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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话音才刚刚落下,就有人冷冷发笑了。
“本就是你犯下的案子,叫你个幕后之人去查案,还能查到你身上去?”徐老夫人怒视着白玉堂冷笑道,“便是你不逃,怕是等会也就拉出个替罪羔羊来,好叫你个小人逍遥自在。”
说到底几人痛失至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会儿是断然不信白玉堂的。
“谁知道你阴险狠毒之人又会想出什么狡诈计谋,好叫你脱身。”相比起矛头指着胖妇人媒婆的张员外还有闺女儿还好好活着的郭老儿,徐老夫人当真是不惮以恶意揣测白玉堂,心中之恨可想而知,且她的怀疑不无道理,也叫人无法辩驳。
白玉堂脸色不变,只是望了徐老夫人一眼,那眼底深深沉沉,让人看不真切。但他马上就偏头对胖妇人媒婆问道:“你说你家何人在陷空岛当差?”好些媒婆做的是牵姻缘的事儿,自己却从未成亲,这胖妇人多半指的不是自家那口子。
“我、我家兄长。”胖妇人小声道。
“爷记性不太好,陷空岛仆从的亲属逢年过节多是来陷空岛拜年,爷可不记得陷空岛那个下人有你这么个妹子。”这话说的胖妇人整个人都懵了,白玉堂一笑,“兴许是爷记差了,不过正巧,陷空岛仆从的花名册正好爷手里头有一份,”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你兄长是何名讳,哪里人,做的又是何事你可知晓?”
胖妇人的身形微微一颤。
“张员外说是陷空岛人给你作保,应当不是指我几位兄长作保的罢?”白玉堂手中上下掂着那本小册子,嘴角含笑。
张员外迟疑了一瞬,点头:“确实不是。”
“爷两个多月不在陷空岛,你可别说你兄长是这两个月里刚来的。”白玉堂又转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胖妇人,堵得她张口半晌说不出话来,“张员外所信的作保之人又是姓甚名谁?不如爷给你们都查查?”
“那作保的姓李,确实是陷空岛仆从,听府中采买的小厮说常年在酒家瞧见他,又唤作李三哥。便是他做的保,我想着寻个媒婆做媒的事儿,有陷空岛之名添个彩头也是喜事……”张员外说着
说着也无言,恨不得抽那时的自己两大嘴巴子。
“你可说的是李三?”白玉堂问,“令公子大婚这般要紧的事,张员外就信了一个成日里醉醺醺的守门人做的保?”
这人白玉堂确实知道,比胡烈还清楚,只是醉李梦里的时间比醒着的都长,若说喝酒误事,被有心人利用搅进了什么糊涂事里也并不稀奇。
张员外点头,这会儿细想方有悔意。
一个陷空岛的仆从做的保能有什么可信的,但陷空岛向来名声甚好,那日李三上门也并无醉态,他哪里会多想。再说任谁能想到一个媒婆会自打门面,拉一桩八字相冲的亲事,害了他孩儿性命。
白玉堂转而对着胖妇人道:“你是那李三的妹子?”
胖妇人手里扭着手帕,看不出是要摇头还是点头,只是隐隐拿目光撇着白玉堂手里头的花名册还有那漫不经心的一开一合的长刀,终于迟疑道:“我是李三哥认得妹子,都说天下李姓是一家,便结了个缘分。”
“今日之前你可曾见过白爷?”白玉堂又问。
“我半年前才来的松江府,两月前与李三哥认作兄妹一事那西市卖酒的老儿亲眼所见,那时五爷不在陷空岛,李三哥平日无事这才成日里往外跑,我又哪里见过白五爷。”胖妇人坦言道,“只是听那位老夫人喊白玉堂,才胡乱猜测的。”
这几句问答叫公堂之上皆是哗然,纷纷面面相觑。
若是这般又如何能算得到陷空岛头上去,只能说李三糊涂错认个妹子。
胖妇人却急道:“白五爷该不会因为我是不他亲妹子就不理会我了罢,五爷和其他几位爷也是结拜不是?”
