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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锦年顿了顿脚步,盯着他的背影凝神望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走了过去,在他身后停下。脚步声也没有刻意放缓,以免她的突然出现将他吓一跳。
“表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她柔声说道。
裴舟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眉宇间仿佛浸染着些许凉意和孤寂,让人瞧了莫名觉得有些可怜。
不过一瞬,他便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抿唇笑道:“方才同锦邢兄多喝了几杯,有些醉意,便出来透会子气。”
岑锦年点了点头:“这样。”
裴舟:“你呢?外头天冷,怎的不在里头待着?”
岑锦年没有多想,便道:“我看你出来的有些久了,便想出来看看。”
裴舟闻言,挑了挑眉,而后打趣道:“可是怕我醉倒在外头?”
见他这般直白地点出自己心中所想,不禁有些尴尬,抬起手指搓了搓泛红的鼻尖。
她微垂着头,目光落在他衣衫上的云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大敢与他对视。
见她如此,也没有再打趣她,“多谢表妹好意了,不过我这人兴许别的都不大行,但这酒量还是尚可的。”
闻言,岑锦年这才抬头看向他,见他面含笑意,大红灯笼的橘红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一半浅,一半明,倒是更显温和,见状她方才那点些许尴尬也莫名消散开来。
“表哥可还要在这待会儿?”见他仍旧站在原地,似是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岑锦年不禁问道。
裴舟的目光落在她白皙小巧的脸上,低声说道:“还不急,表妹若是觉得冷了,可先行回去。”
岑锦年颔了颔首,表示明了。
刚想转身往回走去,瞥见大厅内满室烛光,一片温暖明亮,脑海中却莫名浮现方才裴舟独自站在暗处,一身孤寂的模样。
这般一想,她便情不自禁地将话语脱口而出:“我在这陪着表哥吧。”
裴舟闻言,眉梢浮上一缕惊讶,可不过一瞬,他便再度朝岑锦年笑了笑,“那便多谢表妹了。”
“表哥不必这般客气,总谢来谢去的,明明我也没做什么。”
裴舟仍是笑着点头:“好。”
说完,他便转过身,朝外头望了过去,双手别在身后,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神色有些淡漠,只不过因着他背对着岑锦年,她这才没有注意到。
这般沉默下来,两人一时间也无话。
站在他旁边,岑锦年顺着他的目光往外边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细思几番,她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不过今日是除夕,又或许,他只是瞧见今夜她们一家团圆的模样,想到自己父母双亡,已是孤家寡人,触景伤情罢了。
这般一想,倒是有这个可能。
然而事实上裴舟并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不大适应,不大适应这般热闹温情守岁的模样,毕竟往年年关,他都是一人藏居于漠县那座偏僻、无人踏足的宅邸中。
岑锦年偏头朝他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的脸颊瘦削,棱骨分明,瞧着竟是莫名给人一种冷硬之感,这倒与他向来的温和不符。
“表哥。”她喊了他一声,声色细小而温柔。
裴舟疑惑地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表哥若是不嫌弃,便同阿姐他们一般,唤我阿年便好。”岑锦年笑着朝他回望了过去,“我们总这般表哥表妹地喊着,怪显疏离的。”
见她突然提起这个,裴舟倒是稍显意外,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便也应了下来。
两人之间再度恢复沉默,见他又没有什么反应了,岑锦年不禁无奈起来。
按照常理,她都这么说了,礼尚往来,裴舟不也应当表示一下,她可以不唤他表哥,叫点别的称呼?
“那表哥,我唤你阿舟可否?”岑锦年再度问道。
两人视线对上,她又笑着解释:“这样亲切些。”她可以发誓,这绝对不是为了占他便宜。
裴舟默了片刻,同样没有拒绝,应了下来。
外头的狂风刚刚歇停片刻,如今又再度发作起来,凌冽的寒风吹得她鼻头发红,连带着她梳好的双髻也被吹得凌乱,一绺发丝从耳际垂落下来。
“阿舟,西北过年热闹吗?”
裴舟想了想,“应当是热闹的。”
“
应当?”
沉默片刻,他才肯定点头,“是热闹的。”热闹到即便隔得老远,他还是可以听见街道上人流攒动的喧嚣声。
“京城过年也很热闹,尤以上元节最甚。每年上元节,我们兄妹几人都会结伴出游,赏灯赏烟火,颇为有趣。”
裴舟附和地挑了挑眉,“是吗?”
