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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真决定,待番薯苗一旦培育出来了,便让听了自己建议正在着力培养新作物种植技术人员的袁崇焕,派遣专人带着藤秧,经登辽航道来山东半岛指导种植。
其实也不怎么用指导,因为就算是在房前屋后垅一垄地出来,那宝贝儿藤条也会扎根底下,然后顽强地长出成串成串的宝贝疙瘩出来。
番薯藤的用处也不仅仅是拿来喂猪,毕竟猪能“吧嗒吧嗒”吃的,一般情况下人也能吃得很香。
想到这些,重真便当着登州文武的面,将心中对于番薯土豆玉米等新作物的认知、习性、产量等方面,向着袁可立和盘托出。
身为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一方巡抚,袁可立对于徐光启一度大力研究并且推广的这些新作物,其实是有所耳闻的,却不可能知道得非常详细。
如今听重真细细道来,当即再次开启了多维度的思维方式,将前前后后有关于此的见闻相互印证了一遍,便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子所言,多半非虚。
自从宁远之战落下帷幕之后,黄重真其实一直都在琢磨,新作物推广种植最难的地方,在于哪里。
思前想后,他终于得出了以下结论:
一来,是因为华夏向来是个怀旧的族群,钟情老物件,怀念老时光。便连睡习惯了的破床,用久了的破碗,都能生出感情来,更遑论是祖祖辈辈种植了数千年的农作物呢。
二来,便是良田统共也就那么多,如果种上了并不为华夏土壤以及农夫所熟悉的新作物,那么必定会对在这片土壤之上,种植了几千年的老作物形成巨大冲击。
若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新作物的身上,那么一旦欠收,老作物又一株都没种,就仰仗土地有个好收成以维持一年生计的老百姓,便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袁可立一直认为这个后果,就连徐光启都未必敢毅然去承担。
并且觉得他所着力引进的这些新作物,虽然不错,但要想于短时间内便在大明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推广种植,未免太过操之过急了些。
然而如今,听重真这么一说——新作物耐涝、耐旱、耐热、耐寒,并没有想象当中
的那么金贵,对于土地的要求更是没有那么高。
房前屋后,山坡田垄,甚至找上一只破了的大缸,填满土壤,放在屋檐下任他雨打风吹去,都能种出满满一缸硕果出来。
以袁可立为首的一应登州文官武将闻之,当真是喜形于色,简直将重真惊为了天人,夸张之声连绵不绝。
若是换一个人,多半会在这些赞扬声中迷失自我。
然而,重真来自当今大明最为坚韧的关宁军,又有前世二十多年的特战生涯作为铺垫,因此依然眼神清明,思路清晰,对答得体。
关宁商队的存在,仍是一个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大佬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的秘密,是不可能曝晒在大庭广众之下的。
虽说大明有的是这样的营生,潜在的规矩,甚至损国利己的勾当都不在少数。
因此,重真于傍晚时分再一次与袁可立独处一室,为之针灸推拿的时候。
便又偷偷将与顾同应的约定,以及其在南直隶昆山千灯镇的联系地点,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袁可立,恳请他遣人与之取得并建立联系。
同时充分运用正在着力往江南挺进的关宁商队,铺设一条集运河水运、登辽海运、陆路车马为一体的粮食、小商品、生活用品、抗金物资等等的输送航线。
袁可立一边感叹长城以外的莽莽群山之中,竟还遗落着汉家村寨,同时凭借着多维度的思维方式,也是立刻便有了盘算——此事,可叫张盘全权负责。
毕竟,登莱军目前最紧缺的就是粮食,一如舟船大炮乃至最为寻常的衣服等抗金物资,更是有多少要多少。
毕竟,大明的将士无论多么英勇多么热血多么不怕死,总不可能裤衩儿都不穿的,就去与建奴血拼吧?建奴倒是豁得出去,可知耻的大明汉人却做不到啊!
张盘及其心腹麾下接手这等好事之后,高兴还来不及,只会不遗余力地去办好。
至于泄密或者中饱私囊——呵呵,张参将的狠辣以及杀奴大刀之犀利,别说在登莱军中,便是在整个东北,那都是出了名儿的。
至此,重真的新作物推广种植计划,终于趋于大熟。
只待来年开春,便可胆大而又心细地展开了。
“袁帅努力了很久都没有达成的目的,又被自己因势利导而办成了,待回到宁远之后,这位小气到可爱的边关大帅,应该不会怪罪自己不加请示,便私自率队来到登莱,拜会袁公的行为了吧?
