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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七年夏天,北京城南明月坊。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前几日皇帝游湖的时候,新造的宝船竟然沉了,皇帝落水染上风寒已经接连半月并没有上朝,朝堂上的大臣隐隐有些不安,照这样下去龙御归天改朝换代的日子兴许就不远了。
但这些和街头巷尾讨生活的平民百姓并没有太大关系,无论是哪个皇帝当政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没有太大分别,正值中元节祭祖,街头巷尾无数火盆里烧着纸钱,与其担心皇帝和国家大事,倒不如祈求祖宗保佑今年过的顺顺遂遂,顺便在心里诅咒,那该死的锦衣卫番子和街上的流氓恶霸赶紧死了好。
突然一道漆黑的身影从街上急速掠过,慌不择路的往前跑,没头没脑的不知踢翻了多少火盆。
他娘的!烧纸的火盆也敢踢,不怕我家老祖宗今晚爬你家窗户?
祭祖烧纸的人刚要破口大骂,但看见那人身上黑色的镇抚司皮甲,到嘴话咕噜一声又咽回去了,锦衣卫在这个世道对他们来说简直可以和恶鬼画上等好了,得罪了他们进了诏狱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但紧接着后面又跑出四五个锦衣卫的番子,手里都拎着明晃晃的绣春刀,在后面穷追不舍。“别跑!快抓住他!”
感情是个逃犯!
殷澄做梦也想不到,在几分钟以前他还是街上人人畏惧的锦衣卫小旗官,现在竟然落的要亡命天涯!要怪只因为他自己嘴上没有把门的,看见上司百户沈炼和凌云铠斗法占了上风,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和同僚一起编排打趣起皇帝和魏忠贤的琐事。
这些事情其实是人尽皆知的,私下里说说倒也没什么,但他却是当着凌云铠的面不着四六的说了。
官场上的角逐素来是你死我活的,沈炼刚下了凌云铠的面子,如今送上门的把柄岂能放过!等沈炼一巴掌排醒殷澄的时候,这些要命的把柄已经全都记录在阎王债册上了。
殷澄没有坐以待毙,寻了个破绽撞出明月坊,发疯似的往前跑,但身后的那些同僚也在玩命的追他。眼看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殷澄
一咬牙猛的跳下河,正落在一艘小船上,一把抽出绣春刀撂在船夫脖子上,恶狠狠道:“摇船!”
船夫吓得差点没尿裤子,赶紧摇动船桨,小船顺流之下把追兵远远甩在身后。四五个锦衣卫站在岸上干着急,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更是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眼看能逃出升天,殷澄满头大汗被夜里的阴风一吹,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没了,软泥似的瘫坐在船上。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前面的桥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飞鱼服和绣春刀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狰狞,宛如索命的恶鬼。沈炼猛地从桥上跳下,差点把小船掀翻在河里。殷澄匆忙挥刀抵抗,但没过三招就被敲中手腕子,吃痛扔下兵器。
沈炼是殷澄的老上司,两人在一起捉拿嫌犯的时候甚至还多次救过他的性命。刚才也是他暗示殷澄情势危险,尽快逃命。
但现在沈炼却必须捉殷澄回去,刚才他吹牛打屁的时候,这些同僚也在随身附和,同样被抓住把柄,如果不把殷澄抓回去归案,他们也免不了到诏狱里被扒下层皮。
殷澄面如死灰,也没有再去拿脱手的长刀,慢慢从身后拔出随身的匕首。喃喃道:“我不去诏狱,你我抓紧去多少人,哪一个不是生不如死,,,,”
他最后决绝的看着沈炼,匕首猛地扎进咽喉,鲜血顺着伤口飞溅而出,尸体栽倒在一旁。
沈炼看着殷澄自裁,没有说一句话。他很清楚这是最好的结果,兄弟们的命保住了,不会再担心受牵连,殷澄也不会去受那生不如死的拷打。但这也是最令他伤心的结果。
“噔!噔!瞪!”
岸边临水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云铠带着手下锦衣卫跑到岸边,看着小船从桥下慢慢飘出来,沈炼孑然一身孤立船头,收刀入鞘,双眼冰冷的注视着他。
凌云铠的心猛的一突,但却丝毫不见示弱。官场上的你死我活就是这样,在镇抚司里就算是最小的旗官也有生死仇家,他已经官至总旗,手上沾染的鲜血不计其数,其中更不乏是同袍对手的。
他甚至有那么一丝期
待,沈炼会不管不顾冲上来替殷澄报仇,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带着手下弟兄把这根眼中钉彻底拔掉。
但这也只是想想,沈炼就算再蠢,也不会这么鲁莽。
本来两人是为了争着调查郭真公公在明月坊被杀的案子而结怨,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份差事肯定不会再落到二人头上了。送到手的把柄却只闹下两败俱伤结下死仇,凌云铠心下感觉好没意思,正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修长的身影突然拦在他身前,却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道士。
江生一身道袍,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看这位大人满面红光,想来是有贵人扶持前程远大啊!”
要是平时有人这么上赶着捧他,凌云铠肯定是心花怒放,但此刻心里正烦着呢,哪有心思打理这群江湖骗子。不耐烦的挥手:“去去去!滚一边去!老爷没钱算卦!”
但江生却依旧拦在他身前,笑道:“我没想给你算卦。东厂魏公公是大人的舅舅,有如此靠山自然前程远大,就算不起卦也一样能看得出。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的靠山离你更近一些!”
凌云铠神色猛然一变,魏忠贤是他的远房舅舅,这点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却都是锦衣卫里的上官。这话突然从一个江湖道士口中说出,他立刻感到一丝不寻常。
他猛地抽出绣春刀,直指江生,“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妖言惑众,究竟有何图谋?若不分说清楚,本官立刻送你进诏狱严刑审问!”
十几个锦衣卫立刻将江生团团围住,但江生只是微微一笑,反而走到临水亭中石桌旁坐下。
“装神弄鬼!还不给我放老实,,,,”
凌云铠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珠子,那硕大石桌竟突然虚化一下,然后就从道人的身边慢慢的消失了!
这种凭空易物的戏法,他不知道在街上见过多少,但那些寻常戏法又怎么能瞒得过锦衣卫刁毒的眼睛?不过是趁人不注意偷偷藏在袖子里罢了,可现在哪有什么袖子能藏的下上白斤的石桌子?再一回想起这道人刚才说要让自己离靠山更进一下,凌
云铠的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如范进般的念头。
噫!我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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