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浮生·半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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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酒屋——

电视里?正播放着“和平”号邮轮沉没的最后影像,主持人愤慨的声音代替了船上的惊呼和爆炸，成为了唯一的背景音。

“据悉，太宰治原本是黑手党的首领,那么他能做出炸毁整艘邮轮、让邮轮上几乎所有的乘客和工作人员都殒命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但是！在这一过程中,武装侦探社的所有人不仅没有想方设法地?阻止他,还公然和军方站在敌对位置,包庇罪犯，让其畏罪潜逃，简直是罪大恶极！”

“我们在此呼吁民?众,密切关注你身?边可能出现的任何武装侦探社的人,并在第一时间告知警方，我们会竭尽全力地?抓捕罪犯,还横滨一个平静！”

青年推了推眼镜,向角落里?走去,周遭都是喧闹的下班族,聚在一起谈论?每天?的工作多?么无聊又?累人，只有少数在喝酒的间隙扫到了电视屏幕，但在下一刻却又?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角落里?有一个半开放的隔间,挡板隔开了大堂内喧闹的人群，里?面坐着的人面前放着一杯啤酒，但他没有动。

青年走到隔间里?面,在桌子?对面坐下，淡声开口：“现在大街小巷都在宣告你们的罪行，呼吁民?众积极举报罪犯，你竟然还敢约我见面，难道是想自首吗,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我只是不认识其他属于异能特务科的人。”

“……这种‘如果?我有选择我一定不会选你’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所以呢，织田先生，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先说好，看在我们曾经有过合作的份上，我来赴约，并且我不会和别人说我曾经见过你，但更多?的我就帮不了了，你们可不要奢望异能特务科会站在侦探社这一方，毕竟怎么说——我们和猎犬都是归属于政|府的机构。”

“我知道……但我觉得，异能特务科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织田作之助说道。

坂口安吾：“可无论?是什么，都只是织田先生你的一面之词，相比之下，猎犬队长提供的有关太宰治在邮轮上埋

放炸药的监控录像或许更加可信一点?，不是吗？”

“邮轮沉没的很?快，为什么猎犬可以在那个时候获取录像？又?或者，他们是在爆炸发生之前取得的监控录像，但既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的发生，又?为什么不去阻止？”织田作之助神色平静地?反驳道，“这样一来，猎犬和侦探社一样，都是共犯了。”

在坂口安吾想要开口之前，织田作之助又?道：“当然他们可以说，在发现监控之后，没有来得及拆除炸|药，爆炸就已经发生了。但这艘邮轮上既然有猎犬的存在，还能让民?众受伤，甚至连原本要逮捕的任务目标都没有抓到，猎犬的作战能力，实在无法不令人担忧，既然如此，你难道不会去怀疑那一个不知真假的监控录像吗？”

坂口安吾：“……”

哑然片刻，他无奈道：“以往我竟从未发现织田先生的口才这么好。”

“啊，不是……”织田作之助挠了挠头?，“其实这些?都是乱步先生说的，我原本觉得由乱步先生来亲自和你说比较好，但他坚持让我来，所以我才努力记下了他的话。”

坂口安吾沉默。

抛开对面坐着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不谈，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没有被织田作之助说动到坚信侦探社是无罪的，他也产生了一种“或许应该听听看”的想法。

但是……

“我们无法由猎犬的能力问题，推出监控录像是假的这件事，这没有逻辑关系。”坂口安吾说道，“就像我们不能断定小偷就会杀人。”

织田作之助问：“所以你会去相信，因为太宰曾经是黑手党首领，就一定会谋划炸掉整座邮轮这件事吗？”

坂口安吾愣了下：“……不。”

他垂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挫败似的叹了口气?，“不如说，我从没有因太宰君的身?份去想他做这件事的动机。”

因为那个时候，年轻的黑手党首领，在港‖黑大楼内召见仍旧是卧底的他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知道吗，其实无论?自身?做了什么，出发点?是为了横滨这座城市的话，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彼时的坂口安吾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听懂了对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的身?份暴露了。

然而见他这样，那位黑手党首领却笑?了起来，虽然笑?容中没有一丝温度：“当然，安吾，那也只是理解而已。”

“我不会原谅你的。”

