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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芹气喘吁吁,扶着树干吐了几口气,觉得衣裳湿湿黏黏地贴着身体,这时也不知是冷还是热。
她实在蹲不下来,一动身上就疼,只能低下头。傅紫荆目光空散,整个人无知无觉,像丢魂一样呆着不言语,活像被踩进泥里的一株兰花,狼狈凄凉,叫人于心不忍。
她的镇魂玉也已碎了,玉石碎渣在过程中散落一地,囚捆在其中的生人魂魄已经消失不见。
“你在这儿好好地歇上一会儿吧,可别再折腾了。”
江芹望着她无神的眼珠,低声说着,将背包里仅剩的一片石龙鳞片取出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她身边,好掩藏住生人的气息,不至于让周围怨气侵染到她。
接着提了口气,来不及再多想,疾冲向墓室核心。
此时地面机关毁裂,地缝崩裂,仿佛一块被碾烂的豆腐,碎石拱出,想着四面八方飞溅开。隐在地下血河的头颅骤然疯卷而出,除却巨树这个方位外,四面皆蒸腾滚烫的血色红浆,带着腥臭的水汽,盘旋而上形成血色飓风,瞬间将整间变作一方无间炼狱。
数以万计只有蓝色残影轮廓的兵卒此时双手持着铍茎,竖在胸前,乌压压地列阵在宋延一人面前。
行到十步之远,开始不再进犯,畏惧什么似的,止步不动。
即便只是光影,身形虚幻模糊,依旧能从他们肃然凄烈的表情与紧绷的铁衣线条中,感受到一种碾压心头的悚然。
这些人就像还活着一样……
士兵虚影中央立着一个女子,她身姿高瘦玲珑,赤足站在众兵肩扛的素白玉台上。
玉台底部哗啦啦地滚动着与神书窜成咒术,四角各立着青铜羽人一尊,长脸细眼,面带微笑,明明是死物,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女子广袖华袍残破得如同一丝丝绸絮搭在身上,就算如此,羽衣仅存的部分看起来还是那般耀目生彩,令人惊叹。
王朝气数虽短,但总有些东西,譬如千年前匠人织绣的手艺,和掩埋底下千年仍金光粼粼的丝线一般。
只要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时光会倒回,万载如新。
若是视线乖乖地停留在华美衣袍之上,不继续向上追索,就不会看见雪白脖颈上有几点清晰的尸斑、青红交错的经脉、以及碗口大,触目惊心的横切刀痕。
那么这种美感,尚且还能多保存片刻。
墓室本就不小,现下四周红艳艳,总有种置身在边关广漠无垠的沙漠上,无法分清前后左右,这种边界模糊的感觉,让江芹格外不踏实,心尖有一阵没一阵发疼。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一声接着一声,大漠孤烟般凄凉哀直,没有目的,仿佛只是吟唱给无悲无喜的天地聆听。
那些兵卒微微低垂着头,似生人一般失魂落魄。
凄乐里,江芹揉了揉眼睛,有种站在城墙上往下看,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茫然无措的先汉武皇帝。
眼看十万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城池变为猎人的牢笼,而自己成了笼中兽,在无可转圜局势下,任人宰割。
又像一场躲不开的天灾,孤身一人好比螳臂当车,任谁都会忍不住心生怯怕。
“我等,已在此地恭候将军千年。”只见帝女双手微微张开,双膝下跪,掌心向上升起,随之转向宋延所在,徐徐拜下。
紧接着,兵卒附和而跪,兵阵齐齐矮下来,顿时惊天雷动一般的呼喊形成气劲震荡开来,宛如开天辟地的海啸,震撼人心。
与此同时,轰鸣山呼中有什么破空而来,声音夹在呼声中,居然额外清晰。
江芹循声定睛,发觉是三支飞驰而来的长箭,箭镞火焰熊熊,流星一般划来。在空中调转方向,迅速合为一体。
幻化成巨形利刃贯入兵阵,登时歌声戛然而止,引爆出声嘶力竭的鬼哭嘶嚎,那些被长箭贯穿的虚影立时青火焚身,直接烧成一列火海。
一轮弧光从玉台边堪堪扫过,陈径、赵确及御剑飞来。赵确及虚空一招,利刃分散,变做三支羽箭重新回到他手中,手腕绕转,重新搭上金弓。
“宋延!想当将军等出了这里,本王上书一封,为你求个武职如何?还是你想当驸马爷啦,怎么不动手,等着谁给你赐婚吗?”他挑挑眉,兴高采烈地大喊道。
没得意多久,剑上二人已被一股血色气波从剑上扫荡下来,好不容易落地,稳定住身形。甬道那一波兵卒着实消耗不少,陈径唯恐难敌,表情颇为凝重,赵确及却还有心情捣鼓自己几缕碎发。
仿佛谁会在这个火烧眉毛的关头验看他堂堂岐王从剑上跌落时姿势狼不狼狈,发丝乱是不乱。
“噫,人都去哪了?”他实在想得太多了,一转眼的功夫,身边半个人影也没有了。有的只是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兽脸大耳怪东西,只有一颗头,圆瞪一双血眼,怒发冲冠,一左一右,张大口,正从中接连不断发出狂吼声。
连连迸发出的气浪,涟漪一样荡开,镇墓俑头两侧大耳随之喷张颤抖,一时间将空间扭转激开,仿佛身处在荡漾水波里,行动受阻感越发明显,无法自控。
别人如何江芹不知道,她只觉得不管能不能活着出去,她这俩耳朵铁定要变废!再看宋延、陈径,两人倒有点默契,分开制衡着嘶吼的俑头,然而气劲之强,两人几次被震退。
帝女一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雪颈上碗口大的缺口血肉模糊,不见头颅,声音竟是从俑头那口涎拔丝的嘴里发出来的。
“我等,已在此地恭候将军千年,将军何不现身。”她凄厉催问道。
“宋兄,这俑发出的声音极损心脉,你可有封印之策!”声波攻击下,陈径回头,大喊道。
他的心脉已然出现震损,嘴角溢血,手中符纸频发,绕动的黄符几乎快讲眼前俑头裹住,可惜效果甚微。
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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