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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一周过后,夏星彻底崩溃。
她觉得这届的军训的已经不能用魔鬼来形容,简直就是变态。
每天早上哨声五点不到准时响起,晚上摸着黑抢完最后一轮水好不容易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半夜一声哨响还要再来一次加训。
夜半坐在破旧的寝室楼前仰着嗓子嚎军歌成了家常便饭,被子叠不成豆腐块就要被单独拎到走廊练习,直到一遍一遍叠正为止。
吃饭之前要绕着食堂楼前楼后反复循环地踢正步,这期间必定尘土飞扬。日常饭菜也的确是白面馒头配萝卜根。
来这之前的各路传言是真的一点都没骗人,甚至只会比之更恐怖。
夏星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是一个娇软脆弱的女生,但军训过半,她确确实实被折磨地蔫头巴脑。
太变态了。
......
这天中午休息,夏星在一楼水房里排了半天的队,刚把头发伸进水槽里打上洗发水,哨声猝不及防响起,又是一次紧急集合。
眨眼的功夫,水房里只剩下了夏星一个人。
舒玥挽着军训服的袖子过来拎人,看着她还在那不紧不慢地往头发上冲水,急得直嚷嚷:“快点啊祖宗,集合了!你想被罚跑圈啊!”
夏星心里也急,但她现在也是真没力气,况且这也不是说急就能快点完成的事儿。
旧到已经松动的水龙头里的水流细小又缓慢,她把身子往下压得更低了些,三两下冲洗掉最后一丝泡沫,对着舒玥说:“要不你别等我了,我估计还得一会儿时间,直接等着罚跑圈得了。”
“说什么呢你。”
看着她洗完,舒玥三下五除二地扯过一旁的毛巾罩在她脑袋上,水珠擦净牵着人就开始往外跑,“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姐姐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
九月初正午的日光极盛,一出了寝室大门,空气中的那股闷燥感扑面而来,地面被晒得滚烫,阳光直冲冲地照下刺人眼。
这个季节头发没吹干就跑出来不至于生病,但夏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是狼狈至极。
两人掐着最后一秒跑到方阵里,教官正插着腰站在队伍最前
面训人。
跑这么一圈,头发已经半干。
夏星缓过气来,垂下头用手指把散着的长发梳顺,动作利落的用皮筋绑了个低丸子头。耳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教官训人。
太热了,又闷又热。
夏星觉得她下一秒就能昏过去。
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连续几天没怎么休息好,加上每天高强度的不定时训练,这么被太阳一晒,夏星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两只眼皮也开始时不时打架。
快要阂在一起时,舒玥用肩膀轻轻抵了下夏星:“欸,那个是易楚辞吧?他从咱俩跑过来时就一直在看你。”
夏星一愣,顺着舒玥指的方向往树下看过去,阳光刺得她眯了下眼。
确实是易楚辞。
男生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视线没像舒玥说的看向她这边。整个人正半侧着身子和身前的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旁边人从烟盒里抖了支烟出来递给他,他伸手接过,捻在两指指腹间,没抽。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伸手举着火机给他点起,他手掌虚拢,任由着。
暗红色的火苗在瞬间窜起,夏星看见他微垂着头,领口处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随后眯起眼,脸颊微陷,冷淡地吐了个烟圈。
一口吸完,他捏着烟尾把烟从嘴中拿出,任由它夹在两指之间,烟灰积起长长的一截,再没多吸一口。
他手长得是真的很好看。
握伞时,捏烟时。
手骨清晰,手背筋络细而分明。
不知不觉间,夏星看着他燃完了一整支烟。
军训期间各班助导不让跟随,夏星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出发那天的清晨,大巴车发车前她过去他那交手机。
男生站在台阶上方,手里拿着装手机的大号密封袋,垂着眼看下来时的视线淡而冷漠。
两个人都没说话。
一个是因为前一晚被撞破的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个眼里看不出情绪,可能就是单纯不想说。
如今军训过半,夏星没想到能看见他。
树下的男生动了一步,身旁的人露出来。
夏星认出,是这次陪同她们过来军训的
学生会主席,大三,叫柯郁。
舒玥和夏星一起收回视线,小声道:“你刚刚跑过来的时候他真的一路都在看着你,你垂着头可能没看见,你说他......”
