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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初四、亥时、长安城大宁坊、赵王府书房内】

徐恪深夜来到了赵王府,向他师兄李义禀告长安城又现死尸之事,李义听罢,思忖良久之后,便道,看来,魅惑长安男子的妖魔邪物,除了毛娇娇之外,还有一位魔女。

徐恪当即就问李义,师兄可知这个魔女究竟是谁?

李义却摇摇头,说道他也不知这个魔女到底是谁,不过,听怡清师妹曾经说起,有一晚,在长安城南的街巷中,怡清曾经偶遇这位魔女……

当下,李义便将怡清曾经跟他说过的,有一晚,她和李琪、慕容嫣在半夜往北赶往大明宫的途中,乍见一位披着面纱的女子,那女子神神秘秘,若鬼影一般飘忽而来,又倏忽而去,浑身带着一股阴寒恐怖的气息,后来,幸得天宝阁二公子慕容桓及时赶到,众女才平安归家的经过,又与徐恪细述了一遍。

末了,李义说道:“听怡清师妹讲,她事后回想,这个蒙纱女子的身周,带着一股极强烈的魔物气息!此女又是在城南曾经现身,如今,接连被发现的那些男子尸身,多半也是在城南。这样看来,这个蒙纱女子,多半就是一个魔女!而长安城内无辜惨死的一百多条人命,定与那个魔女脱不了干系!”

“蒙着面纱的女子?”徐恪凝神回想,仿佛自己也曾在长安城的某处,见过这样一位脸上蒙着轻纱的少女,然这一时半会儿,他又实在想不起那个少女,到底在何处见过?他又问道:

“师兄,怡清姑娘可曾说过,那女子样貌如何?年纪大约多大?若此女确有杀人嫌疑,我青衣卫可发下海捕文书,全城搜捕!”

“没有用的!”李义摆了摆手,道:“我听师妹的口气,这个魔女的来头必定不小,当晚,连慕容公子都好像对她甚是忌惮!这样的魔道高手,一般的凡人怎么对付得了?!你们青衣卫的那一帮人,这一连两月,连个猫妖也未曾捉到,如何能降得住那个魔女?!”

听得李义嘲讽青衣卫之无能,徐恪毕竟也是青衣卫内的一名巡查千户,他面色不由得有些发窘。

李义见徐恪脸色有些难堪,忙安慰道:

“师弟,我说的是沈环,可不是你啊!这一次,我命沈环全力捉妖,给了他十天的期限,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沈环,到底藏了多少能耐,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理会……”

徐恪讷讷道:

“师兄,依无病之陋见,这只猫妖委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先前,她诚然是以‘和合之术’魅惑过几个长安男子,然她毕竟也没有大恶!再者,在金顶山中,她还曾救过我一命。如今,师兄既已查明,那害死一百多长安男子的巨恶元凶,实是另一个魔女。师兄可否下令,暂且绕过了这只猫妖?”

李义双眼盯着徐恪,看了许久,脸上不禁闪现一丝忧虑之色,叹道:

“无病啊!你要知道,妖是妖,人是人,人类与妖族之间,势难共存!我神洲大地,若非上古诸神布下的诸天结界,或许早已被妖魔侵占!……”

顿了一顿,李义又道:

“毛娇娇曾经救过你一命,这只能证明,她也曾经在某一个瞬间,心中对你生出了善念,然毛娇娇毕竟是一只猫妖,既是妖类,本性就难改!偶尔流露的善念,始终难改与我人类为敌的本性!我神洲膏腴之地,他们妖族早已觊觎已久……这一次,毛娇娇与陆火离两只妖物,他们潜入神洲,暗藏于我大乾京城,原本就不怀好意!”

李义又喝了一口茉莉茶,接着说道:

“师弟,你可知道,毛娇娇的同伴,另一只鹿妖陆火离,眼下在做什么吗?”

“对了!师兄,我也正想问你呢……”徐恪立时问:“陆火离抢走了我的神王令,眼下,他是不是已进了神王阁?师兄,他会不会对白老阁主不利?”

