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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内多是秦楼楚馆,是风流薮泽之地。官宦世家,江湖侠士有时皆会来此释放自己的欲望,吟诗赋词,彻夜不眠,耍个通宵。

可宋清和久在宫中,从未来过这里,故自然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何地。

她只是跟着那人,从北门进入坊中,入目的便是几幢精致的阁楼,但都大同小异。

再往里走去,她便看到有些阁楼前站着一些脸上脂粉甚浓的女子穿着艳丽,正在卖弄风骚。

她的眼神这才稍稍停留了片刻,但很快便又溜走了。

宫外惊奇之事总是多的数不过来的,本就无必要在意这些。

她始终还记得自己是为何进入这坊中的。

想到此,宋清和眼神朝前一瞟,看到那截墨色衣诀似要从她眼中滑走,她立时又继续抬脚跟了上去。眼看着那人进入了其中一个阁楼中,便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阁楼上的红木牌匾上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春日楼。

宋清和只抬眸瞧了一眼,便要进入楼中。

刚走到门口,她便被一个脸圆腰粗的婆子拦了下来。

婆子一身穿的花里胡哨,脸上涂着雪白的脂粉,可或许是涂抹得太过浓了的缘故,看着竟然有些滑稽。而她看向宋清和的视线因为受到帷帽遮挡,从而看不到对面人的正脸。

但很快,她的视线便黏在了她裸露在外的白嫩脖颈上,想尽量透过被微风拂动的轻纱看清她的脸。而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可多得的尤物一般,随后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道:“女郎,这处可不是你该进的地方。还是去往别处吧。”

宋清和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那人进入楼中一拐弯,连最后的衣诀皆消失在她眼中。她一时凝了眼,心中着实不悦。而身前还拦着个人,不让她继续前进。

她拢了拢手指,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婆子,不留情地道:“若我是非要进呢?”

婆子笑了笑,将手摊在了她的眼前,嘴角一弯,看着就是不怀好意的样子,紧接着手上竖起了几个指头,道:“女郎,平日里有郎君来此处,都是给的这个价。若是您能给双倍,自然是会让您进去的。

宋清和粗略地理会了她的意思,觉得尚是自己可以接受的,不假思索道:“可以。”

“女郎,你可得想好了。若是你进去之后,给不了这个价。那你可就别想从这春日楼里再出去。”婆子双目圆睁,恶狠狠地说着,想要恐吓她。

却又像是引诱她。

只是宋清和早已懒得再听婆子这絮絮叨叨的话语,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

阁楼内的装饰豪华精致,处处透露着奢靡。而云鬓酥腰的女子们吹拉弹唱,与她们面前的郎君们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宋清和双眸扫了一眼四周,没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人,便又要朝着二楼走去。

然,宋清和头戴轻纱帷帽,孤零零地站在一处,周遭早有不少郎君女子发现了她,视线偶尔会朝她那儿瞟去。

不过那视线之中,似乎藏匿着幸灾乐祸的,同情。但更多的是麻木。

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身边没有男人,接连看了宋清和几眼,径自走到她身边,问道:“女郎,您来此是为何?可否需要我帮您?”

宋清和微掀双眸,本不想说话,可又不想让琵琶女纠缠,随口道:“找人。”

“找什么人?我们这儿女儿家多,别的皆是一些不入流的郎君。若是女郎您是找的高贵些的郎君,只怕是在楼上那几间包房之中。不若女郎说说,您要找的那人是何等模样?好让我顺便帮您瞧瞧。”琵琶女眼眸微闪,不紧不慢地道。

宋清和摇摇头,听到琵琶女这番话,她竟然心生抵触,不想再寻了,索性直接等他出来。

他又不是不会出来的。

至于孟知让……

宋清和觉得她一定趁此机会好好与裴韫交谈了。

而身边琵琶女颇为不自在地颔首,转而便从她身边走过。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地面上有积水还是那一方地砖过滑的缘故,琵琶女竟然不慎摔倒在地。