一个袁帅,一个袁公,二袁合力,相得益彰。现时只需稳稳地守住辽东的最后几寸土地,待时机大熟,只需水陆并进,定可收复黑土地,直捣黄龙府。”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明月当空,月光如纱,轻抚整个登州城的同时,也透过军营里简易的木窗缝隙,在黑暗的营房之中,渲染出了几个斑驳的光影,就像几朵洁白而又坚强的梅花。
黄重真躺在炕上,完成了静夜里的最后一丝冥想,便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第二日清晨,暖阳自大海的方向缓缓升空。
张盘从袁可立亲到校场观看重真一行晨练开始,便开始与座下的几个守备一起,亲自带领着懒懒散散出完操的三千麾下,整理军营。
谁叫有事没事总爱唠叨几句的袁可立,总在他的面前,把那只可恶的大蝗虫当作别人家的麾下呢?
我张盘堂堂登州参将,被建奴重重围攻都不带眨眼的狠角色,哪里不要面子的啊?
羡慕嫉妒恨这种事儿,咱大老爷们做不来,然而虚心接受努力学习,还是可以做到的嘛。
况且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似憨实聪的张盘已在细致观察中,总结出了关宁军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后来居上,一跃成为大明第一铁军的秘诀。
那便是——守规矩,打胜仗。
这个守规矩可不仅仅体现在遵守军纪军法上,同时也要讲究个人卫生,以及军营整洁。
就比如这八个来自关宁的丘八,除了吴三桂这个小白脸之外,其余七人明明粗糙得难以附加,却每天睡觉之前都是用温水洗漱,没有温水就用冷水将就。
最气人的是在起床之后,竟硬是要将被子折叠成豆腐形状。
真的是日了狗了啊,被子不就该随意地铺在床上,怎么舒服怎么来吗?像个狗窝一样钻进钻出也省点功夫和
力气呢,干嘛他娘的非要折叠成方方正正的呀?
嗯,定是这家伙的脸方方正正的像块豆腐,更棱角分明的像个“国”字,因此非得跟所有方方正正的事物较劲儿。
不过房间也好,军营也罢,但凡是睡觉的地方,干净整洁一些好像是不错昂?
至少不用再忍受那股糅合着臭脚丫子以及汗了馊的味道了,虽说男人嘛,丘八嘛,不就该以拥有这股味道为荣么?
没见后金的八旗崽子们,终其一生都不见得洗澡几次,长长的辫子更是脏得可以挤出油儿来,却生猛得跟白山黑水间的虎熊一般么?
最令大明军队受不了的是,每当在下风口摆好防御阵型准备接战的时候。
北风一吹,战鼓一擂,便觉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臭味先发而至,简直比黑火药燃烧后的味道还要刺鼻,有些爱干净的健儿还未接战便开始吐了……
这当然只是个传说。
不过,张盘曾几何时,确实以所带之军队脏,肮脏并且野蛮与兽人无异为荣。
因为他觉得,唯有用野蛮的体魄,将大明越发文明的思想武装起来,才能抵御住从白山黑水之间,向中原迁徙的那般熊瞎子和狼崽子。
于是,骄傲的张盘尚未进京便被狠狠地鄙夷了一番。
堂堂登州参将,差点就被拦在了广渠门外,硬说他是个逃兵,若非后来遇上爱干净的重真,又经他悉心开导,差点便要在骄傲而又脆弱的心里,留下阴影了。
对于登州军的这些最基本的变化,重真自然是非常乐意看到的,笑呵呵地拍拍张盘的肩膀,鼓励他继续努力,继续加油。
在袁可立的注视下,张盘憨憨地接受了这样的激励。
然而,当顶头上司带着重真以及坏笑的吴三桂等人,去其他地方视察的时候,张盘又蓦然醒悟过来。
——老子堂堂参将,年纪也比那小子大,却为何会性甘情愿地做小呢?啊呸,你才做小,狗蝗虫……啊不,是吴小三,小桂子,祝你全家都做小。
袁可立不愧为大明王朝天启时期,一股绝无仅有的清流,传统而不失开明。
开明的同时又绝非夸夸其谈之
辈,而是确有真才实学,在重真眼中不大不小的登州城,被他打造得犹如铁桶一般,极难从外边攻克。
如此中规中矩的守城之法,自然是值得肯定的。
至少好过袁应泰放着现成的城墙不用,非要将大炮搬到城外去建立营寨,还美其名曰与城池互为犄角的行为,来得更为直接,也更为有效。
也与袁崇焕“恃坚城,凭大炮”的守城之法,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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