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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想起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偈语,回道:“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且再看他。”
湛寂老远看见贾赋双手叉腰、趾高气昂站在游廊尽头,他平静说道:“不,若有人打你,当以排山倒海之势,掌掴他的脸,用兔子蹬鹰的招式,起脚踢他的人,予以有力回击。
你须知善恶有报,怒撕坏人,才是最大的善良。”
萧静好肩膀一耸,差点笑出来,泪水在眼眶里将掉不掉,“真……真的吗?”
湛寂侧头看她,嘴角微微扬起,“真的!”
她被那抹春风化雨般的笑钉在原地,两年来,这是第一次见他笑,虽然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是分开的,但她知道师父不是个爱笑的人,不论多喜多悲之事,到他这里就是云淡风轻。
满卿信誓旦旦要为他们讨说法,可人一到贾赋面前气势立马减半。只是走马观花询问了一番,并没有要拿他是问的意思。
萧静好当然也理解他,寒门不论官做到多大,都会被那些世家大族所瞧不起。贾赋身后有太后这座大靠山,是满卿万万得罪不起的。
他们赶到时,淳离已经倒地不起,满地是血,
“师兄……”萧静好冲上去把他扶了起来。
淳渊二话不说冲上去跟贾赋扭打在了一起,但那人带有手下,他并没讨到好彩头。
两个打手左右夹着淳渊胳膊,另一人正欲挥拳打他肚子,却被湛寂凌空一脚踹进水中,水面结有薄冰,“咔嚓”一声冰面断裂,人便掉了进去,半天才跟落汤鸡似的爬起来,冻得满脸乌青。
贾赋眯眼拍掌,“南平王世子,哦不对,应该叫你湛寂佛子,怎么,谋财还是害命?”
湛寂斜眼看他,猝不及防稳打稳一脚踢上他膝盖,只听“咔嚓”一声,就算不断也绝对脱臼了。
“啊……”,贾赋张嘴大叫,脚一软当即跪地不起,毫无还手之力。
这厢再单手用力,拉着他的脚如拽莲藕一般,先是扯开,而后又往上一送……重新给他接上!
“啊……啊……啊……”,贾赋疼得仰天长叫,捂着膝盖翻来
覆去打滚。
脚被拉脱臼已够他疼,短时间内又给他接上,那就是痛上加痛。
他眼里血丝遍布,面露凶狠,忽然崛地而起,亮出铁爪一般的手掌,直冲湛寂。这厢反应及快,侧身躲过,运掌拍他肩膀,贾赋身形猛然往后一倒,顺着地面滋出数米开外,实木护栏都被他撞成几截。
他捂着肩胛骨吐出口血,阴测测看着面无表情的湛寂,“有意思,你们这些和尚,真有意思!”
他不与他废话,主动上前,动作快到根本看不清在做什么。待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云霄时,贾赋的头发已经被绑在了游廊扶手上。紧绷着头皮,脸都被拉变形!
绕是如此,那泼皮无奈仍然在笑,龇牙道:“褚北,褚凌寒你完了,清音寺不是每个人都能耐,今日之事,我定让你们血债血还!只要是你们清音寺的和尚,我见一个杀一个!”
湛寂留了抹清冷的眼神给贾赋,任那人如何叫嚣,他始终只算账,不说话。
上次他跟张敬交手,萧静好在金顶塔扫地没机会见识,这次她算是大开眼界了。
在她的认知里,和尚都是慈目善目、和颜悦色、与世无争以及心平气和的。
然她的师父湛寂——可禅可野,是佛非佛,是空非空,更像是行走在佛与魔边缘的和尚!
这不禁让她心生感慨,第一次古松下相见,她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敢跟这种人辩论佛法,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
正当贾赋嫉恶如仇扬言要把清音寺的和尚都碎尸万段时,院里忽然涌进众多官兵。
“谁人闹事,绑起来,送衙门。”
路琼之人为至声先到,贾赋还没反应过来,人便被蒙上袋子一顿毒打!