“不会。”夏星知道舒玥要说什么,及时打断,并提醒,“没事少看点晋江文学城。”
她刚刚一路跑过来时的那副惨样,他看了估计也是在看热闹,说不定脑子里还会顺便浮起三个大字:小疯子。
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场景。
舒玥:“......”
“虽然但是,”舒玥说,“你可以否定我的猜测,但不能否定我的精神寄托晋江文学城。”
“那是我日常活动里的最爱。”
夏星:“......”
夏星:“我什么时候否定你——”
两人嘁喳半天,前面的教练终于忍无可忍,扯着嗓子怒吼一声:“倒数第一排最右边的那位同学给我出列!”
“掐着最后一秒钟到了又是梳头发又是拉着身旁人聊天我这一会儿都看了你多少眼自己心里没点数!?”
“这么喜欢走神发呆就原地站十分钟军姿!其他人解散休息!”
夏星她们方阵的教官大概三十五六,饼脸豆眼,人黑,个不高。嗓门极大,训练时刁钻又严厉。
他这一嗓子不带喘气停顿地吼完,夏星下意识地往树荫处看过去。
两人视线对上,夏星率先挪开。
她发现易楚辞收起身上的那股散漫劲时,身上的气势是真的很能唬人。
又冷又淡,谁也没放在眼里。
她今天像是个小丑。
人群呜泱散去,本就是午休时间的紧急集合,这会儿解散完毕,大家又各自回到了寝室。
这一圈很快就只剩下夏星一个人。
舒玥原本想站在旁边陪她,没过两秒被教官哄走,此时蹲在临近方阵的树荫下。
阳光炙热闷晒,夏星稳稳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放空。
没过两分钟,教官又原路返回。
脸色依旧板着,但脸上的严肃已经撤掉了大半,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地关心:“身体不好怎么不早点打报告?你们助理辅导员要是不说
你今天这万一再训出个好歹是故意想让我担责任?”
“行了,赶紧回去吧。”教官摆摆手,干脆眼不见为净,“下次注意点,别在队伍里聊天。”
夏星:“......”
她发现,她们这个教官说话是真的很不喜欢喘气。
夏星顺着教官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易楚辞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燃起了根烟,正夹在指间松松搭着。
侧着脸,逆光,脸上情绪很淡。光影透过树叶斑驳落下,打在他脖颈发尾处。
似乎为了应景,他今天穿了件迷彩制服外套。没戴帽子,墨绿色长裤扎进黑色靴子里,衬得整个人严肃又笔挺。
夏星心里有些烦闷地轻‘啧’了一声。
快半个月没见,一见就出了丑。
且又欠了他一句谢。
-
下午练习踢正步和齐步走。
午后日光依旧炙热闷燥,比起中午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热气往脸上一扑,闷得人直喘不过来气。
夏星中午回去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更加窒息,没好受一点。
从昨天开始,夏星胸腔里就一直堵着口气,没什么原因,也没人惹她,但整个人就是躁的不行。肚子也开始跟着疼,一抽一抽,直直往下坠。
夏星算了算日子,估计是要来例假。
晚上吃完饭出来,舒玥看着她眉眼间的疲态,不太放心:“要不一会儿的夜训你直接请个假,我看你状态不是太好。”
“没事。”夏星不太想搞特例,真到挺不住那一刻的时候再说。
舒玥点点头,没再勉强:“行,那你撑不住的时候记得提前和我——”
话没说完,夏星手里的饭盒直接扔到水槽,冲出人群跑到树荫下弯着腰开始干呕。
舒玥手里的饭盒也跟着一扔,赶紧追过去给她拍背顺气。
她们军训的晚饭是十个人一桌,大圆桌,列队打饭,人齐开吃。
晚饭没再离谱到是白面馒头配萝卜根,每桌标配两菜一汤,就是汤里的那两片蛋花一眼望过去就能数得清。
但军训强度太大,饭菜再不可口,大家为了维持体力,也都是能多吃就多吃。
夏星她们出来的时候还看见一教官逼着女生把碗里的剩饭全部吃完。
盛多了,不许浪费。
