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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袋里的声音嘶哑难听,好像被人割坏了嗓子。
连日阴雨,地上本就吃足了水,眼看那麻袋彻底成了个泥团子,想必在里面的人十分不好受。
殷铮靴尖找了那人脑袋的位置,一脚踩了上去,随后半弯下身子,宽大的斗篷落在地面上。
他抬手扫了下垂下的头发,对于人的骂声只是无所谓的挑了下眉:“赵大人是嫌殷某招呼不周吗?竟是连夜回京,真是让人惴惴不安。”
“哼,”麻袋剧烈抖动,里面的人慷慨激愤,“殷铮你大逆不道,本官劝你自行回京向圣上请罪,说不定念你身份,会留你一命!”
殷铮赞同的颔首,却从身旁仇浮手里接过一把刀,指尖在刀刃上轻弹一下,发出“嗡”的一声。
“赵大人何必这样?东陵是殷家封地,世代守护在此,劳苦功高,皇上怎会不知?自然不会信什么大逆不道之言的。”
他把刀在麻袋上拍了两下,便看见里面的人不动了,像是一袋真的米粮。
“况且,东陵这边贼匪实在猖獗,赵大人赶夜路有风险,你看,真碰上了吧?”
“殷铮你敢!本官是皇上亲派来东陵……”
殷铮似是没有没了耐性,站直了转身离开。
久违的初阳破地而出,一缕光辉落在他阴郁的脸上。手臂向后一扬,那把快刀径直飞出,身后咒骂声戛然而止。
沈妙意闪在一旁,那人宽大披风挡住了马尾松下的一切。她不敢信,殷铮居然连朝廷命官都敢动?
他以前是无法无天小霸王,整座邺城没人敢惹他。原来他还是他,只是变得更加深沉狠戾。
此地还是赶紧离去比较好,沈妙意悄悄退回游廊,随便找了方向往前走。
走了几步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在跟着她。于是干脆停下,反正她知道,踏出游廊那一瞬,殷铮就发现她了。
很快,来人站到了面前,是昨日的装扮,袍摆上染着干固的血点子,濡湿的发搭在肩上。
殷铮手中一方雪帕正在擦拭,扫了眼面前女子:“没睡好?”
“起得早了些。”沈妙意道,昨日他的每句话都记得清楚,
心中有些抗拒。
阿兄?原来有这个称呼的人,并不是一样的。沈家的兄长们对她那样好,事事让着她,最好的留给她……而眼前这个,一点也不像兄长。
殷铮想看看那双清澈眼睛,可是人就是低着头,耷拉着一对儿眼皮,那青色的地砖上可是开了什么漂亮花儿?
扔掉手中帕子,他抬步前行。
“阿兄。”
意料之中,身后的女子开口叫住了他,然后是轻轻地脚步声。
一根藤花从廊顶探下,像一条伪装的蛇。
沈妙意看着男子背影,抿抿唇道:“你说过不会罚月婵。”
“对,”殷铮回应,俊脸一转,余光里瞥见柔柳色的衣裙,“记住了,没有下一次。”
沈妙意双手捏在一起,视线中是他甩在地上的帕子,被晨风吹动着:“知道了。”
一定会有办法的,她心中对自己说着,她的事不要他来打算。
“还有,”殷铮开口,收回视线看去前路,“午膳之后去一趟前厅。”
说完,他离开了。沈妙意独自站在廊下,再看去马尾松那儿,一切恢复如初,好像方才看见的那些只是虚幻。
“姑娘。”
闻听一声呼唤,沈妙意转身,看着跑来的月云。
“姑娘,”月云跑到人前,气喘吁吁,手指着储镶院的方向,“月婵被送回去了。”
“回去了?”沈妙意赶紧往回走,担忧了一夜,人终于没事了。
。
略显昏暗的房中,月婵坐在床边,双手不安的抓在一起,开门声响,吓得她瞪大了眼睛。
待看清来人,她才站起来,哑着嗓子叫了声:“姑娘。”
沈妙意进了屋,上去扶上月婵的双肩,掌心里感受到人的颤抖:“你受苦了,是我不好。”
“不,没有,”月婵再也憋不住,眼角滑下泪珠,“奴婢没事儿。”
门外的月云瞅了眼院子里往这边看的婆子,狠狠回瞪了一眼,随即转身将门关上。
屋内,沈妙意上下打量着月婵,看着人穿戴完整,不像是受过什么惩罚,便松了口气。可是,见人如此惊吓,也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你真的没事?脸色这样难看。”她又问了声。
“我,可能……”月婵冰凉的手攥着裙子,“是昨夜里,隔壁刑房有个犯了错的护院。”
“护院?”沈妙意不解。
月婵艰难的咽下口水,嘴唇泛青:“是,他被拖出去打死了,被堵着嘴……”
沈妙意明白,月婵这是被吓到了,一晚上得多害怕?那些人不定就是故意的,做这些来给她们看。
想起昨日之事,明明殷铮早就知道,还看着她傻子一样自投罗网。
“月婵,这几天你在屋里好好养着,不用你做事了。”转而又对月云道,“你在这里陪陪她。”
月婵哭成了个泪人,鼻尖红着:“谢姑娘。”
从屋里出来,沈妙意走到阳光下,秋日天空高远,湛蓝清澈,刺得她眼睛发酸。
为什么?只是想出去一趟,就这样步步紧逼?他怎的这样偏激?