宋清和自是听到身旁的声音,眼睫颤了颤,正要离琵琶女远些,却忽而想起昔日孟知让跌在地上之时,同她说的那些话。她忽而间,心里竟犹豫了一分。

只是这种感觉,仅仅只有一瞬,她

的眼眸瞬间似要凝结成霜,冷得不像话。她直直地朝琵琶女走了几步,蹲下身子,透过轻纱紧盯着琵琶女,伸出洁白的双手,声音似要将着盛夏的天冻结成寒冬:“给我。”

琵琶女此时正瘫在地面上,没有想到宋清和竟然这么快便发现了,心中一紧,登时张口唤了声:“妈妈,妈妈!这边有个女郎奇怪得很!您快来瞧瞧。”

宋清和不知道她唤的这个妈妈是谁,只知道她必然是要去寻找帮手,来对付自己。她周身之气越发冰凉,甚至有戾气出现。她抬手抓住了琵琶女的手腕,迫使琵琶女从地面上坐起来,随后手伸向了她的腰侧,想要拿到自己的东西。

不料此时便有人疾步走来,像是带了一阵风,还没等宋清和反应过来,便有一个大汉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用蛮力将她带至墙边。紧接着有一道语气不善却又甚是耳熟的声音入了她的耳:“好啊!你一个女郎,竟然欺辱我春日楼的女儿家。真是比她们还不知羞耻。我现在很怀疑你是否真的能给我双倍的价了。你若是此时拿不出来,便休要怪我扣留你,留在我这春日楼做事。”

宋清和的双手被禁锢,眼睖向发出声音的这人。

原就是方才那个婆子。她瞬间明白,这便是方才那个琵琶女说的“妈妈”。

而这婆子已是用尽全力去说这些话了,可是宋清和被她手下的汉子扣在身前,仍旧身形不变,连她时常听到的那些求饶声,一丁点没听见。

登时觉得奇了怪了。

宋清和的手腕被汉子扣着,已是分外不悦,又闻婆子这话,固执地道:“她偷了我钱袋。”

婆子听到这话,歪了歪嘴,已然明白她定然是交不了应付的价了。可看着她丝毫不慌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被激发出了斗志。心想难不成还治不了一个小丫头?

随后双眼上下扫了眼宋清和,又细细瞧了眼她面上的轻纱,忽而一笑:“张三,把她脸上这层纱摘了。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郎,竟然会干出这种下作之事。”

那个糙脸大汉得到命令,便空出了一只手要去摘宋清和的帷帽。

而宋清和见状,立时抬

脚朝着大汉的下身袭去。

大汉一惊,没想到宋清和这么生猛,蓦地瞪大双眼,似是不可置信,慌忙收了手,退后了一步。

而此时,宋清和的双手皆无了束缚,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步到了婆子跟前,直接上手扣住婆子的脖颈。

这场面是所有人皆没想到的。

原本还有不少郎君坐在案边看戏,而看到此时脸涨的通红的婆子,立时觉得要是闹出人命就不好了。纷纷上来围在宋清和身边,要让她停手。

而宋清和恍若未闻,手上的力丝毫微松:“你让她把东西还给我!”

婆子看她这架势,面色惊恐,挣扎着点点头。垂在两边的手一直在摇摆着,而地面上的女子得到了命令,立时颤颤巍巍上前,将一个彩线绣成的钱袋递给了宋清和。

宋清和这才松了手,将婆子朝前一推,接过了琵琶女手中的钱袋,立时打开来瞧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自己所要的那个东西,立时脸色沉了下来。将琵琶女逼到了原本是她待的墙边,冷声道:“玉佩呢?”