夏星晚饭没吃多少,知道自己不能吃,她打饭时只让阿姨盛了小半碗不到,米饭刚刚没过碗底。
因此这会儿夏星蹲在地上就只能干呕。吐了半天什么也吐不出,嘴里一股子苦味,连带着鼻腔大脑跟着一起难受,眼前一阵一阵眩晕。
夏星扶着树干慢吞吞起身,感觉身子和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整个人在发飘发浮。
她们吃饭的餐具饭盒都是自带,吃完排着队到外面水槽自己冲自己洗。
夏星庆幸自己吃的少出来的早,这会儿周围一共也没几个人。
没什么人看见她此时的落魄惨样。
舒玥把两人吃饭之前在超市里买的水递给她,让她漱漱口。
夏星伸手接过喝了口吐出去。
两人的饭盒还扔在水槽里,军训还剩下一周,吃饭得用。看着夏星脸色恢复了些,舒玥想了想道:“我去把咱俩饭盒洗了送回寝室,你休息好去找教官请个病假。”
还有半个小时吹哨,从寝室到训练场来回就要二十分钟,时间上来不及,舒玥没法陪她一起。
夏星体质本就弱,来之前的那场感冒断断续续一直没太好,来之后每天的训练加练又让人力不从心。吃得少睡不好,天天日晒又加上快来姨妈,这让她整个人的身体状态都快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情绪连带着身体一起崩掉。
她点点头,这次没再逞强。
舒玥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夏星想笑下,又觉得没力气,只能应着,“知道了。”
......
舒玥走后,夏星靠着树干玩了会儿手机,觉得身体缓的差不多了,才直起身往训练场方向走。
结果脚步一动,还没等迈出去,面前就堵上了面人形肉墙。
看了眼堵在自己面前的人,夏星声音有些凉:“让开。”
男生挑了下眉,没动。
不想和这人过多废话,夏星垂着头往旁边迈开一步。
男生始终没说话,嘴角噙着吊
儿郎当的笑意。
夏星往左走一步他就往左迈两步,夏星往右他就立刻跟着向右。
总之,把夏星整条路都堵的死死的。
夏星掀起眼皮子看了他眼,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变得不好看,提醒他:“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所以?”唐栾一听这话乐了,“那不正好,我的机会来了,我可以安慰你。”
“所以别逼我扇你。”
夏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唐栾更乐了,话里带了点挑衅:“那你扇一个我瞧瞧?”
“刚好让哥哥试试疼不疼。”
唐栾追夏星挺久了,两人高中时是隔壁班同学。
唐栾在高中也算是个班草级别的人物,个高,皮肤白,脸和家里条件都不错。爱穿会玩爱运动,成绩也始终位于前列。
最最重要的是,还挺会讨女生欢心。
唐栾交往过的女朋友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只走肾不走心。
还没有一个能像夏星这样,话没说过几句,就能让他惦记这么长时间的。
他从刚升上高一时就知道夏星。
高中时期的女生都喜欢私下里私自改校服裤脚,宽大的校服裤腿用皮筋一抽,衬得姑娘们腿又细又直。
但夏星好像从来不。
她永远都是一幅中规中矩的样儿。
马尾高高束起,露出巴掌大的白嫩小脸儿,整个人显得又纯又乖。宽大的蓝白校服撑在身上,腰板永远拔的笔直。
风一吹,姑娘肥大的校服裤腿卷起,露出一截细瘦直白的脚踝,怎么看怎么勾人。
他觉得这女生身上有股劲儿,说不好是什么,但别人身上就是没有,也学不来。
所以唐栾是真挺喜欢夏星的,只可惜这女生是块铁板。
刚开始他可能还因为这块铁板具有挑战性而兴趣浓厚,后来察觉到这块铁板是真踢不动,他便逐渐失去了耐心。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高二下学期夏星母亲去世时,他一大早等在夏星班级门口,就为了在她回来上学的第一天给她个安慰,表现一次。
结果少女睁着双漂亮眼睛看了他半天,最后‘啊
’了一声,眼里情绪挺淡地问了他句:“你谁?”
