大家,南相闻讯后将随身多年的笛子相赠,便是曲家流传至今享有盛名的问情,其意为何,再是明显不过。”
沈浥尘见季舒说着说着面有悲色,心知此事不好。
“谁知此事愈传愈烈,坊间将二人传得极为不堪,曲家这等门第怎可允许子弟有如此污名,曲相双亲皆因此事气得一病不起,曲相两难之下闭门不出侍奉双亲,亦不再见南相。”
“原以为就要这么僵着时,京中却突然爆出一则惊天秘闻,太初帝震怒之下将南相下入狱中。”
沈浥尘百思不得其解,便是问道:“南相究竟犯了何事?”
“犯了欺君之罪。”季舒摇头长叹一声,“原来南相竟是女儿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你们继续笑取名废作者,我将神龙给改了……
下面解释一下本章的一些田制,因为这个在涉及政治的古代背景下是很重要的,所以虽然我懂得不多,还是想尽量让这篇文充实一点。
永业田:均田制下可世代承耕的土地。
职分田:按品级授予官吏作俸禄的公田,官员解任时移交后任,不得买卖。
公廨田:给各官署补充经费的公田。
(这些中学课本里面是不是有啊?我不大记得了。)
不对女子授田:因为在国有土地不足的时候,政府其实并不会按照法令给女子授田,但是没有给田,税还是照收,所以这个改制是可以减轻农户负担的。
狭乡迁宽乡:狭乡人多地少,宽乡地多人少,简单来说就是人口迁移。
以上这些田制和一些改制措施都是引自唐朝。(历史专业和对历史比较了解的读者请务必忽视我,你们看文的时候就不要将目光放在这些东西上了,因为我真的不专业,很有可能要搞一锅历史大乱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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