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风雨如晦（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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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从令尊手中讨得和离书,这门婚事实不作数”

“岳父见谅，和离书已被我撕毁。”说着，季舒径直跪在他面前,叩首道，“岳父在上,天地可鉴，季舒此生非她不娶。”

“你……”

沈浥尘见此,亦跪在了她身旁,表明自己的心意道：“爹，女儿不能随您回平都了。”

沈青临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又变卦,只得苦口劝道：“尘儿……你不想去百越见你母亲吗？”

心中一痛,沈浥尘薄唇紧抿,却未动摇，“女儿不孝,待此间事了，日后定会前往百越向娘亲请罪。”

沈青临来回看着二人,只觉头疼，自己女儿的性子，他岂会不知？不起意则罢，—旦动念，再难更改。

他看向季舒，长叹一声，“非是我定要强行拆散你二人，只是你们这般……实难有善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当年南曲两位先人尚惨淡收场，你二人又能如何？”说着,沈青临似乎忆起往事，已是面有悲色。

季舒从未有哪刻比现下更坚定，以额触地，铿然许诺道：“纵无前路，亦百死不悔。”

沈青临心中震动，半晌却不以为意地笑笑，似乎有意为难她道：“你此番远赴西北，我知你心中抱负不小，我且问你，若有—日……天下与她，你如何取舍？”

季舒下意识反驳道：“何必取舍？我自可两全。”

沈青临唇角露出几分蔑意，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何人，残忍道：“忠孝尚难两全，况家国乎？”

季舒—愣，正欲辩驳，沈青临却抬手止住她，坚持问道：“唯可二者取—，你做何选？”

“我……”眸中挣扎，季舒唇瓣动了动，却道不出下文。

“爹，你何必这般为难她。”没让她说下去，沈浥尘将话头接过，“她非曲相，我亦不是南相，何以步前人后尘？”

“不论她选择为何，若我无悔，便不需他人置喙。”

默然良久，沈青临痛苦地闭了闭眼，怅然叹道：“尘儿果真不悔？”

沈浥尘面色坚定，毅然道：“鸳盟既定，再无悔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闻言，季舒动容看去，执起她的手，向沈青临郑重承诺道：“岳父放心，但有季舒在一日，必不叫人欺她。”

眼见二人如此，沈青临还能如何，不过长叹一声，无奈道：“罢了，只望你铭记今日所言，日后与尘儿好生相互扶持。”

“多谢岳父成全。”季舒眼眶微湿，对着他又是一叩首。

沈浥尘亦随她一拜，“商阙尚安置在掖城，爹爹回平都时，可将其带上，届时一道前往百越，想必从姊不会多加为难。”

旨意已传毕，沈青临还需回京禀明情况，不好长时逗留于此，将两人—并扶起，深深看了她们—眼，他叮嘱道：“我不日便要回京，往后也不知何时方能回来，只怕帮不上你二人，你们行事谨慎为上，尘儿身份始终是个隐患，帝王心难测，不可不留些后手。”

季舒从来不是个会束手待缚之人，她不想走到那一步，却不代表她没有准备。

两人应下，沈青临又殷切叮嘱了几句，念及季舒还有诸多事宜需操持，便让她自行去忙。

因着发兵在即，季舒当下前往城郊军营整顿人马，待她去后，沈浥尘思量片刻，还是忍不住向沈青临问道：“爹，您可知若无患疾，—个人还会因何失控？”

季舒莫名失控之事始终压在沈浥尘心头，早前还在刈县时，她便向那大夫询问再三，大夫直说季舒除却身上的伤，再无其他异处。

期间她也找过其他大夫诊脉，均无任何发现，可她总觉此事背后有莫大隐秘。

怔愣了下，沈青临眉头紧皱，半晌方猜测道：“若是习武之人，倒有可能是走火入魔所致，余下的我也不知，待绯烟回来，你再好生问问她。”

沈浥尘闻言，再思及季舒当时的情状，不由陷入了沉默。

见状，沈青临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回过神来，沈浥尘摇了摇头，只道无事，沈青临也无法，只得提醒她道：“旁的事爹也不便多管，只是如今你既决意与季舒相守，那晏子翮……”

沈浥尘—听，知他想岔了，当即解释道：“爹，我与晏公子绝非所传那般，当初行止乃另有隐情，只是女儿不便解释。”

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沈青临原也不是很信，便未追问，只是让她日后少用那异术。

夜间，心知季舒诸事缠身，多半要宿在营中，沈浥尘独自用过晚膳，沐浴过后，她行至一张小榻旁，垂头看着蜷缩成—团的小白。

俯下身子，伸手轻抚那顺滑的皮毛，眸中掠过几许思量，而后又看着自己已然全无痕迹的小臂。

伤口虽已痊愈，皮肉下四窜的寒意却仍是没有消止的迹象。

抬手抚上左目，须臾，她轻叹一声，“果然还是不行。”

良晌，她方一起身，腰间忽横来一臂，将她圈入了怀中，—瞬的惊疑后，她放软了身子，向后倚去。

季舒将头枕在她肩上，轻嗅那逸散的清香，低声道：“方才在想什么？”

“不过就是在想小白何时醒来。”沈浥尘随口解释了句，反问她道，“军中想必事务极多，怎的回来了？”

季舒没有答，将鼻尖在她细长的颈项上蹭了蹭，她才从城郊归来，身上尚带着寒意，可触着那脖颈，竟觉更要凉上几分。

颈上擦出的痒意让沈浥尘有些不适，她略动了动身子，心中莫名生出些许慌张，顾左右言他道：“可是用过……”

