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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遥感觉自己老了,年轻时一连能刷好几个大夜,昨晚一杯手冲一杯冷萃,还是扛不住困意。
当代社畜,睡得比猫头鹰还晚,起得比鸡还早。
高层的落地窗外,东方已渐渐泛白。
再也抵不住困意,沈知遥的脑门直接磕在桌上,去梦里改稿。
虽然才二十三,但她居然已经能感觉到身体在走下坡路。
老了老了。
浅睡过一个半小时,揉揉自己酸痛的颈椎,她去卫生间洗过脸,打算下楼找点东西吃。
七点多一些,商场的大门还没有开。
椹南市的上班时间普遍朝九晚六,此刻整栋大楼里静悄悄的,除了刚换好工服的清洁工,见不到其他人影。
她坐直梯到达一楼,从写字楼的大门出去,绕着楼转过一圈。
商场的店铺也大多跟随写字楼的上班时间开业,除了便利店,每一个橱窗里都是昏暗的。
走到角落,她的脚步一顿,意外地发现lavie通向外面的门是开着的。
她推开门,试探地问了一句:“请问,现在营业了吗?”
正在收银台前整理零钱的女孩显然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陈逸绅把手上最后一本书插进书架,整齐地码好,才转过身:“喝点什么?”
看来是营业的。
已经饿得两眼冒星的沈知遥听到这话,立刻推门进去。
“给我热一个鸡肉卷吧,”冷柜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她随口道,“在这吃。”
陈逸绅在她纠结买哪个的时候,已经绕进吧台。
他戴上一次性手套,微倾身:“一天不要摄入太多咖啡。热牛奶或者果汁?”
他在关心她吗?
母单二十三年,终于有一个单身适婚年龄的男性关心他了吗?
沈知遥挑眉:“也是你亲手做?”
陈逸绅把鸡肉卷从烤箱里夹出来,转身给了沈知遥一个眼神:爱喝喝,不喝拉倒。
她立刻反应:“温牛奶吧。”
接过陈逸绅热好的牛奶,沈知遥仰头就灌了一口。
奶泡细腻,奶香浓郁,就是有些寡淡:“我还是
想喝手冲。”
尤其是你的手冲。
再次面对直勾勾眼神的陈逸绅:“……”
他就是不小心拖欠了半个月租金,也没必要一直盯着他怕他跑了吧?
既然已经进到吧台,陈逸绅索性就在后面清点一下前方库存的货物,看看有什么需要从后面仓库里补进来备用。
同时,完全忽视掉沈知遥。
沈知遥在吧台的高脚凳坐下,还没吃两口,许括的电话就打进来:“沈知遥,你怎么昨晚没回家?”
“加班。”她的声音丧到极点。
“哦~怪不得昨天连夜跑帅哥都不偶遇了。你要是能追到夜跑帅哥,我在杏月湾的那套房子,半年的房租都给你。”
许括和沈知遥虽然一起长大,但两个人截然相反。前者一路第一,直通博士。
而后者,一路吊车尾,最后还是被绘画技能救到了椹南大学。
比起沈知遥对未来的迷茫,许括的前路因为科研,反而无比清晰。
听着那边的幸灾乐祸,沈知遥体内热血涌动,想找许沙袋暴揍一顿的冲动回归体内。
但在抬眼看到正磨咖啡豆的陈逸绅,所有的生猛统统化作一声软糯无骨的:“哼。”
许括从出生起,就没有听过妹妹发出过这么柔弱的声音。
怕不是熬夜伤到了元气?
他有些担忧:“沈知遥,你要不然下午去椹大的附属医院挂个号?”
“许括,”沈知遥咬着后槽牙,“你刚刚说话算话吗?”
“嗯,半年的房租。”
“到时候可别反悔。”
杏月湾半年的房租,加上她转正之后的工资,攒一攒,二轮电动变四轮电车。
拼一拼,一人变一对。
怎么算都是个不亏的买卖。
舌尖抵住上颚,沈知遥用余光扫过陈逸绅,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想。
在金钱面前,安安静静地吃早餐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安静地吃早饭的。
她用纸巾将鸡肉卷包好,咬下一口:“你们店还在试营业?”
