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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重霄宫中遭贼,贼人在羽林卫的奋勇扑击之下伤重潜逃,目前大理寺正介入稽查,宫中内外相关人等均需积极配合调查工作。

柳煦儿昨夜就被羽林卫给带走了,今早大理寺少卿邢严亲自来盘,一面要求据实相告,一面要求情景还原。年少有成的邢大人素以秉公执法铁面无情著称,来回折腾一上午,可把柳煦儿给累脱相了。

接近晌午之时有人来要柳煦儿,没能盘出端倪之前邢大人原是不肯放人的,手下寺正和稀泥:“总归能说的她都已经交代了,我看别的事儿她也是不知道的了,小姑娘昨夜至今未歇息,不若咱们先放她去吧。”

邢大人横眉竖眼,方寺正轻咳一声,低声附耳说:“那姑娘姓柳。”

姓柳又怎么?

“她是御前大太监、司礼监掌印柳公酌的女儿。”

邢严背脊一直,懂了。

柳煦儿怏怏行出大理寺的门,有人挽过双臂正等着她:“怎么走路一瘸一瘸的?”

“玉拂姑姑。”柳煦儿猜想来接她的人会是龚玉拂,跺跺脚努力打起精神说:“没事儿,我就是有点饿。”

龚玉拂着二品甘青,梳高鬓、配珠翠,芙蓉玉面,耷着眼皮看人的时候显得冷傲,像个主子。不过宫里的人都知道她跟的是谁,也都当她算是半个主子。

“我当你成牵连犯,在大理寺下酷刑了。”

见人出来,龚玉拂扭头就走,难为柳煦儿四肢发软,匆匆跟上:“我不是牵连犯,我是来协助办案的。”

虽然看不见脸,还被刺客给跑了,但寺正老爷夸她遇险不慌,是个机智勇敢的小姑娘。

“你若不是多此一举,何至于被扣在大理寺中饿到腿软,仰仗你干爹的面子捞你出来。”龚玉拂面露鄙夷。

若那刺客当场俘获,指不准还能算作柳内相的一项功绩,借此奉上圣案邀功。偏生人没抓住,事发还是在缀华宫。长公主尚未归京,她的行宫不仅入了贼还沾了血,以那小祖宗的脾气,知道了还住不住?

柳煦儿噤若寒蝉,算是想明白个中事理的:“那、我还回缀华宫么?”

“回,怎么不回?”龚

玉拂冷眼睇她:“只要你有本事不被赶出来。”

万万没想到的是,原定今月初五抵京的安晟公主临时有事被绊住了。

据闻公主车仪入京路途巧遇恭恩寺的俊俏小僧,长公主佛心大动非要留下来探讨什么佛门学问。究竟这小祖宗哪来的佛性没人晓得,若非京中递信轮番催促,恐怕还要在外耽搁个初一十五。

如此过去小半月余,没人记得缀华宫里曾遭刺客,也就没人会赶柳煦儿。

东殿残存的最后一丝血腥早已在宫人勤勤勉勉的冲涮下了无痕迹,内室悬起镂花香雕十二盏,熏染最为沁人心脾的芬芳,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终于等来长公主殿下归京之时。

长公主归京这日,约莫是怕柳煦儿的出现或会引起不必要的纰漏与麻烦,就比如让人联想起半个月前的小事故,她连正殿的大门都不能沾边,乖乖闷在小灶炉前摇扇生火。

公主一路风尘仆仆,烧好热水等着给她送去沐浴更身,那必然是头等要事。

田嬷嬷到处没见着人,好不容易在小灶房里找到她:“你在这儿做什么?”

“烧热水。”柳煦儿举起煽火的小蒲扇:“公主殿下准备沐浴了吗?”

田嬷嬷直接气笑了:“暖玉池有硫泉温汤,何须你烧沐浴的水?”

柳煦儿‘啊’了一声,熏黑的小脸耷拉下来。

也不知哪个浑人唬她来这烧水的,田嬷嬷心里窝火,但正事要紧,连忙让她起来说:“别忙活了,刚刚小秦妃带人杀上门来,梅侍官召令阖宫上下出去堵她。你别发懵,赶紧跟我走了。”

柳煦儿听完更懵,但田嬷嬷不由分说,拉起人朝缀华宫门赶去。

这时缀华宫已聚起两拨势力,柳煦儿跟着田嬷嬷合流之后,方从四面八方的闲言碎语当中了解情况。

今日乃是长公主殿下进京的大日子,轻骑黑甲百里护行,骅骝香车奢贵华美。那千里迢迢的公主仪仗何等威武而隆重,京街老百姓上赶着出来围观热闹,人头攒动万人空巷,堪比将士凯旋那等风光。

长公主凤姿卓绝、艳煞四方,美名在外显著一时。换了柳煦儿,她也是会去围

观的,可她没听明白这跟小秦妃有什么关系?

“如今这宫里谁不知道秦家姐妹风头正盛,不怪乎她今日这般嚣张。”

柳煦儿听见身边一位姑姑低声与田嬷嬷说话,另一名姑姑也凑过来冷笑:“秦贵妃尚且不敢这般造次,那小秦妃不过是新近略得圣眷,便敢招惹到安晟公主的缀华宫来。依我看秦家放纵子女如斯,只怕也是没有什么盼头的了。”

这小秦妃她知道,去年三月礼聘入宫,是秦贵妃的嫡亲胞妹,生得也是花容月貌倾城绝色,巅峰时期一个月能被翻四次牌子,年前还被破格提为‘妃’,占四妃之外又一席,可谓是盛宠加身,整个外家的势头都起来了。

约莫是觉得秦家双花在宫里吹的枕头风比较有保障,自诩风流的秦家小公子今日竟当街拦下公主仪仗,说是久闻公主美名,妄图公主给个面子,容他一睹芳颜。

秦家姐妹的枕头风厉不厉害不知道,反正长公主是分毫不给他面子,素手一扬将人群起而攻之,揍得面目全非犹不解气,还捆成粽子由轻骑一路拖到宫城墙下。

如今人还悬在城楼上,半死不活吊着呢。

小秦妃入宫至今荣宠不衰,自认已是盛宠之极,外家在朝又有势力,素日就连杨皇后都有些不放在眼里,哪会惧那旧京归来的长公主?