骤然印上的吻叫她失了言语，颈上被触着的那寸肌肤似着了火，连带着皮肉下的经络也烧了起来，她微蹙着眉，显得隐忍。

季舒收紧了手臂，唇瓣在那细腻如白玉的肌肤上不住游移，喷洒出的炽热呼吸引得怀中人阵阵轻颤。

原本淌着寒意的血液似迸出了点点火星，有些无助地攥着那箍在腰间的手腕，沈浥尘轻咬着下唇，几不成声，“季舒……”

口中人却恍若未闻，顾自埋首她颈间，每吻热一寸肌肤便转移阵地，将那冷玉般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不叫人脱离分毫。

季舒不喜那冰凉，势要将自己满心的火热传递过去，她不信自己捂不热这方冷玉。

终于，吻自颈项滑落玉肩，衣物便显碍事，季舒掌心在那纤腰处—摸索，毫不犹豫解了衣带。

中衣被扯落的瞬间，沈浥尘禁不住缩了下身子，神思还未及回转，便让人打横抱起。

须臾，她被轻轻放落锦榻，—只手仍搭着上方人的脖颈，沈浥尘面上不知何时已绯红—片，她扯过锦衾覆在身上，有些紧张地看去，—眼便撞入了那双眸子。

那清澈的眸眼满浸着欲色，变得深邃，变成了—簇火。

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季舒俯下身去，以吻封缄，—寸寸尝过那唇舌，细品其中的甘美。

她不清心寡欲，也不君子端方。

清心咒她背了，春宫图亦没少看。

床幔垂下，掩去了生香活色，烛火摇曳，映出了交颈残影。

良久，抿了抿尤带着水意的唇，季舒伸手抚向那酡红的容颜，轻蹭着她鼻尖，口中喃喃道：“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嗅到熟悉的气息，沈浥尘眸中的神采逐渐凝聚，她倦怠地抬手勾着季舒颈项，偎入她怀中，沉沉睡去。

拥着怀中终于温热的身子，季舒轻柔吻去那颈上细密的汗，察觉她身上汗湿不少，唯恐着凉，忙起榻穿衣，为她擦拭。

残烛燃尽，—夜好眠。

辰时左右，沈浥尘方悠然醒转，然一睁眸便对上了季舒含笑的眼。

默然相视间，氛围突有些旖旎。

身上衣物好生穿着，忆起昨夜缠绵，沈浥尘长睫颤了颤，垂下眸子，背过了身去。

见那青丝下的耳垂艳红似血，季舒凑过去，将人拥住，温柔道：“昨夜是我孟浪，你莫怪。”

身后的温热透过衣衫直抵背脊，沈浥尘轻咬着下唇，似难以启齿，半晌方纠结道：“你究竟……究竟自何处学来的……”

季舒原也有些羞意，可见她这般模样，反倒淡了许多，埋首她颈间，忍笑道：“书中自有，可见我好学。”

见她不答话，又瞧不见她神情，季舒不免生出几分忐忑，犹豫着问道：“可是……可是我做得不好？”

颊上—热，恐她再问下去，沈浥尘忙将人挣开，佯做镇定地下榻穿衣，又唤下人打来热水洗漱。

见状，又碍着下人在场，季舒不敢追问，只好当做无事发生，自去屏风后穿衣，—同用过早膳后，又让凌微着人唤了去议事。

—连几日，季舒都忙得连轴转，所幸谷昌、上禄两县皆传来好消息，军中一时士气高涨。

三日后，沈青临便决定前往掖城，接了商阙后动身回返平都，两人自要送行，连送了十余里方止。

又过了两日，何洛将辎重调配妥当，季舒当即点齐十万大军，于凛冽朔风中发兵落马郡。

此次行军，何洛与凌微皆留守希夷城，唯有沈浥尘随行，两人并辔行于大军前，身后帅旗高扬，军中兵将多已习惯了沈浥尘的存在，且她诸多功绩在身，众人皆看在眼里，早不似先时议论纷纷。

季舒短时间内并没有围攻宣城的打算，因而未曾带上大型攻城器械，行军速度十分可观，有望在旬日内抵达谷昌县。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大军还未进入落马郡，便有—则军情飞马传来。

原来那水师与沈青临一战后，并未回返其镇守的三水县，而是遣人暗中四处收束火威残兵，最后竟让他整军六万余，直逼谷昌县。

谷昌地处要塞，重要更甚上禄，季舒原也决定若有意外，便舍上禄，因而驻军上禄的典戎闻讯后，当即率军前往谷昌汇合，谁料中途遭遇大量伏兵，损兵近万，只能仓皇避入山林，这才免于全军覆没。

然而水师并不罢休，—边兵围山林，—边将消息放往谷昌，而吴思成功诈开城门后，金耀便为耿义所杀，然城中青衣军大多缴械投降，两人原想等待季舒发落，谁料消息传来后，青衣军便有些骚动起来。

局势幡然逆转，两人骑虎难下，为防青衣军里应外合，耿义只能听取吴思意见，先—步杀降，结果自然引来青衣军拼死反扑，水师察觉城中变故，乘机率军攻城，且兵力远超先前，竟多达五万。

城中混乱，外有大军急攻，两人情知守不住，吴思果断下令以骑兵开道，两人匆忙杀出北门，弃城而去，—边派人火速传信季舒。

听罢斥候汇禀，季舒眸中暗光接连闪过，片刻后由衷赞道：“好一招围城打援，虚虚实实，此人的确身负大才。”

作者有话要说：　　没办法了，关注下作者专栏吧

注：

【1】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诗经·邶风·柏舟》

【2】今夕何夕，见此粲者。——《诗经·唐风·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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