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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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的面容并不干净,黝黑而丑陋。
“你说对了,可那又怎么样?”被戳破了面具后,毒刃露出了诡异而阴森的本来面目,“徐正卿被人称作赵国第一权臣,可我看你也没这么聪明,竟是一个人找上我毒刃。”
话音刚落,他袖中弹出一个尖锐的利器。
下手准而狠毒,直直地射向徐夙的喉咙。
这样近的距离,任谁都不可能躲开。
“铛”一声——
暗器却在刹那间被击落。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
一个蒙着面的女子从窗间一跃而上,长剑指着滚倒在地的毒刃,离他的喉咙只有几毫米之差,随时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毒刃的脸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扭曲,他下意识想要用手去止住自己那块流血的地方。
可他已经没有手了。
地上的两只断手散发着鲜活的生气,令人悚然。
一个善用袖中暗器的刺客,却被断了双手,与废人无异。
徐夙慢慢用帕子擦过手上被溅到的血,眼睛都不曾多眨一下。
毒刃如恶鬼般瞪着徐夙。
他惨白的脸与断腕出的鲜红形成鲜明的对比,痛苦让他抑制不住地大叫:“杀了我!杀了我!”
闻言,徐夙翩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睨向蜷缩在地上的人:“毒刃,你该死,你早该死了。”
毒刃大半的理智都已不在,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十年前满门被灭的徐府,”徐夙蹲下来,好心的提醒道,“你忘记了吗?”
“你是……”毒刃的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那个徐家的人……?”
徐夙没再说话,站起身来。
他转向了那黑衣蒙面的女子,平淡地说道:“云雀,你在这里看着他,流干最后一滴血方才罢休。”
世间恶人并非都有恶报。
但招惹了他徐夙的恶人,一个都逃不掉。
被唤云雀的女子眼不离剑,应了一声。
在她看来,世上少有比徐夙更懂得算计的人。
很少有人知道,晋国十大刺客之一中的云雀是个女子,就藏在晋国的一个小屠宰场里。
可五年前初到晋国的徐夙却识破了她的身份。
死于毒刃手下的人太多了,也包括她的父母。她如疯子一般寻了多年,却怎么都寻不到毒刃。
那天徐夙找到她,要她接下来五年都替他做事。
对于这个交易的唯一回报,是为她找到毒刃。
却也足够了。
现在看来,徐夙与毒刃也有仇,他还真是做了个稳赚不赔的交易。
“对了,”徐夙已走至楼梯旁,又回过头来,“你来晚了,为何?”
云雀回过神来:“方才楼外有人行动诡异,我跟上去看了一下,似乎是跟着小公主的。”
似是想到什么,他眼神一凝:“你处理这里,我进宫一趟。”
-
元琼才回到成月殿换完衣服,便听到沈鸢的婢女求见。
那婢女低着头,用着过分恭敬的语气:“四公主请您一道去花园品茶。”
元琼不喜欢沈鸢,沈鸢也不喜欢自己,所以这么多天来元琼从来没去见过她,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找自己。
而且这天色都快黑了,还喝什么茶?
也不知道那种苦兮兮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元琼懒懒地回了一句:“不去。”
一听被回绝,那婢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还请小公主可怜可怜奴婢,随奴婢前去!”
……
又来?
为什么沈鸢的这个婢女每次说跪就跪了。
搞得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元琼无奈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忽地瞳孔缩了缩。
只见婢女的耳根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似是新伤,血迹未干。
“你耳朵后面怎么这样了?”元琼大为震惊,又转向宝瑞,“宝瑞,你去把我那瓶药拿来。”
宝瑞应了一声,很快将药拿了过来。
直到那婢女打着颤抬起头来接过药时,元琼这才发现她脸上的巴掌印。
元琼皱眉:“晋国公主打你了?”
跪着的人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闻言眼圈直接红了:“奴婢之前奉命来找过小公主,但小公主不在,因事情没办好,所以被责罚了。”
话音刚落,殿外响起了一道
尖亮的声音:“元琼公主架子还挺大,邀你喝茶还需三催四请的?”
元琼应声望去,看到了始作俑者。
好家伙。
真不应该叫沈鸢姐姐,应该叫师父。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无礼的人。
只见沈鸢喝退了想要阻拦她的宫人,大步朝自己走来。
走进屋里后,她很快便注意到了跪在地上的是自己的婢女,她冷冰冰地说道:“起来,不要丢了我的脸。”
高高在上的语气就像是在对一条狗说话。
小婢女身子一僵,立刻站了起来。
元琼本能地觉得不适。
看似是管教婢女,实际上更像是个下马威。
成月殿的人生怕自家公主被欺负了,还想着要拦下这个棘手的晋国公主。
沈鸢却是一把甩开那些碰到她的手,面带厌恶地说道:“你们这些人也配碰我?”
毕竟是晋国的公主,一时之间竟真无人再敢动。
元琼抚了抚额,指着那几个面露难色的宫人:“算了算了,晋国公主要喝茶,你们去泡一点好茶来。”
这下宫人们更加犯难了,小公主平时不爱喝茶,成月殿里哪来的什么好茶?
“怎么不动?本公主殿里没有好茶吗?”元琼歪了歪头,露出狡黠的笑容,“那你们就随便挑一点吧。”
宝瑞暗叹自家小公主这劲儿也是真大。
估计这个晋国公主要气死了。
果然,就见沈鸢气势极强,对元琼厉色道:“你对我晋国的公主竟敢如此敷衍了事!”
元琼今日的一点好心情也被磨光了,从小到大也没人和她这样大声说过话,这个沈鸢今天倒是脾气挺大!
她板着小脸,再没给沈鸢留面子:“这里是赵国的王宫,而我是赵国的公主,何须管别国公主?”