不是羞辱,就是真情实感的单纯不认识他。
可那时候他已经连续给她送了快他妈一个月的早餐。
人连认识都不认识他。
但没想到因为这次军训,两人在大学校园里阴差阳错地又能重新遇上。
唐栾觉得这是个机会,不能再错过。
这次就是把脚踢肿了,他也必须得把这块铁板给拿下尝尝滋味儿。
......
夏星不清楚唐栾心里面的那些小心思,也不太想清楚。
她第一次记住唐栾这个名字还是高三时从她们的声乐老师嘴里。
说他们这届有个男生,带着女朋友在他们平常上课的形体教室里做那事儿。
没躲监控,全程实录,简直令人发寒发恶。
夏星她们的声乐老师是个非常幽默彪悍的奇女子,属于半夜走在街上遇到变.态猥.琐男故意掏出自己的私密物件时,她会大着胆子和人家对视,然后丝毫不惧地问上一句:“你冷吗?”
的那种人。
所以当时能从声乐老师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评价,夏星不自觉就多关注了一下这个人。
也是当时声乐老师在讲起这号人的时候,她同桌说,这人曾经给她送过一个月的早餐。
夏星:“......”
她随口问了句:“那后来呢。”
“都被我给吃了。”同桌说。
“......”
“给他还回去他不要,扔了太浪费。”同桌解释。
“......”
早餐唐栾是拜托夏星她同桌给她送的。
夏星当时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模糊地记起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
但她也没想到,这人能这么执着。
高中时期还知道把握着点分寸,现在直接开始了死缠烂打,活像个撕不掉的狗皮膏药。
至从前几天在食堂里遇上,这几天早中晚吃完饭后,唐栾都要准时准点地过来找她打遍卡。
言语油腻并且浮夸,期间还要时不时的再参点自以为很幽默的黄色段子。
夏星靠着树干垂下眼皮没接他的
话,人显得有些懒。
刚缓了会儿,她现在还是感觉头重脚轻。身上轻飘飘的,看地面时都带着重影,没一点力气。
也不想和他耗下去。
嘴里还泛着之前吐完后的那股苦味,夏星拧开水瓶,想要再喝口水往下压一压。
没等喝,拿水的那只手腕被人直接捏住。
“怎么,舍不得打我了?”唐栾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夏星内心已经松动。
他顺势握了下夏星手腕。
唐栾对自己很有信心,他什么都不缺,追到夏星也就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只要他愿意付出点儿精力,不是什么大问题。
t市比沈城要干燥上许多,即便是傍晚时分日头落下去,空气中依然带着股闷躁。
天干气躁。
夏星心底里原本已经压下去的那股不明火,被他这么一勾,此时又隐隐有向上升起的趋势。
实在是,太烦了。
夏星声音彻底冷了:“松手。”
“别啊。”唐栾还在笑,“你说咱俩高中就是隔班,大学又在一个学校,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夏星旋了下手腕,旋不出来:“再说一遍,松手。”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唐栾反而将她手腕握得更紧了些,指腹微微伸出,想要摩擦:“我知道你——”
话没说完,唐栾看到女生动作利落地侧了下身。下一秒,他被女生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掐住脖颈,脑袋“嘭——”地一声砸到树干上。
夏星被捏着的那只手腕从他手中近乎撕扯着旋转而出,几乎没停的,她把手中剩下的大半瓶汽水直冲冲地对着男生发顶淋下。
没有一丝犹豫。
看着男生那狼狈样,夏星也没怎么解气。
趁着他还没缓过来神,夏星扯着他领口把人拎得整个往后踉跄了一步,随后又忽然松开。
再一次听见一声闷响后,夏星松开了手,垂着眸面无表情看他滴水的发尾,语气平淡到没什么起伏:
“告没告诉过你,让你别撩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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