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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浥尘笑意一敛,心中着实不知该拿季舒如何是好,原以为这般冷着她,时日一长,她的心思总该慢慢淡了去,何况她志在天下,总有寄情之处,便是一时伤感,也不会因此消沉。

谁知季舒却是丝毫不在意,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与自己谈笑风生。

沈浥尘有时候想想,只觉以往那个性格温软又带着几分童稚之气的季舒当真是恍如隔世,时而随和时而张扬,现下又这般无赖强硬,尤其她心知这人骨子里其实有些霸道固执,这样一个复杂而又纯粹的人,她根本应付不来,更不愿去伤害。

季舒见沈浥尘沉默许久,脸上的笑意也没了,不由轻叹道:“当真如那褒姒一般,莫不是要我烽火戏诸侯?”

沈浥尘秀眉一蹙,不悦道:“又在说胡话了。”

“可不是什么胡话。”季舒说着便弃了杌子,在贵妃榻边上坐下,认真道,“烽火戏诸侯虽是做不到,但我也愿尽我所能。”

察觉到季舒的靠近,沈浥尘哪里还顾得上她说的话,心下一紧,卧在榻上的身子顿时紧绷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

季舒看了不由好笑,她以往哪见过沈浥尘这样,真是别扭得可爱,她倒要看看这人能口是心非到几时。

“你怕什么?你今日又不曾恼着我,好端端的我不会欺负你的。”

沈浥尘一听季舒这明显带笑的声音,不用看也能想到这人现下是副什么表情,她一时间羞怒交加,当真是气得牙痒痒,恨不能将这人好生收拾一番才好。

眼见沈浥尘就要恼羞成怒,季舒为长远计,赶忙抚着她的背服软道:“好了好了,你莫气,我不玩笑了。”

沈浥尘闻言,心内不免嘲笑自己,她何时定力竟这般差了?季舒三言两语便能牵动她的心绪,明知这人是有意为之,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季舒不知她心中所想,仍是殷殷叮嘱道:“凌微今日传信与我,约我前往一味楼议事,晚间便不陪你用膳了,我虽不在,该吃的你却仍是要吃,不许饿着自己,我夜里回来可是会问绯烟的。”

不远处站着的绯烟心里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下一瞬便听见沈浥尘轻哼了一声。

“绯烟可是我的人,你还想让她监视我不成?”

季舒笑了,“夫妻一体,你的人便是我的人,我自然使唤得动,不信你看看她听不听我的。”

“绯烟,你自己说你是谁的人?”沈浥尘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季舒,也不知是不是听习惯了,竟漏过了她前面的半句话。

听见沈浥尘的质问,绯烟蓦然有种扶额的冲动,她感觉自家小姐最近真的有些不对劲,对她们倒还好,可一面对世子的有意撩拨,哪里还有平日的半点冷静聪慧,总想着去反驳她,殊不知世子却是乐见其成。

难道是因为眼睛不能视物的原因?绯烟不由暗自祈祷着,希望沈浥尘的眼睛能快些好起来,不然她这般夹在两人中间,当真是不好做人。

“奴婢自然是小姐的人。”绯烟苦着脸答道。

季舒见她这副样子,不由笑道:“你和她置什么气?若是心中当真不快,冲着我来便是,我绝不还手。”

沈浥尘闻言不由懊恼,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轻易被她撩拨,便由着她一人说下去,只是不理她。

季舒也没能待多久,申时末左右时,晋阳便来提醒她了。

又叮嘱了一番后她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很快便换了身衣裳,又随手取了张人.皮面具以作遮掩,准备妥当后便出府乘着马车直奔一味楼。

坐于马车内,季舒一手支颐,肘弯撑在身旁的紫檀方几上,面上全无方才与沈浥尘笑谈的轻松惬意,只剩一派肃然。

今夜来的人除了凌微,还有许少渊,这也算是他们这方阵营形成后,几个核心人物的第一次会晤,意义非同小可。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晋阳跃下马车轻声道:“世子,到了。”

季舒伸手拨开车笭,缓步下了马车,先是抬头看了眼前方车马不绝的食肆,说起来这一味楼她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只不过上次的经历并不很好。

“你在这候着。”

季舒扔了句话便抬步入了一味楼,随后招了个小二询问地方,不多时便独自来到了一处雅间外。

屈指轻敲了三下后她便推门而入,见着屋内红木圆桌边相谈正欢的几人,不由长眉一扬。

凌微位居上席,许少渊居其右,而许少渊右手边竟是她计划着要拉拢的燕云,燕云对面则是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的鸿胪寺少卿杜玉衡。

阖上房门后季舒笑着摇了摇头,故作不满道:“好啊,说是我们三人相聚,你们竟都带了帮手来,倒将我衬得无甚用处了。”

杜玉衡起身朝她一揖,许、燕二人俱是含笑颔首,凌微指了指他左手边空着的位子,笑着催促道:“赶紧的,你来得最迟,先过来自罚三杯再说。”

“你我同为今科进士,杜大人不必如此拘束。”季舒走过去,将仍站着的杜玉衡给按回了凳上。

杜玉衡顺从坐下,仍是笑道:“礼不可废。”

“这瞧着倒是比我更像礼部的人了。”季舒不由失笑,在凌微左手边坐下,二话不说便给自己斟了三杯酒,而后一一饮尽,再将酒杯倒扣给凌微看,“如何?可是满意了?”