“什么‘白老阁主’?师弟,那是我们的师傅!”李义嗔道。

“是是是!是我们的师傅,那……师傅他老人家,这会儿没事吧?”徐恪又不无忧虑地问道。

如今的徐恪,已是神王阁天字门的弟子,道理上,白无命自然就是他的师傅。

可是,在神王阁的顶层,白无命曾经想传授徐恪绝妙神功,然当时的徐恪,心下却不知为何,始终不愿修习白无命所欲传授的精妙棍法,是以,当时的白无命便曾经说过,徐恪虽入了神王阁,但既然不愿修习自己的功夫,自然也不能称作是他的弟子,他们之间也算不上师徒。

更何况,徐恪自当日在玉山草庐中,得“雨庐翁”所授的一招精妙剑法后,心中已然默默将那位白发苍颜的老前辈视作了自己的授业师尊,他内心对别人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了一股抗拒。

是以,直至今日,徐恪的内心,依然是敬称白无命为“白老阁主”,只不过,今日被李义言语催逼,只得改口又呼为“师傅”……

李义却哈哈一笑道:

“师弟不必担忧,区区一只鹿妖,就算剑法再如何厉害,又怎能是师傅的对手?!眼下,那陆火离还在神王阁的外院中,兀自与守门石狮苦斗呢!”

“陆火离正与守门的石狮苦斗?”徐恪好奇道:“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李义又将陆火离如何进入神王阁外院,又如何被困于皓园外的“守门大阵”中,直到此刻仍旧在苦苦与两头石狮相斗的大致情形,跟徐恪述说了一通。这些事,李义虽未曾亲眼所见,然听他师傅白无命转述之后,心中也是如同亲身看到一般。

徐恪听完,心下大奇道:

“师兄,这个陆火离,既是萧国的国师,又是名动江湖的‘流霜剑仙’,他武功也算是相当了不起,那一日我在金顶山的山洞里,只被他出手一招,就点了我的穴位!何以他在神王阁的外院,竟会斗不过两头石狮?……”

李义微笑着问道:“师弟,师傅在皓园门口亲自布设下的‘守门大阵’,你我都曾亲身经历过,那两头守门的石狮,你当日是怎么过的?”

徐恪略略一想,当即回道:“我那一日,手里拿着那块玄铁神王令,就只是对着两头石狮迎空一照,石狮就倒在了地上,化作了大铁门前的一对镇宅神兽……那日的两头石狮,好似并未与我相斗呀!”

李义笑着道:“师弟,道理就在其中啊!咱们师傅布下的‘守门大阵’,用意就是在试探入门之人的品性。若入门者乃是心性良善、品格坚贞之人,胸襟磊落,心无半分邪魔之念,他只需手持神王令一照,石狮自然会乖乖倒下,不会对他兴起半点敌意……可若是那些邪魔外道之人,想企图蒙混过关,暗里偷偷潜入神王阁内,那两头石狮就会好好地给他一顿苦头吃吃!”

“原来如此呀……”徐恪再度回想当日的情形,亦不禁为自己当时能顺利进得皓园之内,而暗自庆幸。

李义又道:“你知道那个陆火离是怎么面对师傅的‘守门大阵’的么?他见两头石狮向他扑来,心中一急,竟忘了怀中的神王令,只知举剑相迎。守门石狮既已查知了陆火离满腔的敌意,自然不肯将他放过,是以直到此刻,陆火离还在与石狮苦苦缠斗!可笑这流霜老怪,自以为剑术了得,便不把天下万物放在眼里,他哪里能知道,师傅在神王阁外院布下的两头石狮,其实不过是幻象而已……”

“只是幻象么?”徐恪不禁甚感好奇道:“照师兄的意思,那两头石狮,其实并不能伤到陆火离分毫,他只需放下手中长剑,便能感知到,眼前的石狮无非是一场幻影耳?”

“正是!”李义道:“师弟当能记得,你进入神王阁之第一层起,便曾见过一位‘水月老人’,那位老者有无穷手段,他只需随手一挥,就能将你困在各种幻象中。其实,这些都是师傅的幻术所为,那位‘水月老人’原也不过是师傅的一个分身……”

“‘水月老人’是师傅的一个分身?”徐恪随之大感诧异道:“那么,神王阁内,还有‘镜花娘娘’‘虚空童子’‘云影真人’……其余的那些人,都是师傅的分身么?”

这一次,面对徐恪的所问,李义却选择了笑而不语,自然,对剩下的那些疑问,李义是想让徐恪自己去慢慢领会。

徐恪立时恍然而悟道:

“怪不得!我总觉得,神王阁内,无论是每一层守阁之人,身上仿佛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当时我还想不出来,如今仔细回想,确乎是如此!那里的每一层阁,好似都是幻术所化……看来,师傅的幻术,当真是神乎其神了!”

李义端起茶盏,悠然细品了一口香茶,学着他师傅的口吻,徐徐言道:

“这世间万物,原本就是一场幻象,那些世上凡人,又怎知自己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何者为真,何者为假?兴许,世间一切,原本就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师弟,你在神王阁中之所见,也不见得全是幻象啊!”

