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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蛇残喘,将死未死还在惦记着自己的主人。
眼下江芹也没空再去分神细想,为什么只有她能听见灵蛇呼喊这个小小问题。透过残破的大洞,余光忽然瞥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场景
——身侧洞内是满地含苞待放的血色花海,地下湿冷的阴风卷来淡淡的血腥味,空气中,有一阵清脆的,像风铃打转般的声音,那漂浮在空中,成百条破败红绸上,千年之前写成恶咒还在闪闪发光。
这是武皇帝女墓。
而且一定有人打开了帝女棺椁,墓室的恶咒随之应验。
陈径已向洞口踏进几步,眼前画面着实称奇。色泽能如此鲜艳近乎人血,且千年过去,在墓室之中依旧如此萋萋葳蕤,除了长在古兰陵国界的掩苍兰,再不可能有旁的答案。
当下,他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傅紫荆与沈幕舟若真是误入此地,只怕凶多吉少。
“大师兄……先前那块玉,我认为,她并非有意,只是无心之失而已。”
言灵弱弱地开腔,不住绞着双手,“当时她注入的内息并不多,是我的玉无法再承受一丝魂魄怨气,才致破碎。况且有大师兄、慎思师兄、阿备、芹姐姐的庇护,我好好地站在这,毫发无损。
可她……大师兄,师父为她四地访求古玉,又创了灵鸢符与莲花天星印,足证在师父心中,她是极为重要的血亲。”
谁人都听出了她的意思。
即便不明就里的阿备和赵确及。
她在求宋延,务必要救救傅紫荆。
言灵虽从未见过师父一日,但自小望着师父的画像长大,研习的又是师父各类藏书,包括诸多亲手撰写的丹书,师徒之情并不应为一日不曾见过而不存在。
且她确实有私心。
她自小在观中长大,不曾见过生身爹娘一日,只知有师兄师父,不知有爹娘又是何等感受,但她对师父的这个女儿是实打实的生羡。
为锻造镇魂玉,他四地访求古玉,甚至不惜折了一身傲骨。
莲花天星印从无到有,一步一步,即便如他这等旷世奇才,也是千般试过,百般出错,落得五内受到阵法反噬,夜夜不能静卧,只得坐着闭眼入眠。
以及灵鸢,本就是念及女儿幼小,不爱课业,父女之间通信私话时,他突发奇想,这才创出的符咒。
一桩桩,一件件,言灵一概倒背如流。
不论师父是生是死,身为他门下弟子,不论傅紫荆对她做了什么,得知傅紫荆有难,她也是愿意去救她的。假若见死不救,自觉愧对师父。
可她也知道,大师兄为了锻玉气海受毁,没有半载调养,难以恢复到全盛之时。芹姐姐也因救她受了伤,她似乎不该心软。
正当惴惴不安,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冷肃的“好。”
言灵惊喜万分抬起头。
看见宋延虽是面容冷峻,眼中却带着一点惯有的柔色,依旧是不善辞令却关怀她的兄长,嘱咐道“你需在此等候,切莫进入。慎思,你留下,护好灵儿。”
“师兄要独身一人前往吗?”这下轮到慎思两难了。
一边是容易受怨气侵染的师妹,一边是遍体鳞伤的大师兄,他可哪个都舍不得。
偏生师兄口吻沉重,像个军令压在头上,他违背谁都可以,独独不敢违背师兄。
几下间,慎思焦灼得快烧起来,此时,忽然听见有人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愣了愣,抬头看去,只见沐浴在墓室内侧流淌出的血色光晕中,女子目色坚决,静静地向他们往来,仿佛一朵盛开在血池中妖丽的花。
慎思心情顿时复杂,似松了口气,又似多了份不安。
拿眼偷望一眼师兄,恰见一丝不可能出现的担忧匆匆地从那清冷眼底掠过,他一下静了下来。却不是冷静,而是大为吃惊。
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事。
下一刻,少年又极力否认,可能是自己眼花,可能是师兄感谢她搭手救灵儿,总之不会的,不可能,师兄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丑八怪有什么别的想法。
丑八怪,对,她是个丑八怪。
少年越想,越觉得丑八怪三个字似乎站不住脚。
江芹向他们走来,一股脑从锦囊里掏出许多他见也未见过的东西,说是危急时能保命,又将避水珠给了阿备,让阿备与他们在一起。
宋延仙府君旗结界一下,光盾将他们护在其中,等闲妖魔还未近身已经被烧成一滩灰了。
整个过程中,慎思恍恍惚惚,脑子里是与不是,两种声音争执得厉害。
连宋延、江芹、赵确及、陈径四人走入主墓室何时也没有察觉,他只愣愣地坐了下来,在其余两人不解的注视下,嘴里念念有词“不会的,不可能。”
“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行到花海中央,四人几乎同时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凄烈歌唱。
轻柔的掩苍兰没到膝头,微微拂摆着花瓣,轻擦着双腿,那歌声不是女子唱出来的,而是低沉的男声,高低婉转,壮烈悲怆,一声后接上数百声,仿佛千百人正在齐声合唱。
不至于难听,只是令人浑身毛孔骤然缩紧,乍听之下,头皮发凉。
江芹抬头,看见树梢上近乎漫天之势的红绸,布绸略微破旧,有的几乎成了布絮,凄凄惨惨戚戚得挂在引魂铃上,此时四下无风,那些红绸无风自动,哗哗作响,法咒乍明乍暗,整齐地指向同一个方向,破败却鲜艳。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这时,歌声突然高扬了几分,唱至最后几个字,又逐渐低沉下来。
当时吃光背包的药,硬是扛不下来,江芹做了功课才知道,这篇唱的是戍边士兵怀念故乡。她着眼看了看身边,一个是天才的天才徒弟,一个是皇亲贵胄,一个是司天监内门弟子,三个文化人,想必一听就能明白。
周遭极静,仿佛风吹草动和歌声之外,再没别的声音。
与此同时,手中的尺八在这死一样的沉寂中,猛地颤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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