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高湛不荒唐（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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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建二年,九月

今日，光光觉得作业有点难，她写不出来,刚好要去昭阳殿寻六伯。看门的侍卫犹豫了?下，没有拦她。

她直接进去了。

她看到六伯提着刀,当场砍死了?个犯人。犯人的胸口破开?个很深大洞,迸溅出来的血液洒出来好远，双眼闭不上，仿佛直勾勾地盯着她。光光呆住了,她站在原地不敢动，她慢慢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绣花鞋沾到那人的血。

血好红啊,还有难闻的味儿。

“啊——”

她把作业本摔在地上，抱着头尖叫起来。

高演反应过来，丢掉刀,连忙跑过来扶住孩子。光光害怕极了,她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被门槛绊倒,狠狠地摔了?跤。

她的嘴里都是血,爬起来继续跑路,大声哭嚎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呜呜呜呜，我要母妃,母妃——”

“救命，救命——”

张嫣人在家里坐，突然被皇帝派人相请。

萧靖出去了,他不在家，她本来不想理高演，怕见面尴尬。但她没有?口气回绝，而是问来人：“陛下为何请我？是单请我，还是也请了别人？”

“陛下没有请旁人。”派来的太监知道?点，不敢多说，“是关于县主的???事?，??以请长广王妃入宫。”

哦。

张嫣以为孩子上学捣蛋，被老师叫家长了。她匆忙收拾了?下，让管家给王爷留下口信（文盲人设不能崩），她跟小蠕蠕说了进宫的事?，叫孩子有事找阿瓘，交代完立刻出门。

她坐着马车，被送入皇宫。入宫后换乘轿辇，被抬到凉风殿门口。

她大约记得，这是阿淹生活过?年的地方。她这辈子不跟高演，应该是头?回来这儿。

她装作不识得路，等人来带她。高演刚从屋子里出来，他当着光光的面前砍杀犯人，吓得孩子受惊过度。他对不起侄女和阿淹，羞愧道：“还请弟妹去看看孩子，她的状态……不太好。”

他之前只知道高殷亲手杀人被吓到恍惚，从此落下口吃?精

神恍惚的毛病。他没想到光光有几?相似，看到杀人被吓到了。

她还是个孩子。

光光哭喊着逃开，最后在宫道上哭累了，蜷缩着睡过去，被他抱回去凉风殿。他召来太医，太医开过安神的药，但是光光缩在床角，脸色一片煞白，见着人尖叫。

凉风殿的宫女?太监，全被她打发出去。

皇帝没办法，亲自过去仁寿殿请太后，求娄氏给光光喂药。另一边他派人去接长广王妃，光光?直念着要娘。

小孩跟祖母相熟，在她的印象中，祖母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婆，对她不错。她睁开眼睛，小声地喊：“祖母……”

“乖，先喝药，喝完吃糖果子。”娄太后让人拿来香甜蜜饯，孩子们都爱吃甜的，“再睡一会儿，睡醒你母亲过来接你。”

光光对祖母很信任，她没反抗，喝完药，药中有使人昏睡的成?，她片刻后沉沉睡下去了。

老妇人坐在床边，给孩子掖好被子，呆了将近?刻钟。听得呼吸平稳，才慢慢起身出去。

“皇帝这是做什么？”娄太后从凉风殿出来，看着儿子就来气，“昭阳殿是你议事起居的地方，哪里有在自己屋子里杀人的？”要杀也到外头杀，弄得自己的屋子脏了，真晦气。

“是朕做得不对，以后不会再犯了。”

高演承认自己的错误。

太后离开不久，阿淹就到了。他请弟妹去看孩子，张嫣看到床上的光光，大白天睡觉不对劲啊。

这个时间点，不是该上学吗？

她摸着孩子的手，温热的，目测身上没有伤。她看向高演，轻声问：“陛下，光光这是怎么回事？”

“是朕不好，杀人被光光看见了……”高演的内心很后悔自责，“她很害怕，朕哄不了她，你且陪陪她，不?留在宫里住几日，宫中有太医，可随时为光光诊治。”

他转念?想，欲趁机把阿淹留几日。

几日也好啊，他?出门转弯就可以看见她们母女。

张嫣知道他这人有点心?，没揭穿他，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她装作不知，轻轻把光光推醒，等孩子醒了，她好借光

光的口回家。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高演对光光再好，既是亲戚又是老师。可是哪个孩子乐意晚上住在老师家里，整天被他盯着？

小孩巴不得?放学就跑，离老师远远的！

光光被她推醒，揉了揉眼睛，缩到母亲的怀里要抱抱。她看到六伯站在床头，有??害怕，扭头不去看他。

果然，孩子的第一句话是：“母妃，我想回家。”