“说的好极,结拜哪里算不得亲眷了。那爷问你,他们所说的拉了一桩死媒可是你故意为之?”白玉堂闻言仿佛不恼,连语气也似是平和了几分。
胖妇人见白玉堂这般神态,心中吁口气,以为白玉堂是听进了她那句,便梗着脖子道:“分明是张员外给我的张家公子生辰八字出了差错,如何能算到我头上。”
“我夫人亲自交给你的还能有错!”张员外大怒道。
“这么说来,这八字
果真是冲了?”白玉堂问。
“先头叫人取了张家公子和苏家小姐的八字,又再拿去合,确实是八字相冲相克,不死不休,大凶之兆。”老潘出口解释道,这是林知府先头断案的做法,省的两人争论不休。可没想到媒婆又指着那张家公子的生辰八字说不是她那日拿到的,两人又是几番争吵,案子陷入僵局。
张家公子的生辰八字是张夫人亲手交到媒婆手上拿去合的,胖妇人当然不肯认自己去合八字的时候出了问题。
就这么会儿功夫张员外和媒婆仿佛又要扭打在一起。
白玉堂轻呵了口气,众人只觉眼前一闪,银光半落,而他已经架着刀把胖妇人抡了个圈儿扯到一边。
而媒婆的脖颈就贴着冰冷的刀锋,吓得冷汗直落,几乎以为白玉堂恼她拿陷空岛名义说事,便要翻脸无情结果了她。她僵着身体也不敢讨饶,只能瞪着一双怨毒的眼睛,心里咒骂张员外不仅打得她鼻青脸肿,还害了她性命。
可胖妇人没想到白玉堂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最好不是满口胡言。”说罢,白玉堂轻飘飘地收了刀,神色瞧不出心思。
在他白玉堂的刀下还敢睁眼扯谎的人可不多,更何况还是个贪财惜命的市井小民,至少这媒婆未必有这胆子做戏,叫他发现就是一刀。这胖妇人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这为了银子故意牵死媒一事还有待商榷。
白玉堂问话媒婆已经证明了打着陷空岛名头的人不在少数;胡烈虽是他手底下的人但毕竟没有闹出人命,白玉堂两个多月不在松江府,只能说手底下人自作主张,并非白玉堂授意强夺民女。
他偏过头望着林知府,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林知府也信区区八字,能叫两个活生生的人成婚当日纷纷撒手人寰?或是说陷空岛处心积虑地要拉一桩死媒?”
林知府一默,肃然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此话一出,徐老夫人先变了脸色。
但林知府确实是认为八字相冲就断案不免草率。
先头案子因印证八字相冲结果胖妇人说张员外给的八字出了差错而陷入僵局,林知府曾问张员外可愿开
棺验尸,可张员外一力否决,只求他的孩子能够入土为安,不愿儿子死后还受苦。
而后又接到疏阁管事报案,林知府这才让张员外去府衙后头候着,再考虑考虑。一起命案若不能开棺验尸,即便真是那媒婆故意牵了八字相冲的案子也不能就此给她定死罪了。
林知府自认不是包拯那样断案如神,为民排忧解难的青天老爷,也断然做不出在卷宗上写“某媒婆以八字相冲的法子杀了张家一对新婚夫妇”这样的事来。
白玉堂仿佛早有预料,闻言一笑:“先头所说,林知府意下如何?”
“徐老夫人的忧虑又当如何?”林知府虽是在白玉堂问话媒婆后心中有所偏向,但依旧有心照顾失了孙儿的徐老夫人。
与陷空岛相关的另外两起案子白玉堂都出言相问了,可徐老夫人虽失了孙子,也因为师婆一事得罪了白玉堂,竟叫白玉堂几番不管不顾、视若无睹。而徐老夫人所疑之事也不是没道理,叫个身怀嫌疑的人去查哪里还能查到他自己头上去了,指不定就拉出个替罪之人。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白玉堂的面色刹那间冷了下来。
生辰八字能否害命白玉堂是不知道,师婆做法能否唤魂白玉堂也不知道,但他来府衙之前展昭那句今日诸事不宜倒是说的实在。
不过白玉堂还是缓了面色,嗤笑着望向徐老夫人,开口道“徐老夫人也要爷就在这公堂之上当面对质一番,问问那几个拦了黄师婆做法的人可是白爷我派去的?”