沈鸢瞪着眼睛看她,傲慢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气焰却弱了点。
因为这一句话如此直白。
就差告诉她——这里是赵国,在这里我比你大。
此时,两个小宫女端着茶具呈了上来。
屋中飘香四溢,但懂的人便知这确实不是什么好茶,并不是那种余韵悠悠的细
腻茶香。
元琼推了一杯茶到沈鸢面前:“本公主殿里的茶,你爱喝不喝。”
语气骄纵,态度随意。
可元琼吃准了沈鸢是有话想对自己说,定不会再闹。
不然这种讨厌低头的人怎么会两次派人来找她,最后还亲自上了门。
如她所料,沈鸢压抑着情绪,冷哼了一声后坐了下来。
元琼不知道沈鸢有什么非要今晚说的话,收敛了脾气后,却莫名地心有不安。
宽大的袖袍并未遮住沈鸢的手腕,她看见对方手腕上的黑线似乎比前两天更多了。
三月末的夜晚,寂静非凡,屋外偶有枝叶摇摆的沙沙声。
在这一片沉寂中,元琼听见沈鸢笑了一声,突兀地说出了一句她以为沈鸢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
她说:“我喜欢息语。”
元琼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呆呆地看向她。
“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沈鸢没有回答,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抿了一口面前的茶。
茶香四溢,入口却无味,换做平时她应该会大发脾气,直接摔了那茶杯。
不过今晚她只是放下茶,自嘲地哼笑一声:“你果然看出来了是吗?也是,我喜欢息语,全晋国人都知道。”
元琼皱了皱眉:“全晋国人都知道?”
沈鸢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了自负的笑容:“赵国质子来到我们晋国,遇上的大多是明里笑暗里斗。那次在晋国的新年仪式上,是我为息语解了围。皇家高楼之上,那日我在晋国子民的仰视之下向他表明心意,可你知道他怎么样吗?”
元琼尽可能装作平静的样子,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可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一直以为沈鸢没有告诉过别人喜欢徐夙这件事。
沈鸢挂在脸上的笑容愈发刻薄。
“人人都说我和他站在一起是才子佳人无比相配,可那天他竟当着全晋国人的面后退两步,说我是喝醉了。”她越说越激动,“是我帮了他,他怎敢这样拒绝我、侮辱我!”
此刻的沈鸢,像极了被人辜负的女子。
她似乎急切地想找到与她有共鸣的
人,可是元琼只是用那双一如既往清亮的眸子看着她,对她说了一句:“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沈鸢的身子僵了僵:“你说什么?”
听到现在,那些说不出的情绪早已搅乱了元琼的脑子。
可是有一件事,她还是清楚的:“照你这逻辑,你帮了徐正卿,所以作为回报,他就得接受你的心意?哪有这种霸王道理?”
沈鸢声音更响了些:“偌大的晋国,只有我站在他这里,他凭什么不喜欢我!”
元琼喝了一口面前的茶,被讨厌的苦味冲了味蕾。
她瘪着嘴把茶杯推开,对沈鸢说道:“你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喝茶,就非要找我喝茶。我明明告诉你,徐正卿最讨厌别人喊他的字,可你还是这么喊了。你喜欢徐正卿,就觉得他也必须要喜欢你,你不觉得这样很讨人厌吗?”
说完元琼又有点后悔,不应该说讨人厌的。
是自私。
这个词更贴切一点。
似是觉得听到了什么十分荒唐的话,沈鸢尖声叫道:“你懂什么!他和你皇兄回赵国那日,我的皇兄派了多少精兵想要置他们于死地,是我把本该用在他们身上的迷药掉了包,用在了那些晋国士兵的身上。是我救了息语的命!”
说话间,她逐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眼睛又瞪大了几分:“他怎么能死在别人的手上呢?他只能和我一起死!”
这样的占有欲仿佛能把所有不相干的人烧成灰烬。
元琼被她这样子吓到,身子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这时她才想起沈鸢刚来那日,哥哥就要她离晋国的这个四公主远一点。那时她没当回事,现在看来才是真的无比可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鸢和元琼之间的距离甚至不及一尺。
元琼对这么近的距离感到强烈地不适,她索性站起身来:“我累了,不想和你聊了,你赶紧回去——”
她话未说完,手腕竟被沈鸢一把抓住。
沈鸢的劲奇大无比:“我这么喜欢他,他却从来拒我于千里。可他竟然会给你送护身符,给你送簪子!”
那一瞬间,她看见沈鸢手上的黑线野蛮生长,细
密而恐怖。
像被烫了一下,元琼挥手狠狠地甩开沈鸢。
她不知道沈鸢怎么会知道徐夙送她簪子的事情,但是她只觉得不能再和沈鸢继续说下去了。
好不容易甩开沈鸢,元琼由于惯性向后退了两步,被一旁的宝瑞手忙脚乱地扶住。
成月殿外好似有人请见。
但并无人注意殿门口的动静。
因为殿中骚乱再起,沈鸢就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拔下头上的簪子再一次猛扑向元琼。
疯狂又极端,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元琼背后是墙,无处可逃。她躲闪不及,背过身去拉着宝瑞往下蹲。
她紧紧地闭起眼睛,小脸苍白而毫无血色,似乎回到了八岁那年掉入冰窟窿中最无助的时候。
可她并没有体会到想象中的痛苦。
再度抬起头时,她又见到了那时救起她的人。
是徐夙。
徐夙带进了屋外的几分寒意,那寒意却不及他眼中分毫。
他一动不动地挡在她的身前,一只手握住了沈鸢刺向她的簪子。
顺着簪子和他的手,有血珠一滴滴滑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他冷漠地看着沈鸢,一字一句地说道:“沈鸢,你不该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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