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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餐室悬空翘立,悠悠白云潋滟窗前。
魔格野吃遍了桌上的诸般美味,他端着一盘果品站在了那风声轻来的窗前向下微微探望,就见云海飘渺,山色朦胧。片刻之后,他口中啧啧的道:“师伯,您这仙境一般的避忧谷可真是今非昔比,野儿只想知道,这些年您经历了什么,何至如此改变?”
老人坐在虚空的花椅之上轻叹一声,道:“野儿心细,师伯什么都瞒不了你。自你玉竹姨去世的那些年我对避忧谷却是疏于打理,枉负了我师对我的一番栽培。近些年,我突然觉悟,情、事两难,自古一礼,埋首伤怀不如逆痛而活。再说,你玉竹姨见我落魄如此也一定对我不喜,所以我出游凡尘,带回了许多新鲜物事,就如你入谷所见,那些新奇物事也便由此而生。”说着,老人目光一转望向了窗外,一缕金光倾洒雕像,熠熠辉映,有着说不尽的静美。
当晚,二人留宿谷中。
避忧谷,深夜幽幽,云海孤凉。一轮圆月高挂苍穹,清白月光遍洒大地,夜风细愁惹乱虫鸣蛙叫,轻染了无眠夜晚的离人寂寥。
十三趁着月光悠然下了摩天阁,信步闲游,不经意的到了一条水潭之前,但听落水叮当,淙淙入耳,伴之虫鸣蛙叫,这夜美得心旷神怡,哪有情思错乱,沾染梦床?
“嘿,你这贼人,深夜不眠,蹑手蹑脚的,意欲何图?”
蓦地一声喊吓坏了十三亦惊飞了一树宿鸟,待他望去时就见月光清亮的潭水之畔有一少女掩嘴轻笑,那一身的风姿绰约映在月影之下恍若天仙临尘,竟把心神惶惶的十三给看得痴痴的失了魂。
“十三十四,你又傻傻的发什么呆?”少女轻展纱衣翩然奔向十三,口中笑声脆若百灵。
十三望着少女,故作吃惊的道:“你怎么是个女子?”
少女魔格野到了十三近前翩翩一转,脆声笑道:“你才知道?我漂亮吗?”
十三摇头,魔格野佯装愠怒的道:“摇什么头?我不漂亮吗?”十三闻言继续摇头,魔格野见状心下焦虑,急声道:“你只顾摇头,到底何意?”
十三俯身伸手碰了碰潭水,道:“石坡镇初遇,我便已认出你非男子。至于漂亮美丑,因人而异,若论大乘,你该去问你的师伯,这个他懂。”
魔格野被十三的不冷不热弄的有些尴尬但闻又提师伯,所论大乘更是茫然不解,于是轻提裙摆到了十三身后,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师伯懂什么?”
十三侧身指了指魔格野腕上的金龙镯,道:“她也懂!”
魔格野被说得愈加的惶惑,十三慢慢站起身,道:“好了,我倒好奇,你好好的一个漂亮女子为何要做男子装扮,难道你不喜欢自己的漂亮吗?”
魔格野双手背在身后,轻昂臻首,道:“谁说我不喜欢自己的漂亮?女扮男装,你又怎知我没有苦衷?”
言来语往之际就见潭水之畔的丛林里蓦地闪过一道彩光,十三不及多想,青影一闪纵身追去,待心思杳杳的魔格野刚想追问之时他已随着那彩光消失在漫漫月夜之下。
“喂,你这讨厌的十三十四,怎么说走就走,人家的话还没说完呢?”
魔格野的心情再次沮丧,她气呼呼的坐在了一块大石之上,死死的盯着十三消失的方向,心里暗暗盘算着他初来乍到的,会不会迷失在这仙境一般的避忧谷里。
过不多时,一阵冷风突然刮过,随那冷风同来的还有神色淡然的十三。
“闭眼!我有东西送你!”
十三木讷的望着魔格野,嘴角却有了几分微挑。
魔格野心绪复杂的望着十三,见他一脸坚定,暗说:你这讨厌鬼能送我什么好东西?
心中想着,双眼却不由自己的闭了起来,十三稳了稳心神,道:“张开双手。”
魔格野听话照做,十三突的塞给她两枚青果,然后欢声道:“睁眼!”
魔格野心中将信将疑,待她睁眼看时就见两枚青果立在掌心旋转不止,同时满目炫彩随之暴涨,惊得她欢呼雀跃,口中不住的呼喊着,“这是什么宝贝?太漂亮了!”