对方慢悠悠地?走过来，拍了拍坂口安吾的肩膀，用着肯定的语气?说着询问的话：“被蒙骗的人，有选择不原谅的权利，对吧？”

“而有罪的人，也要受到惩罚才行。”

坂口安吾没有吭声。

对方也不在意，转过身?走向了屋内的另一侧，而后，坂口安吾便看见，那面原本看起来像是铁墙的地?方正在缓缓升起，露出了其后隐藏着的，巨大的落地?窗。

对方在这个时候说道：“安吾，你的惩罚，会是将余生都奉献给这座城市，保证其正常运转，直到你迎来死亡。”

“这座城市……不，这个世界，都要一直存在下去才好啊。”

那时窗外早已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仿佛汇聚成一道银河，蜿蜒着向远方蔓延而去，天?上的星子?与这道银河交相辉映，绚烂而美丽。

而那位首领背对着他，伸手触上了玻璃。

即使坂口安吾内心的惊恐仍未褪去，但还是在那句话后，感受到了对方身?上仿佛铺天?盖地?一般的孤独感，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万家灯火常亮，但没有一盏，是留给他的。

可即使这样，他的语气?里?，还是对这座城市，有着深刻到无法令人忽视的眷恋。

“……”

“……安吾，你在听吗？”

坂口安吾回神，并不安静的居酒屋隔间内，织田作之助仍旧坐在对面，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抱歉。”坂口安吾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从回忆中脱身?后，他呼出一口气?，神色冷静却又?认真地?说道，“织田先生，你说吧，我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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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醒过来的那天?，横滨下了场很?大的雨。

云层被压得很?低，海鸥低飞，几乎踩着海平面逃离。

哗啦啦的大雨在响了一早晨的电闪雷鸣中如约而至，很?难说清太宰治是不是被吵醒的。

织田作之助当时正在关窗，一转身?就看见了偏过头?看着他的太宰治，动作一顿，想了想，打了个无比寻常的招呼。

“早上好，太宰。”

太宰治的眼皮有些?重，大脑也很?混沌，但他还是看了看对方身?后的窗户，以及整个屋子?昏暗到仿佛傍晚的程度，回道：“……早上好？”

“虽然光线不好，但目前确实才八点?，”织田作之助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汤勺，“我们的早饭还没有做完。”

太宰治沉默片刻，终于觉察出一点?奇怪：“……我们这是在哪？”

“海边度假旅馆。”织田作之助回忆了一下，说，“与谢野医生认为这里?的环境对你的术后治疗有好处，所以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哦……”太宰治有些?困倦地?阖上眼，“我以为我会在医院……”

“医院被猎犬攻陷了，我们只好搬出来了，现在横滨到处都是在搜查我们的军队，住其他医院的风险也很?大，所以只好委屈你脱离医疗设备来到旅馆养伤了。这家旅馆的老板和侦探社有些?交情，不会把我们交出去的。”织田作之助说道。

太宰治先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然而紧接着，他就又?睁开了眼睛：“嗯？？？”

在他睡觉的时候，这个世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

虽然太宰治的求知欲很?强烈，但抵不过精神实在撑不住，和织田作之助没有聊多?久，就再次昏睡过去了。

但不管怎样，见到他醒过来，织田作之助好歹是放下了心，早餐做的太多?没人吃，也没能磨灭他的好心情。

虽然将猎犬的事情告诉侦探社之后，乱步先生那边就给出了计划，但他们从医院离开的时候，依旧走得很?匆忙。

从家里?拿换洗的衣服时也没有太注意，直到整理的时候，织田作之助才发现，他似乎将太宰治原本落水时穿的脏衣服也夹带过来了。

不过毕竟是对方的衣服，他也不好随便处理，正打算叠

起来先放在旁边，拿起来的时候却从口袋里?掉出来一样东西。

“吧嗒”一声，砸在地?板上的动静还不小。

织田作之助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见太宰治没被惊醒，这才将视线再次放在了地?上的东西上。

他俯身?捡起来——

画笔的软毛顺滑地?聚拢在一起，笔身?是木质的，装饰十分简单朴素，从上面几乎没什么磨损来看，这支笔似乎没被怎么使用过。

织田作之助握着笔身?，有些?意外。

他从没见太宰治用过这支笔。

[太宰他……原来会画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