琵琶女见到事情瞒不住了,而在女郎又不是个好惹的,浑身瑟瑟发抖,正要从怀中掏出玉佩,那边的刚喘了口气的婆子却是发疯了一般朝着宋清和袭了过来。

宋清和对事物的敏感程度本就比其他人要甚,婆子冲上来那一瞬间,她便感受到了,连忙一把夺过琵琶女怀中的玉佩,随后侧身一躲。

只是不慎之下,还是让婆子扯断了脖颈上的系带,帷帽歪了,须臾之后,滑落在地。

周遭的郎君仿佛静止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似火的眼神仿若要将宋清和烧出洞来。

他们从没有在这春日楼中见过这么绝色的女子。

眉目精致,单是看着,便觉得她的脸若羊脂玉搬细滑。而她为了戴帷帽更方便些,只扎了个郎君发髻,此时看来竟多了几分英姿。而冰蓝色衣裙衬得她气质孤高清冷,实在是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唯有一个红衣郎君错愕地看着宋清和,那眼中有着太多不可磨灭的情绪。

他缓缓地走到宋清和身边,下意识地抬手要抚上她的脸,却被她沉着脸躲

开了。

“初婕……”他看着她的脸,唤了声。

这次轮到宋清和怔住了。

这名字她太熟悉了。

自打她记事开始,身边的嬷嬷便和她一再地说过,她的生母沈初婕是一个多么好多么好的女郎。

是她听错了吗?

“你说什么?”宋清和问。

红衣郎君死死地盯住她的脸:“你是初婕,对不对?”

但半晌过后,他又泄了气,眼神中蕴含着太多伤感的情绪,是宋清和不懂的:“对不起,是我看错人了。”

宋清和愣住,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背对着她,就要离开。可是她的心底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唤住他,可是却又不知道他唤什么。

此时二楼包房中的人们闻声,皆出了房门,站在走廊上,朝这里看来。

当宋承一眼看到一楼角边被人围绕着的女郎之时,微睁双眸,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以及怒意过后,连忙抬脚下了楼梯,拨开人群,拉过了她的手腕,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浑身没有什么伤痕,才沉着眼将她藏在自己身后,随后才松了手。

而前方原本已离去的红衣郎君,此时回眸一瞧,乍然间看到了宋承,来回在他和宋清和之间看了几圈,似是茫然,颤着音,指着宋承身后的人和他道:“她是你什么人?”

宋承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里不方便说话,不若到外面说。”

随后眼神冷漠的像是三九天的寒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心下立时有了算计,直接拉过宋清和的手腕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一句话没和宋清和说。

……

外头的天还是明媚的,暖阳高挂。

宋承带着两个人到了东市里的一处酒楼里,寻了个幽静雅致的位子坐了下来。

他同闻曜之介绍道:“闻尚书。她是我的舍妹。”

“我早已不是什么尚书了,担当不起。”闻曜之听到此话,微微侧头盯着宋清和的脸,像是要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唇,还是道了出口:“她是沈婕妤的孩子,是不是?”

宋承也并不意外他能说出这话

,乜眼瞧着他,微挑了眉,不可置否:“确实。”

闻曜之这才感叹了一句:“怪不得这么像。”

宋清和坐在宋承身边,本来是不想跟来的。她也并不在意他的想法。

可孟知让还在外面,看这日头,说不准已经回来了,她总归不太想让人等。

但是强行被带来之后,她也不会干坐着。听着闻曜之的话,她垂眸问道,想从中汲取些她一直很想了解的事情,话语虽然淡漠,但是其中隐隐约约带了几分期冀:“您是认识我的生母吗?”

闻曜之听着宋清和冷冰冰地说着,喉中竟然有些哽咽:“认识……”

“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宋清和凝着他的眼睛,继续问道。

幼时,嬷嬷还会和她说关于生母的事情,可是嬷嬷没了之后,她便再难听到了。

长孙晚不知为何,也几乎不会和她提及。而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问长孙晚。

“明媚阳光,有小性子,甚是胆小。”

宋清和却有些诧异了。

这和她知道的不一样。

嬷嬷曾经说过,她的生母最为刚烈勇敢。

是个烈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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