说着白玉堂就望向了老潘。
老潘可是说那几个人也被押来公堂了,他可就等着当场对质。
老潘面露犹疑,瞧着林知府点头了,就冲小衙役招了招手。
“你来问,我看他们改口也快得很。”然而闻言的徐老夫人就差没啐他一口,“还有你那什么花名册,你做了这般狼心狗肺的事哪里会把他们的名字记在名册上,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早就准备好拿这些鬼东西置身事外。”
白玉堂愈听神色愈冷,忽的抬手将那本花名册拿了出来丢给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没接,但是站边上的老潘却接
了,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花名册,上面写的都是些药材名字。白玉堂根本就是瞧出媒婆并非陷空岛人,也与他素不相识,所以故意讹那媒婆的,哪来的居心叵测。
“这……”老潘拿着那小册子给林知府看了看。
白玉堂心中无愧,若那些人当真一口咬死了是白爷手底下的人,忽然被白玉堂说到什么花名册反应定然有蹊跷。林知府是瞧出白玉堂的意图,可徐老夫人却不服气,阴阳怪气地又说道:“本就不是名册上所录,又是你的仆从,自然是你养的好狗,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徐老夫人硬是咬定了是白玉堂害的她孙儿,会有这般反应并不奇怪。但老潘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徐老夫人这话已经算得上折辱之语,白五爷何等心高气傲的少年,再这般下去,就是公堂之上也拦不住他。
今儿也不知白五爷哪来的耐性,几番周旋,按平素的脾性早拂袖而去。
“如若那些人并非爷手下之人当如何?”白玉堂轻声说道。
“如若是又如何!”徐老夫人不肯退让一步。
话音刚落,老潘暗道一句要糟,白玉堂果如他所料猝然拔刀。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不等老潘反应,白玉堂就将那长刀往徐老夫人跟前一甩,力道重得竟叫长刀的刀头嵌进石板里头去。
“若是。”他一顿。
不冷不热的一句话仿佛石破天惊般落在公堂之上,掷地有声、叫人惊愕,而那少年轻狂的意气犹若灼人的火浪滚滚而来。
“爷项上人头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拔刀来取。”
满堂寂静,连徐老夫人都面色一震,扬起头来。
松江府衙内半晌只听有人咽口水之声,无人言语。
另一头江头潮起。
展昭蹲在松江边上,远眺江面的芦苇荡是一片喜人的绿色,映着落日余晖金灿灿得好看。可他望着江潮不知为何回头望了一眼,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在这个角落里他瞧见的只有江城暮色还有来往的行人,天色已晚,从星雨楼话别也有半个多时辰,展昭也在江头呆了半个多时辰了。
不知白玉堂去往松江府的府衙
是何结果,展昭想了想心中暗叹口气。
徐老夫人不听辩解,白玉堂走一趟府衙怕是不太顺利。
且两人之间虽是没有提起,但是展昭却从白玉堂的反应中瞧出他胸口怕是受了不轻的伤,甚至可能阻了内力在筋脉里的游走。若是那位徐老夫人在公堂之上还是不肯放过白玉堂的胸口,伤势定然会加重。
展昭蹲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腿脚有些不适,起身松了松筋骨,心里还想着入夜至少还得半个时辰。他仰头望了一眼天上隐隐约约透着浅白的未明半月,入夜后江头潮平,还望这月色莫要太过明亮了。
他正打算在这江头坐下忽的听闻一声马的嘶鸣。
展昭压着手里的巨阙,闪身避进了芦苇荡中,掩了气息。
而一个软糯童声响起,口道:“公子为何要来江边?”展昭挑眉果不其然从密密的芦苇荡间缝中瞧见了一个骑着马的粉衣公子,那八九岁的小姑娘就坐在他怀里,乖巧可爱。
“你可知这江的对岸是何处?”粉衣公子拿着扇子指着江头对岸。
小姑娘不知,乖乖摇头。
粉衣公子一笑,忽的摇开了纸扇扇面,神色有些深沉难辨,轻声道:“是藏着巨宝的陷空岛。”
躲在芦苇荡里的展昭一愣。
远在松江府的府衙里头,白玉堂盯着那几个被衙役押进公堂的三个汉子也是一怔,口中问:“你们刚说是何人?”
“那粉衣公子啊。”领头地说道,“他那衣衫鲜亮,用的是上乘的好布料,我记得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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