“路琼之,路琼之你敢打本少爷,我乃当今皇太后的表侄,你竟敢动我,我让你连刺史都做不成!”,贾赋像被蜜蜂蛰一样,疯了似的挥手乱抓。
路琼之两手背在后面,上前就是一脚,踢得他整个人向后翻转三圈半,“你说自己是谁就是谁?皇太后的表侄会做这等仗势欺人之事?来呀,此人胆敢辱没太后英明,打。”
“……”
再之后人被打成什么样,萧静好没太关注,她缩在湛寂身后,既觉得这做法有违佛门训戒,又觉无比开心过瘾。
看师父痛打贾赋,她连身上的疼痛都减半了。她觉得师父说的非常对,别人若果答她骂她,就应该予以全力还击。这个世道,软弱是活不下去的。
待看热闹的人散去,路琼之与湛寂对看了一眼,他道:“这个贾赋,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湛寂回他:“有的事左右避不了,我一人得罪便可,你又何苦趟这浑水。”
那厢把手搭在他肩上,笑道:“正如你说,有的事,左右也避不了。”
他临走时,看了眼萧静好,冲他微微点头;她亦淡淡一笑,表示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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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高兴过后,迎来的是永无止境的疼痛。萧静好新伤旧痛一起发伤,这晚她头晕目眩、如火焚烧,怎么睡都不舒服。
不知昏睡了多久,听见木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她疼得稀里糊涂,呢喃道:“母亲,好疼,真的好疼。”
那头没有接话,她越发悲从中来,滚烫泪水顺着脸颊两侧淌,低声抽泣,“我不该离开你的,我不该听你的话离开,或许……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混乱的记忆中出现很多混乱的人,乱七八糟的。
一会儿是宋太后给她母亲灌粪水的画面。
一会儿又是城墙上挨了她母妃一巴掌,“你戾气太重,此去佛门好好反省,若敢别有用心,我便死在你面前……”
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脑袋像被人用铁锤敲过似的,重重的,被贾赋扯过头发的地方现在像针刺一样疼。
“师父……好疼,想吃糖……”
她在梦魇中呢喃,在迷离中嘟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舒舒服服的,一直凉进她心底,直到那股灼烧感逐渐褪去,疼痛感才有所缓解。
萧静好在浑浑噩噩中睡过去,迷迷糊糊醒来时已是夜深人静。
她艰难地举目四望,房里燃着两盏油灯,灯下坐着一人,一身袈裟斜挎在肩,英眸紧闭,容貌如花,神态似月,以冰雪为肤,以秋
水为姿……
这样的人,竟是她师父!
她心想,他为何不兴睡觉?是睡不着还是怎么的,这样年复一年熬得住么?
她才稍微动了一下,那厢便睁开眼来,问道:“可有好些?”
“师父怎么能守在这里,弟子……弟子……”她喉咙干涩,艰难地点着头。
湛寂见她想起身,交叉脚平地而起,弯腰把她枕头垫高了些,又踱步到桌前给她倒了杯水,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萧静好目光游离在伤口处,脚上全是淤青,明显已经被涂过药,她盯着湛寂发愣,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默默接过水。
当初他一口回绝自己说“带走,我不会收他”时,想必也是铁了心拒绝的,而后来收了她又教导她,想必也是尽心尽力的。
在湛寂眼里,她于他而言或许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萧静好十分清楚,不管是她还是谁,他都会做到这个份。但这份恩情,她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
正出神,湛寂的话音从头顶传来,“以后,敌我双方悬殊的情况下,就莫要成口舌之快。忍一时并非愚蠢,是保存实力的明智选择。”
这道理她明白,当时也确实也用尽全身力量去忍,但……那毕竟辱没的是她亲娘,生她养她的人,叫她如何能克制。
她也知道师父说的没错,便郑重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真的听吗?”他斜眼看她,明显不信。
她这才想起那日刚做过类似的承诺,转头就被淳渊蛊祸去摘了柿子,结果……砸得自己一身稀巴烂。
打脸正疼,门外便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她猛然惊觉,丑时了,这是除夕夜。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又是新的一年,而这个年,让她记忆深刻,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彻夜不眠照顾自己的,竟是一贯以清冷自持的湛寂佛子。
见他欲开门出去,萧静好忙叫住他,“师父。”
湛寂停顿片刻,微微侧头看来,示意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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