“嗯。”
“这店面不便宜,我一直以为做咖啡精品店会亏钱的,尤其是在这种繁华
地段。不过我觉得,你们的店说不定会是个奇迹。”开始没话找话。
“怎么讲?”陈逸绅似乎来了兴趣,难得接话。
“熟客介绍。我在楼上工作,我们公司里早就传遍了,说你们店里的店员都很养眼,业务能力也强。只不过……”
“不过?”
沈知遥用纸巾擦擦嘴,吐槽道:“大清早的还放肖邦,你们老板是觉得生活有多苦。”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真的好悲伤,在雨中拉肖邦。
陈逸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一只手撑上腰间,好笑地摇摇头。
捧着鸡肉卷的人听见他的笑声,微歪着脑袋,决定再接再厉:“你的生活虽苦,但是我甜啊。”
陈逸绅:“……”
尬住。
最近土味视频看得有些多,一不小心就说顺嘴了。
说都说了,不如……
沈知遥怕陈逸绅不相信似的,眨眨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重复:“真的,我超甜的。”
“李央,把歌换了。”
沈知遥:“……”
-
lavie的营业时间是早八点到晚十点,沈知遥今天能把门打开进去点单,纯属是意外。
每周二和周五都是补货的日子,货物会在七点半左右运来。今天负责收银的店员没有多想,提前就把通往外面的玻璃门打开。
谁也没想到,居然有在这附近上班的人这么早就来店里。
而且还是一只聒噪大喇叭。
早上来店里的顾客不会很多,排班店员加上陈逸绅,只有三个人。
他
们拿着蓝色的小推车,把货物从门口运到仓库。
从沈知遥身后经过时,她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板车里有几箱牛奶和稀奶油,但更多的是咖啡豆、外带杯和手提纸袋。
“这个logo有点丑啊。”职业病发作,沈知遥小声嘟囔。
陈逸绅:“……”
怎么哪儿都有你,还真以为我听不见是吧?
等陈逸绅在仓库把东西分类放好后再出来时,吧台旁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瓷盘和瓷杯规规整整地放在那里,
用过的纸巾已经被她自己拿去扔掉。
陈逸绅走过去,眼尖地看见瓷盘下压着的一小张牛皮纸,是个名片。
——助理设计师,沈知遥。
他又反过名片的背面,眼皮一跳。
章秋什么时候愿意招话这么多的设计师了?
-
二十三岁这一年的夏天,沈知遥离疯魔只有一线之隔。
要不是总监死死地按着她,提醒她理智,她可能会当场去世。
对于昨天拿到的“礼物”项目,她昨晚做了一整夜,今天就要展示方案。要命的是,对于甲方老爷子,他的早上从五六点钟就已然开始。
早七点半开会,委实正常。
这次的甲方是传统行业的老牌私企,扎根在三线城市,又是家族企业。
现任董事长的确如总监所说,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
至于服务需求,其实很简单。
只是想要他们帮忙重新设计网站,如果成品不错会考虑后续合作。
网站的功能和内容不多,在沈知遥看来,纯粹是想赶新潮、钱多想烧一烧。
毕竟这种网站……
估计连他们自己企业的员工都不会看。
工作比较简单,甲方财大气粗,给的钱又多。
考虑到这种土豪老板如果满意了,以后也许会介绍更多的土豪老板朋友来砸钱,公司就毫无志气地接下订单。
但事实证明,这项目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我们觉得这个界面应该更喜庆一点。”
“还能更红一点吗?”
“红红火火!喜庆!充满朝气的感觉!你懂吗?”
“懂吗!”
“别跟我说什么莫什么迪的,我们就喜欢鲜!艳!的!”
“这个字体能换成毛笔字吗,大气飘逸有风骨的那种?你能理解吗,就是那种……嘶……那种潇洒!”
“隐隐带着对尘世不屑的感觉!”
“仙人风骨!”