她想回去，不想留在这里。她看见六伯杀人，地板上流了?大滩血，连她的鞋子都沾染了血珠。

“我的绣花鞋呢？快丢，快丢！”她大哭出声，“我不要血鞋子，不要血鞋子！”

张嫣抱着她，用眼神示意：“好好好，不要鞋子，之前的鞋子早烧掉成灰了。光光想穿木屐还是小靴子？”

孩子的鞋子刚被宫人换下来，放在床尾，高演趁光光看不见，把侄女的鞋子拿出去烧了。他皱起眉头，才发现绣花鞋沾了犯人的血。

唉，是他的错。

他回来的时候，光光换上小靴子，被亲娘安慰过?番，母女俩抱着说话，孩子的?绪好多了。光光张开嘴给亲娘看，苦着?张小脸，诉苦道：“母妃，我刚才吐血了，吐了好大?口血。”

“我看看。”张嫣以为女儿得了大病，慌得?逼，结果她一瞅，破案了。

光光八岁多，是该换牙的年纪，孩子的牙齿本来就松动。摔倒的时候，脸磕在昭阳殿的门槛上，硬是把牙给磕出来了。?排小乳牙，中间唯独缺了?个门牙，张嫣伸手摇?摇旁边的，也开始松了。

掉牙有血，再从嘴里吐出来，光看着非常吓人，?际上屁事没有。

张嫣记得自己第一?的时候，是舅舅给她拔的牙，那时候她还小，疼得哇哇大哭。她跟光光讲起来：“……回家找你父王，他会拔牙，让他给你拔了，以后能长新的牙出来。”

“真的吗？”光光难以置信，觉得她老子好厉害，连拔牙都懂。

“真的，他用一根丝线绑着你的小牙，用力?扯，牙齿就掉了。”张嫣跟她讲，“或者叫厨房烧一顿排骨，说不定啃着排骨，牙

齿会被啃下来了。”

光光认真?考了好久，说：“我不想拿丝线拔牙，我要啃排骨，葱烧大排好吃，蒜香排骨也不错。我还想吃干炸小羊排，或者铁板烧牛骨也行……”

拿线拔牙，听着有点疼。

话题很自然歪楼了。

说到吃的，光光顿时精神起来，表示想吃那么大一桌子的菜，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张嫣看着女儿会点菜，心里松了?口气，还能惦记着吃，精神问题不大。

像她的父亲，从来不会亏着?张嘴。

高演：步落稽会拔牙，我是他哥怎么不知道？

他憋着?点儿气，没反驳，他看到阿淹的眼里满是缱绻的神色，显然夫妻关系非常好。他这个皇帝柱在这里那么久，她压根没瞧他。

人家关系好得旁人无法插手。

娘俩牵着手要回家，他没脸阻拦。光光经过?番开解，临走前扯了扯皇帝的衣袖，要跟他说话。六伯对她真的很好，母妃教她不能害怕。而且六伯只杀有罪有害之人，对活着的人而言，是好事。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对高演有信任，觉得他是个好人。

“六伯。”光光站在高演的跟前，“你以后不要在昭阳殿杀人，这样不好。你不要动手用鞭子打人，?果你想玩鞭子，我可以陪你拿鞭子抽陀螺。”

“好。”

高演答应孩子了，从此他没有在昭阳殿打杀过旁人。

当年他喜欢暴力领导的方式，惯用拿鞭子抽打下官，被高洋骂过，才改正过来。?今他当上皇帝，犯了老毛病，没有官员敢劝他。

是光光第一个劝他。

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不希望别人受到伤害。

高演?路跟随，亲自把她们送到皇宫门口。萧靖收到消息，早在门口等人，他没问当面问什么，他相信张嫣的能力。

“谢谢皇兄。”他朝高演拱了拱手，把老婆孩子扶上自家的车。

“嗯。”

高演穿着天子的常服，他站在门内，看着弟弟?家三口离去，只留下他?个人在原地。他突然觉得皇宫像是一座孤城，把他困住了。

外

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皇位它不是个好东西啊。

他莫名升起这个荒诞的念头，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晃走。这是他做梦都奢望的东西，好不容易才得手，为了这个位置，他将侄子赶出去。对了，废帝高殷……

高殷必须死！

他闭上眼睛，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高殷活着，他担忧侄子复辟，日日不能安寝。他打败高殷，是胜在年纪和阅历。

等到高殷长到二十几岁的时候，这个侄子会不会登高?呼，想要重夺帝位？

有这个可能。

他跟身边的人说：“把平秦王找来，朕有事与他商议。”

平秦王高归彦是个小人，有??事?不能让君子去干，用小人会更好。当年高洋借高归彦的谗言，除去高岳，坊间好多人误以为是高归彦杀死高岳。现在他想用高归彦，让族叔去刺杀高殷，高归彦能做好的。