“多谢师兄提点,无病回去之后,定当仔细领悟其中的道理!”徐恪站起身,向李义拱手为礼道。

此刻,差不多已是亥时将尽,子时初临之时,眼见得匆匆一日就已过去,徐恪心中虽还有诸多疑问,但见时辰委实已晚,不愿再行打搅,于是,他便起身告辞。

李义将徐恪送至王府大门之外,临别之时,又殷切叮嘱他道:

妖物觊觎我神洲沃土已久!此次鹿、猫二妖前来长安,用意乃是抢夺我大乾的玄黄神剑!这把神剑非同小可,拥有刺破神洲诸天结界的力量,由此可见,妖物一日不能入主我神洲,他们便一日不会心死!师弟切切不可因小恩而失大义,对那些妖物,无论何时,都不可掉以轻心!

徐恪自是诺诺连声,躬身答允。

……

……

过得一刻辰光之后,徐恪又回到了自己醴泉坊的府邸之内,他轻声走入后园之内,预备回到自己的“鸿鹄居”内倒头就睡。不料,他前脚刚刚踏进后园的园门,后脚就听到胡依依朝他唤了一声:

“小无病,你回来啦!”新城

“胡姐姐,你怎地还不去睡?”

徐恪见胡依依此时依旧坐在后园的闻雨亭之内,不禁大感疑惑道。

这个时候,已然是五月初五子时一刻了。

胡依依叹了一声,道:

“小无病,姐姐方才躺在床上,不知怎地,怎么也睡不着!是以,姐姐就到这亭子里来坐一坐。”

“怎么啦?姐姐是有什么心事么?”

“我一想到九妹,心里就万分地惊慌,好似九妹即刻就会出事似的!小无病,姐姐想出去找一找九妹……”

言罢,胡依依立时就站起身,神色焦急地往前厅走去。

徐恪急忙拦阻道:

“胡姐姐,今晚实在是太迟了!眼下已是子时,长安城到处都是查夜的禁军,姐姐一个孤身女子,此际出门实属不便!更何况……”这余下的话,徐恪就有些说不出口。

胡依依自然是听出了徐恪言外之意,刚刚在半个月前,天子还曾密旨南宫不语,带着大批人马,前来徐府捉妖。此时目下虽然已过去,然徐府中暗藏两位妖人之事,却已是人尽皆知。若这个时候,胡依依违反宵禁,私自出门,万一再和禁军起了冲突,有好事者再传自己一个“徐府妖人半夜私自外出,祸害长安百姓”之罪,自己则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是,胡依依原本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是以,她在后园的闻雨亭中,等了徐恪长时,用意便是想让徐恪陪着她一道出门,前往长安西北的灞林原,去寻找自己的九妹毛娇娇。胡依依也知道,虽说她只是一个女子,禁军自不能任由她随意行走于半夜的长安城中,但徐恪的身上,可是有一块千户大人的“镶金虎牌”,有了那一块到处都能畅行无阻的腰牌,何愁会有禁军拦截?!

然而,徐恪见胡依依兀自踌躇思忖,却接着宽慰道:

“胡姐姐不用担心!你的九妹轻功高超,这长安城内,能抓得住她的人可没几个!更何况,她此刻藏身的地方,在长安城西北四十里外的灞林原。那里地广人稀,到处都是山洞,她只要随处找个地方一躲,管保不会让人发现!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对她不利呢?……”

这时,徐恪只觉一阵困意袭来,他忍不住伸手打了一个哈欠,道:

“姐姐若是不放心,明天一早,我起来之后,先不去卫里上值,第一个就陪姐姐去找毛娇娇,好吗?”

胡依依望着徐恪一脸的困容,心知他今日卯时就得起床,眼下他就算回到房中,倒头就睡,也至多只有三个时辰好睡了。她只得无奈地点头,说道:

“好吧!姐姐答应你,明日再去灞林原就是!小无病,你快些去睡吧!”

……

待得徐恪走后,胡依依再度仰望天空,只见漫天的群星之中,仿佛有一刻细小的流星,已悄然下坠!

胡依依心中,蓦地又感一阵惊慌,她忍不住还是向前院走去,待她一直走到了徐府的大门边,却依旧停下了脚步。

以她修行千年的狐妖本领,应付几个巡夜的禁军,想要自醴泉坊步出长安城之外,自然是不在话下。然她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还是不愿让自己的“鲁莽行事”,会有损到徐恪清白的名声。

哪怕,会损伤到他半点的名声!