……
电话那头,老爷子不停地拍着桌子,中气和火气十足,唾沫星子似乎下一秒就要从扬声器里喷出来。
总监被吵得脑袋大,索性不吱声,找借口出会议室清净一下。
沈知遥和带她的师父只好赔着笑,继续和老爷子敲定方案。
在自己的底线垂死挣扎,在老爷子的怒火边缘疯狂试探。
挂断电话,整个小会议室终于恢复安静。
“知遥,有的时候其实没有必要那么固执。他们想要什么东西,你给他们就是了。”带她的师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留下了一句话,就离开了会议室。
沈知遥不想再继续面对堵心的工程文件,和霍燃说了一声,把东西放回工位后,拿着手机下楼。
雨季的椹南市,每天都黏腻湿漉。
听说今晚依旧有暴雨,天阴沉沉的,刮着不算太大的风。
沈知遥站在大楼门口,眯了眯眼,发现不远处花坛边挺拔的身影有些眼熟。
“嗨,佩奇。”她自来熟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陈逸绅听着高跟鞋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才掐灭手中的烟,却没有其他的动作。
他没有穿黑色的围裙,合身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勾勒出他精壮的线条。
赏心悦目。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抽烟?”沈知遥走到男人旁边,将胳膊搭在花坛的栏杆上,“这么社会的吗?不愧是佩奇。”
陈逸绅把烟随手扔进垃圾桶,没有接她的话。
女生反而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奇葩的甲方,要把自己公司的网页做成王老吉配色。王老吉配色就算了,还要饱和度高的王老吉。”
“你敢信吗?”她长叹一声,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真的下不去手。”
“王老吉配色……”陈逸绅迟疑一瞬,最终才找到合适的措辞,“挺喜庆的。”
“别说了,这简直比‘我想要一种黑,五彩斑斓的那种黑’还可怕。”沈知遥哀叹。
看着她哀嚎,陈逸绅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笑什么笑,”沈知遥白他一眼,“后者我可以告诉他,方案里的这种黑呢,虽然您现在看到的最终效果是黑,但是我们是用很多颜色叠加出来最后形成的黑色,就是您想要的五彩斑斓的黑。”
“可这个甲方就不一样了。高饱和的王
老吉配色,是不可能改变的了,怎么劝也劝不动。”
弯下腰,沈知遥企图把绝望的自己挂在栏杆上。
“我都能想象年终总结的时候我们总监说,这是知遥的作品。大家来看,这个王老吉它又红又黄,这个王老吉它又亮又潮,紧跟土味潮流,前进的步伐从未停止……”
她抱住自己的脑袋,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哽咽了。
“我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在还没转正前,就走到了尽头。”
“你的职业生涯才刚开始,社会的毒打也才刚开始。”陈逸绅双手抱环,靠着栏杆听她吐完苦水。
“来一杯手冲?”他挑眉,“今天早上新来了一批咖啡豆,和rossis调配,味道还不错。”
面对邀请,沈知遥答得干脆:“穷。”
陈逸绅瞥了惨兮兮的她一眼,迈开腿往店里走去:“不喝就算。”
“我不……”
还没到中午,店里只有一两个外带正在等出饮。
陈逸绅一手推着玻璃门,微偏过头,扫了一眼瞬间跟在他身后的人。
沈知遥也没跟他客气,利落地从他身侧钻进店里。
见她进来,李央冲她笑着打声招呼:“您好,喝点什么?”
虽然沈知遥只来过几次店里,但由于太频繁,也已经和李央熟悉。
她狡黠一笑,扬眉道:“佩奇说要请我喝手冲。”
陈逸绅都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做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即使当事人杵在一边,都能够处变不惊。
“佩奇?”李央有些摸不着头脑。
“佩奇陈,”沈知遥冲他身后努努嘴,屏蔽掉陈逸绅发出的杀人光波,“你们店长。”
李央的五官瞬时间拧在一起。
还没等李央开口问她喝哪种豆子,陈逸绅走到他身边,示意他到一边去:“这是新品,还没定价,我来点单。”
在李央疑惑的目光中,他索性直接挤开他,站在收银台后面。
“一杯特调手冲,店用还是外带?”陈逸绅面无表情地忽视沈知遥带着笑意的眸子,亮亮的,满是狡黠,“还要吃些别的吗?”
“看陈老板的样子,是想要坐地
起价了?”沈知遥立刻看破他的心思,嘚瑟着撇嘴。
呵。
高岭之花在心里冷哼一声,毫无表情地打断:“办卡吗?”
沈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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