他先授予高归彦更高的官职，为司空，兼任尚书令，地位竟然高于平原王段韶。他给这位族叔赏赐皇帝才有资格佩戴的纱帽，以示圣宠。

这么优厚的待遇，当真是……千古未有。

高归彦的额头冒冷汗，这位陛下不是慈善家，予他那么多好处，肯定是有??求的。他对着高演下跪磕头，拼命表忠心：“但凡陛下要用臣的地方，臣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不是什么难事。”高演微微垂眸，亲手把叔叔扶起来，“朕有?事，困扰已久，望叔叔帮朕解答。”

“陛下请讲。”

“济南有?人，朕看上了他头顶的冠子，夺之，又怕他心生怨恨。叔叔，你说朕可怎么办才好？”

“臣替陛下除去他，永绝后患。”

高归彦听懂了，他咬着牙，原来陛下是想要他干这种缺德事?。他没有办法，为人臣子，陛下要他做什么，他只能照干。

高演很满意族叔的识相，把刺杀济南王这件事交给高归彦去办。他交代道：“先是用鸩酒，若是肯喝，留他全尸。事成后莫要张扬，压着，不许上报。”

明面上谁都不知道高殷已死，众人会慢慢遗忘这个宗室子。高

演敢做不敢当，怕别人知道是他干的，惹得?身骂名。

高归彦领命后，开始谋划刺杀高殷的事?。

同?日，光光在夜里突然惊醒，大汗不止，有夜惊的迹象。张嫣担忧女儿在宫中受惊的事?，让萧靖睡书房，她陪着光光过夜。

“不要，不要杀人！”

“不要——”

光光大喊出声，竟然整个人直直地坐起来，她抱着身边的母亲，心有余悸，梦里发生的事?太真?了。

真得让她害怕。

张嫣在光光尖叫的时候就醒过来，她点上灯，给孩子倒了?杯温水。她抱着光光，拍着孩子的后背，?下?下地哄她。

“你跟我说说，是发生什么了。梦境都是反着来的，当不得真。”

“母妃，我梦见道人哥哥了。”光光喝了口水压压惊，“我梦见有人要他喝酒，他不肯，那人直接拿刀子，在道人哥哥身上扎了好几下，血流了?地……”

孩子描述完画面，没看到母亲惊异的神色。也许高洋与光光有恩，上天特地让孩子做预示梦，希望能救高殷的性命。

张嫣算了算时间，好像高殷差不多是这个月份遇害的。萧靖与她商量过，高洋用骨髓救了光光?命，他们有恩报恩，要救高洋的儿子高殷一命。

她急着问：“你可知道是梦中是哪一日？”

“我想想……梦里那个人带了菊花和酒，好像与道人哥哥认识的，说今日特地来过节。道人哥哥收了鲜花，但是不愿意喝别人带来的酒。”

菊花，酒？

张嫣很快反应过来，高殷遇害的日子应该是重阳节，九月初九那一日！

重阳是祭拜先人的季节，又有饮酒赏菊的习俗，济南王高殷在这?日感伤自身，喝毒酒自尽，外人听起来觉得可以理解。

只不过高殷不是傻子，他不肯喝酒。行刺之人直接动手，捅了他几刀，让他失血而亡。

“今日是初五，幸好，过几天才是。”

“母妃怎么了？”

光光揉了揉眼睛，她说完这个梦境，瞬间觉得身上?松，有点困了。她拉着亲妈的手，拉好被子要睡觉

。

张嫣想了?晚上的事?，只在闭目养神，没睡着。

第二天刚鸡啼，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派人把王爷请过来。萧靖在书房没睡好，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他干脆把光光扛回去孩子的卧室，自己钻到老婆的被窝里头。

他困，想睡一会儿。

“舅舅，别睡了，有大事要发生！”

“咋啦？”

“我跟你说，光光昨天做梦了。梦不是关键，关键是她梦见高殷会在重阳节被人刺杀。”

“卧卧卧槽——”

这么?个大消息，彻底把他给炸醒了。他?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瞅了瞅旁边没有人，压低着声音问：“此事当真？”

张嫣横了他?眼：“反正是你闺女做梦，小孩子眼睛亮，你当不当真？”

萧靖搓了搓手，他相信了几?。他知道是高归彦杀高殷，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日杀的，这事儿孝昭帝办得隐秘，连高湛都被瞒着。

他暗中让人盯梢，专门盯高归彦，连续盯了好几日，没有消息。正在他苦恼之际，没想到光光做了神奇的梦境。

咱家老六不厚道啊，居然杀侄子！

他不?样，他是好人，他非得救?救。

作者有话要说：高殷：我都把皇位让出来了，你们还要我怎样？

但凡废帝有高洋那样的脾气，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高洋让高归彦给高殷当辅政大臣，没想到这个族叔是个墙头草，把高殷杀了，给自己换荣华富贵。感谢在2020-12-0220:07:12~2020-12-0321: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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