许少渊当先笑道:“世子海量,莫说三杯,便是三坛想来也难不倒世子。”

“就是就是,燕某敬仰世子久矣,若非今夜还有正事要议,燕某定要与世子大战一场,看谁先醉倒在这饭桌上。”燕云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豪爽道。

季舒拱手示弱道:“这可使不得,若季舒当真大醉归府,恐惹内子生气,燕统领还是饶了我吧。”

“哈哈哈,没想到名扬天下的季世子竟如此惧内。”燕云将手搭在许少渊肩上,一边向季舒调笑道,“说起来世子也成婚一年了,许老弟前几日新得了一子,世子若是加把劲,没准还能与许老弟结个儿女亲家。”

季舒心中尴尬,面上却是含笑应下,“一定一定。”

凌微突然将酒杯斟满,朝许少渊敬道:“许大人喜得麟儿,又逢高升,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微敬大人一杯。”

“谢殿下。”许少渊亦是一口饮尽杯中酒液。

凌微放下空杯,沉吟片刻后问道:“不知许大人的幼子可是取了名字?”

“这倒是不曾。”许少渊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朝凌微一揖道,“臣斗胆,不知是否有幸得殿下赐名。”

“许大人言重了,该是微谢大人不弃才是。”凌微刚忙将他扶起,而后说道,“微近日读《文王》,颇有感念,不若便以‘维桢’为名,许大人意下如何?”

“王国克生,维周之桢。”许少渊说着便对凌微又是一拜,“臣代幼子谢过殿下厚望。”

凌微含笑受下他这一礼,而后扶着他坐下,又取了腰间佩剑向燕云说道:“承蒙燕统领不弃,愿与许大人一道来此赴会,微别无长物,此剑随微十余载,颇为锋锐,勉强倒也使得,今以此薄礼相赠,还请燕统领莫要推辞。”

燕云坦然接过,不吝赞道:“燕某不过一介粗人,能得殿下如此礼遇,即便没有许老弟为殿下美言,燕某亦愿追随殿下左右。”

“今日殿下将佩剑赠与燕某,日后燕某便是殿下手中之剑!”

“好!”凌微大喜,指着那剑承诺道,“汉有宣帝故剑之情,宣帝不忘旧时发妻,微他日若能登得大位,亦不敢忘今时雪中送炭之恩。”

季舒四人互相看了看,一同起身说道:“吾等愿为殿下驱策。”

凌微只觉胸中豪情万千,不由抚掌叹道:“微有许大人与季世子这等左膀右臂,又得诸位栋梁之才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五人将身前酒杯斟满,一齐饮尽后便坐下谈起了正事。

许少渊自怀中取出几张写满人名的信笺,分别散与诸人,而后解释道:“此次仰赖世子以身犯险,少渊与家父一直暗暗观察朝中众臣,诸位所看到的名单便是我父子认为有异之人。”

得了季舒的首肯后,许少渊早便把那诡秘的幕后之人说与了凌微,而燕云和杜玉衡二人亦是在季舒还未到来时听闻了此事,因此他们此刻俱是知晓了许少渊与季舒初时定下的计划。

看罢名单后,季舒面色一沉,只因上头的人名当真不少,她心里清楚,这份名单也只是朝上中立势力内有问题的人,其他几方势力中难道就没有了?

看来那人的势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许多,不过她慢慢也有了些头绪。

“燕某在朝这么多年,竟没发现这些人是有问题的。”燕云看罢后不由咋舌,连连感叹道,“此次若非季世子将他们引了出来,只怕到时我等与诸王争个你死我活,最后却让这藏于暗处的阴险小人捡了便宜。”

凌微亦是脸色难看,他可不想自己忙活一场结果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季舒将那信笺置于桌上,而后指了指上面几个人名,沉声道:“这里头有人出身寒门,有人出身士族,有近几年才入仕的人,甚至还有些许高祖朝的老人。”

“想要培养那等身法诡异的死士本就极难,更别说还有这么庞大复杂的朝中势力,这些人不可能全是那人塞入朝中的,大部分应当本就身在朝中,只是后来被其拉拢了去。”季舒说着看向了许少渊,“如此一来,此人身份必定非凡。”

“我与世子看法不谋而合。”许少渊接上她的话道,“此人极有可能出自宗室之中,不然根本无法让这么多人为其效力。”

几人闻言无不惊诧,唯独季舒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许少渊见此不由问道:“世子可是有别的看法?不妨说出来,大家一同商议一番。”

季舒指节敲了敲桌面,沉吟半晌后说道:“许大人方才所言我亦是赞同,只是我在想,此人会不会与当年的那位废帝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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