恍恍惚惚,她沿着回廊,一直去了沈氏的晓月苑。
沈氏刚从儿子房中出来,见到了站在院中的女儿,盯着一地落花失神。
“妙意?”她唤了声,眼尖的在人眼下看到一抹淡青。
沈妙意抬起脸,嘴角翘着弯弯的:“娘,平弟睡下了?”
“睡了,”沈氏走过来,颇为担忧的看着女儿,刚才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晓月苑安静,因为殷平久病不好,为了人好好修养,因此这里的下人并不多。
沈妙意习惯的去挽上母亲手臂,看到人越来越尖的下颌,心中疼惜。她知道母亲是最温柔的人,尽管不是亲生娘,但是从小就疼爱她。可以说,没有沈氏,她沈妙意不会这样顺风顺水长大。
“来陪娘用午膳,娘这里的饭菜最好吃了。”
沈氏无奈笑笑,伸手去捏女儿小巧的鼻尖:“馋猫儿,等嫁了人,看你怎么办?”
心中泛着酸涩,殷铮要断她姻缘,可沈妙意不敢说出口。沈氏身体不好,平弟有病,她怕知道了自己的事,人承受不住。
母女俩往院中凉亭走去,小小的水池中,几尾锦鲤在荷叶见游弋,不知忧愁。
“娘,京城里
来信了吗?”沈妙意扶着沈氏坐下,无意间瞥见了人鬓间多了几根银丝……
沈氏坐好,手搭上石桌,摇摇头:“也怪了,这都两个多月了,还未收到回信。也有两年没回京城了,也不知现在沈家如何了?”
“自然很好。”沈妙意扫了扫石凳,坐去上面,看着殷平的房间,“娘,不如咱们搬出侯府,可好?”
她不想留在这儿,一点也不想,侯府在外面有几处别院,不管去哪里,总比这里好。
“搬出去?”沈氏略一思索,眉间一直蹙着,“为何?”
沈妙意扫开脸颊落发,樱唇润红:“搬出去,平弟可以安静养病,娘也不会愁眉不展。东巷就有空宅子,再不行,城外的别院也可的。”
而她,也可以避开殷铮,安静待嫁。总之,什么都会好。
沈氏垂眸,思忖着这个建议。其实她是想过的,可是嫁女儿要从侯府走的,别院,总不是那么回事儿。
“你说的也是,容娘先想想。”
用了午膳之后,沈妙意离开了晓月苑。看看现在的时候,也该去前厅一趟了。
有时候尽管不愿意,可还是要和殷铮打交道。仔细想想这个兄长,越发觉得离开侯府是个好主意。
走到半道儿,她碰见了侯府总管刘盖。
此人原先是殷铮生母,孝宣长公主的内侍太监总管,主子去了之后,便留在京城公主府打理。这回,跟着殷铮回到了东陵,做了侯府的主管。
“老奴远远看着,就觉得是妙姑娘。正好,省了一趟腿,咱去前厅吧。”刘盖已近四十,一张脸圆盘一样,嘴边总是笑着,让人觉得和善。
沈妙意知道殷铮最近很忙,要去城外,去军营……也不知叫她何事?心里自然冒出自己的婚事。
“刘总管,你可知阿兄唤我来有何事?”
正午阳光正好,照着一片清洗干净的大地。
刘盖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手势示意着前路:“到了,姑娘就知道了,指不定是好事呢?”
好事?沈妙意对人回以一笑,轻轻点头。哪会有什么好事?
路上又说了两句,就到了前厅。刘盖引完路,欠着
身子退到一旁。
沈妙意手提了提裙子,跨步进了厅去。相对于外面的光亮,厅内实在阴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的好几口红漆木质大箱子,俱是挂着双鱼铜锁,整齐摆在厅堂一侧。
大厅正中主座上,殷铮坐在那儿,不是早晨模样。换了一套淡绿色衣裳,发上别根翠玉发簪,整个人显得温润如玉。
“阿兄。”沈妙意上前行礼。
殷铮应了声,松了手中茶盏,站起来走到女子身旁,目光落上她安静的眉眼:“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东西?是这些?”沈妙意重新看回那几口箱子。
还未想出个所以,外面有了说话声,游廊上走下一年轻男子,霜色衣衫飘逸,行走中自带一股风雅。
秋阳落在他带笑的脸上,一手背后,抬脸看着门边站的女子。
唤了声:“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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