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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奸污自己的女佣致使她怀孕,伤害自己的母亲,也是我的问题?”悦糖心的声音不大,说话也温温和和的,攻击性却极强,跟林清风的暴躁对比鲜明。
林清风气得咬牙切齿,他的眼神极为怨毒,倒不再像昨天那么莽撞,右手似铁钳紧紧地捏住她的手腕,声音低而沉,带着无尽的狠绝:“悦糖心,你别以为我出国了你就能安安稳稳了。”
听这话头,倒像是还有下一个要帮林清风出气的人,悦糖心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林清风才放开手。
她理理衣袖,面容极其悠闲道:“三少,此去德国路途遥远,可别出意外了。”说完她还若有所思地看了轮船一眼。
“你想做什么?”林清风惊疑不定。
“三少,该上船了。”佣人催促道。
悦糖心冲远处的林清沛招手,隔着十几米远处的林清沛这才过来,他一向绅士,自动离得远些,给人说话的空间。
佣人拉着林清风上船,悦糖心冲着他挥手告别,面上的笑意不减。
她笑得越甜美,林清风的心就越凉,他甚至怀疑悦糖心是不是派了人在自己身边,要伺机杀他,他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人。
恐惧和怀疑随着时间会慢慢将他吞噬。
轮船开走,高远天际映着蔚蓝深海,悦糖心定定地看着轮船逐渐变小,直到小得看不清了,林清沛才缓缓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大少爷。”
“既然你跟五弟订婚了,未来就是我的弟妹,也算是一家人,可以叫我清沛哥。”林清沛向来温和有礼,他最不喜爱少爷小姐什么的这些繁文缛节。
“清沛哥。”
“既然叫了我哥,送你回去也很应当。”
“那好吧。”
林清沛对她的印象极深刻,初见是在林家,她是被驱逐出去的女佣,再见,是在黄金大戏院,她是江家女儿的朋友,后来,便是在跑马场,她跟江家少爷在一起,这一次,她已然成了五弟的未婚妻。
每一次,她的身份都在提高,这对于贫寒女子来说,是很艰难的。
将她送回了家,高秋娘出来接糖心见到了大少爷,很热情地表示感谢,还非要拉着他进去喝茶,推辞不过,林清沛只好应下。
洋房布置得很典雅,窗前的流苏纱帘在风里舞动,高秋娘着一身灰蓝色长衫,梳着光溜简单的圆髻,老实又温和,她用彩瓷的茶壶泡了红茶,又上了蛋糕。
为了不辜负心意,林清沛尝了一口,跟在林家时候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句句真诚,笑得腼腆礼貌。
高秋娘亲自送了林清沛出去,悦糖心则去了杂物间。
杂物间的窗子不大,父亲提了小板凳坐在屋子中央,用绸布细细地擦着老物件,每擦完一件都要在手里细细地摩挲过,用顺手的刨子、锯子、角尺、凿子、木锉等老物件沾染了木屑的香气,好似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做了半辈子的木匠,明天回乡下很难带这么多东西,他只能最后再看看它们。
悦糖心把他的不舍看在眼里,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酸楚,她很想跟阿爹阿娘待在一起的,可是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分开能让他们过得更加安稳安全。
“阿爹。”
悦冬生抬头,女儿正眼眶含泪地看着他,他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能憋出一句:“糖心,以后照顾好自己,吃好穿好。”
“知道了,阿爹。”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父亲从来都老实木讷,话也不多,对她,却是有求必应的,要簪子便给簪子,要糖葫芦便给糖葫芦,要读书便读书。
她的前十四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全都是爹娘的庇护。
木匠铺子早几天便关门了,悦糖心找房东把铺子买了下来,她把地契递过去:“阿爹,你别伤心,我把铺子买下来了,这是地契,等四年后,我十八了,就把你们请回来,我们再重新开家具铺子。还有这些工具,挑些好带的,也都带过去,阿爹的手艺那么好,可不能放弃了。”
“好。”沉闷地应下,悦冬生便低头继续擦着这些工具。
等她走了,房门关上,悦冬生才抬头,有些怅然若失,眼眶隐隐发红。
隔天一早,悦糖心送阿爹阿娘去火车站,这几天林溪岑很忙,没法亲自过来,便叫了副官青酒开车送他们。
青酒板着一张脸,说不出的严肃,离别的气氛本就沉闷,加上有外人在,高秋娘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这样也念了一路,悦糖心一一听着。
到了火车站,青酒帮她们把行李一趟一趟搬上车,高秋娘见路边摆了不少摊子,卖各种小吃,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又买了一包桂花糖,递给糖心:“你从小爱吃这些,今天多吃一点,吃了就不会哭了。”
悦冬生则是从怀里掏出帕子包着的发簪,递给她:“这是你平常喜欢的样式,今天戴上,戴上了就是我们陪在你身边。”
“谢谢阿爹阿娘。”悦糖心笑得很难过,她的嘴咧得很开,露出一小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很酸,但也强撑着,弯成小月牙。
火车开走了,她追着火车跑了一小会儿,泪流满面。
青酒在车里看着她的反应,觉得老大不来是对的,分离太悲伤,送完了人还要哄悦糖心,有这时间不如练兵。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清晨的凉爽已然褪去,温度逐渐上升,阳光不留情面地炙烤着大地,连吹来的风都变得黏糊糊的。
悦糖心低着头往回走,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出了火车站,上了车,她一双眼通红,手里还紧紧捏着糖葫芦,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在爹娘面前,她永远是个小孩子。
“送我回去吧。”悦糖心道,她盯着糖葫芦看了半晌,很慢地吃起来。
车门再次打开,阳谷落在她的裙角,白色衣裙似乎变得透明,风里有桂花的清香。
林溪岑长腿一跨便上了车,他着一身精神军装,气喘吁吁,显然是小跑过来的:“火车已经开走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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