得知家中幺弟受折辱,年轻气盛的小秦妃坐不住,这是带人来找场子了。

眼下缀华宫门口聚起宫众,前前后后各一拨。以小秦妃为首,她一袭浓紫织纱,长裙逶迤曳地,端的娇容媚骨,倚乘六抬高辇居高临下,衬得气焰何其之高。

想比之下,缀华宫里绝多数人都是新近调遣而来。内宫的人都知道小秦妃深得眷宠,不是好惹的角儿。虽说各为其主,如今不幸对垒,难免有所胆怯与忌惮。

但这都不是问题,缀华宫上下几十号人全给搬来堵大门,气焰嚣张的小秦妃一时之间竟敌不过人海战术,那妍丽面庞正被阴冷所取代:“昔日本宫与安晟公主也算故旧。怎的,如今连见一面都不能?”

“贵安抵京遥遥一路,栉风沐雨,舟车劳顿。公主殿下身纤体弱,进

宫半途还遭惊吓,今日属实不便见客,恕奴婢拒不放行,秦妃娘娘请回吧。”

柳煦儿掂脚张望,挡下小秦妃的这位想必正是田嬷嬷口中的梅侍官。果如传闻所言,相传照顾公主起居与安全有梅兰竹菊四大女官,身长八尺硕壮孔武,凭一可挡十个勇夫。

饶是小秦妃铆足气势摆足架子,竟还不及梅侍官往那一杵更显压迫,何况她还招来阖宫上下玩人海战术,生生逼得小秦妃进退不得。

“她若不见本宫,难不成要让本宫可怜的幺弟就这么一直悬挂城楼,受尽满城耻笑与辱没?”她长公主有本事将人游街示众悬挂城楼,说她胆小受惊未免悬浮。

梅侍官表情未变,屹立不动:“登徒浪子无耻之辈,秦小公子心术不正,属实应该买个教训。公主深明大义,有教无类,娘娘应该感到欣慰。”

小秦妃面上阴郁之色更重:“你们莫要不识好歹。”

梅侍官还是那句话:“娘娘请回。”

“——来人!”约莫平日在皇宫横惯了,遇谁都得让着她。今日碰上这等恶茬子,小秦妃沉不住气了:“给本宫拆了这道门,将这群刁奴全部打下去!”

看怕小秦妃真是要来硬的了,缀华宫人人自危。但梅侍官以她用昂藏之躯挡在前方,生生将对方气场压了下去:“今日便是从我尸身上踏过,也休要惊扰公主殿下!”

慷慨陈词一放,又有梅侍官身先士卒,立刻激励缀华宫众的士气,纷纷挺身而出,抛头颅撒热血誓要为长公主拼命。

不经世事的小丫头相当好骗,三言两语就被带跑情绪。夹杂人群当中的田嬷嬷直翻白眼,偏头对上柳煦儿平静的双目,后者眨了眨,握起她的小粉拳学着瞎起哄。

“别闹了,快往后躲。”田嬷嬷摁下她的小粉拳,柳煦儿照着她说的连忙往后退。

也不知是谁人推搡,把田嬷嬷给绊了一跤。柳煦儿见状想去拉她,却被一大拨人颠来挤去卷进混乱的漩涡当中。

一时乱了,不知是谁撞翻小秦妃的步辇,惹来近侍尖叫连连,整个门庭就更乱了。

闻声见状,梅侍官以身闯开一条阔道,运力就将

那高辇连人给扳了起来。东倒西歪的小秦妃浑身狼狈却不领情,张手给她一巴掌:“混账东西!快来人啊,给本宫将她拿下!”

可怜梅侍官好心救人还不得善果,被小秦妃指使的宫人围困得寸步难行。

风中喘息又急又乱,梅侍官脸上的巴掌印红艳分明。柳煦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挤过去的,不仅能够近距离仰观那枚清晰的大掌印,还看清了梅侍官背后蓄力扬棍的老太监。

眼看罚棍就要往下抡,惊颤之际瞳孔骤震,柳煦儿嗓尖一悬——

一声‘公主驾到’惊了整个门庭的人。

所有人下意识朝门的方向张望,就连小秦妃也不例外。恰是须臾的动作停滞,被梅侍官逮着逃跑的空隙,她趁势夹起柳煦儿,推出一条逃路奋力狂奔。

“快、被她跑了!”

柳煦儿被颠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找不着北。万幸梅侍官终于停下,得以让她勉强压下悬在嗓尖的恶心之意,却发现耳畔倏然无声,万物俱静。

一片浅金色的云羽飞裳轻盈扫过她的眼尾,柳煦儿怏怏抬首,赫然对上两堵‘高墙’,吓得一抖。

仔细一看,发现这两人与梅侍官一般装束,伟岸之躯倍显个头娇小的柳煦儿宛如风中摇曳的豆芽菜。

那是长公主身边的竹侍官与菊侍官,二人左右分让,便容一抹颀长倩影款款踱来。

柳煦儿呆呆仰观,那是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泼天艳色,照得普天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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