岑锦年重重点了点头:“是呀!”顿了顿,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每年上元节,街上人流如织,道路两旁花灯无数,沿途杂技众多......热闹得很。”
裴舟笑了笑:“西北的上元节,兴许没这般热闹。”
岑锦年偏头朝他望了过去,大大的杏眼很是灵动,神色温柔,“那也无妨,今次的上元节,我们一块儿出去可好?”
“好。”裴舟颔了颔首,微微上扬的眼角仿佛带了些许期待。
......
两人站这聊了许久,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岑锦年在说,裴舟听着,但既是有来有往,也算是“聊”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岑锦年终于觉得略显疲惫了,索性在面前的庭廊栏杆坐了下来,倒也不拘束。
她坐了一会儿,见裴舟站着,也干脆将他拽着陪她一块坐,站着多累啊。
两人并肩坐着,话题又继续起来。
“阿舟你是不知道,”岑锦年同他说道:“我阿娘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她一旦生起气来,才是那个最舍得罚我们的人,有一回我同阿姐惹了事,阿娘知道了,二话不说,立即罚我们去跪祠堂,一天一夜没给我们吃饭,唉,那时候老惨了。”
裴舟疑惑问道,“那你们是犯了何事,才会被罚得这般重。”
岑锦年“嘿嘿”笑了两声,“这就不能告诉你了,若是说了出来,你指定得笑话我!”
“哦?是吗?”裴舟淡淡应声,“不过你说,如果表伯母知晓了你这般说她,她会不会很生气?”
“哎!表哥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岑锦年闻言,立即朝他看去,语气尽显不满。
裴舟扬了扬眉梢,不置可否。
“表哥你当真会同我阿娘说这事?”
裴舟仍是看着
她笑,却是不发一言,只是这笑意里,怎么看,怎么像搀了威胁。
岑锦年气鼓鼓地盯着他看了老半天,见他仍旧是这般模样,最后只得无奈地败下阵来。
她扯着脸皮,皮笑肉不笑地咬牙说道:“表哥啊表哥,我竟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表哥,一点也不善解人意!”
裴舟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否认。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当时,瞧我们那个夫子不大顺眼,给他送了点吃食,吃食里,加了丁点泻药......”
裴舟眯了眯眼,打量地看着她。
岑锦年捏起拇指同食指,作了个手势,“真的,也就一点点,一点点。”主要是想让他通通肠胃,免得他太不会讲话了。
“那你们为何要这般做?”
“因为......”岑锦年停顿片刻,抿了抿唇,想着要怎么组织言辞,才能将她当时那种义愤填膺给表达出来。
“因为那个夫子明里暗里都在说,我们女子只配待在后宅中相夫教子,除此之外,别无用处,即便出去了,也应当以面巾覆面,切不可让他人将我们的面容直视了去,否则便是有违妇道。
还说什么若不是因着我们是名门闺秀,那便连字都不用识了,更过分的是,他成天在我阿姐耳旁提她舞刀弄枪一事,贬低我阿姐,说她成日这般,跟个武夫有何不同,简直不识体统,有违规矩。”
裴舟蹙了蹙眉,一时间倒也没有说什么。
“你说这哪里能忍,要是我阿姐脾气再暴一点,她便直接动手了,哪里会仅仅是让他腹泻一下这般简单。”
那个夫子学识虽好,可他这性格已经不仅仅是迂腐可言了。
原先她其实觉得并无太大所谓,可后来他总这般挑岑锦华的刺,贬低岑锦华所热爱的事情,她就不能忍了。
而这个泻药,也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不过当时这个夫子也被她阿娘二话不说便给辞退了,后来请的夫子学识同样也好,只是仍旧稍显迂腐。
良久,仍旧不见裴舟说话,岑锦年不禁觉得有些紧张,难不成他也同那个夫子所想一般?
正当她沉
思着准备试探一番时,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忽然覆到了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做得不错!”醇厚的嗓音中尽显温柔。
察觉到他这一动作,岑锦年的身子不禁僵了一下。
顿了顿,她才缓缓抬起头,视线就这般同他对上,只见他眉目温柔,狭长的双眸中满是笑意,周遭明明该是光芒黯淡,可他的眼睛里,却仿佛充满了亮光,叫人移不开眼。
原先就觉得她这表哥生得好看,可这一刻竟才发现,他生得这般好看,尤其这双眼睛,让人忍不住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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