旋转的青果飞上了天,十三刚想追赶却被魔格野一把拉住,道:“让他们去吧,你看他们自由自在的样子多美。”
十三懵懂的望着两枚飞旋在空地炫彩青果,他想象不出那果子有何自由而言,不过既然魔格野说了,那就一定有几分道理。
只可惜,青果没飞多久便渐渐黯淡下来,他们悬在水潭之上稍作停留,之后便直坠而下,水花四溅,炫彩再起,惊得魔格野死死的拉住十三的衣袖,道:“快看,那好看的颜色竟是小鱼儿,它们还有翅膀?太神奇了!”
果不然,顺着魔格野手指的方向,十三清晰的望见了两条背生彩翼的炫彩小鱼儿相戏水中游的正欢。
彩鱼儿渐游渐远,在二人看不见的空档突的闪过一道矮挫的身影,他在水面吐了个大大的水泡后瞧了瞧明月,一声唿哨紧随彩鱼游曳而去,只是那声唿哨传入十三耳中却成了一声大大的蛙鸣,脆亮铿锵。
月凉如水,更深露重。
一经彩鱼之后更无睡意,二人心有灵犀,双双信步月下,伴随那徜徉的夜凉,心思斗转,悄然之间竟都生出了想要一窥对方的冲动。
只是,十三拗不过魔格野,半忍半让的说起了自己的往事。这一夜,二人的忧思竟都在那情路兜转的纷合之中起落悲喜,最终等到天明十分才见避忧谷的云海重又汹涌如潮,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激昂高涨起来。
经过一夜的攀谈,十三终于知道了避忧谷的老人名叫云空子,是不吝老人的弟子。当然,调皮的魔格野亦对十三有了重新认识,把之前的‘十三十四’改成了‘十三哥哥’。
约略是十三哥哥的话很受用,魔格野竟从师伯的万千秘法之中寻来了幻衣术,从此红妆彩衣再不做男儿装扮。
早餐用罢,云空子引着十三二人到了藏宝阁,那是一朵浮于云海的盛放莲花。
脚踩莲台,手触浮云,那微荡飘忽的风把人推向了离心的虚无,恍惚之余竟有种置身无边幻梦之感。
云空子站在莲台正中,挥手唤来云童,摆上流云桌椅,沏上云丝茶,然后又命云力士打开宝阁,就见云海当中顶天立地的一面阁墙,宝器光盈,耀眼夺目。
云空子看了一眼,抬手隔空取来一卷铜锈斑驳的古书,轻轻置于流云桌面,飘身坐上流云椅,慢声道:“野儿,石坡镇里你烈火焚城、屠杀鳄怪,无端祸事儿已然惹下,这分罪过你可有自省自查?”
魔格野捧着云丝茶刚想说笑几句但闻师伯一出此言,心情立时黯淡下来,臻首低垂,默然无语。十三一见,忙道:“前辈,野儿她虽不计后果,毁了石坡小镇,可那镇中百姓都已尽数获救,他们的美满家园还不是您一手操办?另则,错虽错矣,尚不至罪,自古缘孽天定,晚辈以为,无端祸事更是无从说起,你的话,或是有些言重了。”
老人云空子一听,面带费解的盯了盯十三,道:“我的话言重了?”十三微微点头,神色诚恳却又流露几许坚定,老人摇头,道:“年轻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野儿所犯之错重不至罪,也如你说,石坡小镇有此劫难亦是命里注定,天意难违,但你可知,那被杀的魔怪屠瑟雅是何来路?”
十三替魔格野辩说令她心中倍感温暖,但听师伯一问此话便紧忙应声道:“小屠是我和父王外出狩猎时捡回的小可怜,由我一手养大,她还能有什么来路?”
云空子望着魔格野,眼中渐渐露出了忧色,道:“小滑头,你想的太简单了,她若仅仅是一个小可怜,又怎么能把一个偌大的乌撒国搅得愁云惨淡、腥风血雨?”
魔格野听着,眼中蓦地涌出了泪痕。
的确,那个噩梦滔天的惊悚之夜,小屠疯魔逃离,城池血染,死伤无数。之后月余,乌撒国上下山河血染,触目惊心,如此惨烈的灾祸纵使魔格野再怎么宠爱魔怪亦不能对此视若无睹。
魔妖凶戾,魔格野一路追杀、一路感化、一路幻想、一路绝望,直到她被屠杀的一霎她仍不肯相信她的小屠是那十恶不赦的大魔妖。
可再怎么否认又能如何,眼前所有因她而起的祸事赫然在目,她还能自欺欺人,佯装无事吗?
云空子望着伤心的魔格野,叹息一声,道:“好了,野儿,事已至此,伤心无用。师伯知你是个情深义重的好孩子,但那魔妖性冷心毒,积冰难化,你对她早已仁至义尽,既然她无福消受,杀便杀了,只要取了她的魔妖真灵,也算是她留世的一份功德。”
魔格野听完突的掩面痛哭,这一哭却把云空子和十三二人彻底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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