若令她稍稍不慎,将徐恪卷入了进来,引得朝堂非议,说他纵容徐府妖人,擅自违反宵禁之法,私自外出,意图戕害京城百姓,那便是胡依依无论如何也不愿去做的事……

于是,胡依依暗自叹了一声,只得转身,径回自己的榛苓居歇息去了。

尽管,胡依依和衣卧倒在软榻之上,兀自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她心中始终惴惴不安,总觉得九妹娇娇,今晚上要出大事!

……

……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长安城西北的灞林原中,南宫不语逡巡了两个时辰之后,便转身往长安城回走。

他心中暗暗发誓,今夜毛娇娇再不现身,日后他将再也不来!

看来,毛娇娇托徐恪转赠自己“定情信物”,纯属戏谑之举,南宫也暗暗发狠道,下一回若与你再度相见,我这手中长剑,定要给你好看!

南宫不语的身旁,正是一条渭水的支流经过。他走到小河旁,掬了一捧清水,洗了洗头脸,让自己的头脑尽量保持清醒。他起身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色,估摸着此刻,大约已是五月初五子时二刻了……

南宫不语不由得一阵浩叹,他又望向河面,借着黯淡的星光,他看到河水中,微微漾动着的,那一张俊朗的脸面,心中不禁又是一阵自伤自怜。

想我南宫不语,虚度年华三十余载,如今骤然遇到心爱之人,可我实不知,这一生,能否有幸与她在一起?恐怕,纵然我南宫再如何上进,此生也无缘能得公主的芳心!

蓦地,南宫不语却见河水的微微涟漪中,竟突然浮现出了另一张女子的面孔!那一张面孔,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宛若一个鬼魅一般……

南宫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他立时转身,惊呼道:

“你是谁?”

星光下,他看得清清楚楚,面前盈盈伫立的,正是那一日,持鞭与他力战两百余回合的毛娇娇。

“南宫哥哥,不要怕!是我……我是娇娇呀!”只听毛娇娇酥软透骨的声音,已迎面向他传来。

此时的毛娇娇,眉毛弯弯细又长、眼眸深深自有光,腰肢轻盈如柳絮、肌肤凝雪似秋霜,她浑身上下都发散着一股夺人心魄的光芒。

在南宫不语的眼中,眼前的毛娇娇恍惚就是一位人间的仙女,而且,比之于仙女,她身上更添了万种风情、千般娇媚……

毛娇娇莲步轻移,缓缓地向南宫不语飞身飘来,晚风将她的裙裾长长地扬起,她一身雪白的衣衫,在星空下飘然如飞,这不是一位人间的仙女,却还是谁?!

“南宫哥哥!你终于来啦!你知不知道,娇娇想得你好苦呀!”毛娇娇娇滴滴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的双眼也一直紧紧地盯住了南宫的双眸。

“娇娇!你真好看!南宫也想得你好苦!”南宫不语此际的声音,竟也是异常的温柔缠绵。他见毛娇娇向他飘来,便张开双臂,仿佛正等着毛娇娇纵身入怀……

毛娇娇走到南宫不语的身边,身子微微一侧,犹如一团柔软的棉絮一般,轻柔地倒在了南宫不语的怀中,她痴痴地凝望着南宫的双眼,放肆地大笑着,用极尽妩媚酥软的声音唤道:

“南宫哥哥,娇娇喜欢你,娇娇喜欢你喜欢得都快发疯了!”

“好娇娇,南宫也最喜欢你了!这世上,南宫最爱的就是你!……”南宫不语的双眼,此时也痴痴地凝望着毛娇娇,仿佛在这一刻,他心中就只有毛娇娇一人,此外所有的女子他都已忘却!

毛娇娇躺倒在南宫的怀里,双眼春波荡漾,口中娇喘连连,到后来,已是梦呓般地低语:

“哥哥,快!快解开娇娇的衣服,春宵一刻值千金……”

南宫不语也再无犹豫,双手连动,只三两下,就将毛娇娇浑身的衣衫,尽数褪去。

两人就在这灞山脚下,渭水之旁,幕天而席地,于子夜天地相交之时,来了一场男女间的“和合大法”。

一时间,两人衣衫尽去,就在河边的草地上翻翻滚滚,时而巫山,时而云雨,极尽缠绵之欢,尽享为人之乐……

原来,毛娇娇乍见南宫不语之后,心中兴奋莫名,一时情难自已,便使出了她平素最为拿手的“魅惑之术”。

她自号“和合金仙”,这一身“媚术”已是登峰造极,就算是人间的女子都对她防不胜防,更何况这南宫不语只是寻常一个男子?

在毛娇娇无与伦比的“媚术”攻击之下,南宫不语心中的防线瞬间崩塌。这一刻,南宫的心里,只有云雨之欢,哪管身旁的天地日月?!至于他到底是为何事而来的灞林原?这件事也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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