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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时候,已过了午后。

傅容时镇抚司事忙,便只让马车将?我与应院首送了回来。

回程时车里?的氛围仍旧低落。

应院首第一回见我这副样子,他?横了一辈子,约莫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便不大自然地时不时冒出两句,与我搭话。

到了府门口,下车时却遇见了太医院的秦医正。

隔壁侯府的管家在前领路。

“啊,应姑娘!”侯府管家一见我的面,立即上前,“可太巧了!老奴正想去府上求见姑娘呢。”

我瞧着他?身后这阵仗,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

侯府管家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窝蟑螂。

“是我们侯爷身上的伤越发重了,这不才请来了秦医正么……”

我打?断他:“侯爷受伤了?”

侯府管家惊讶:“姑娘不知道?就是三日前城外爆·炸那日受的伤。”

我愣在原地。

所以当日……谢阆也受伤了?

是了……火·药炸开的时候,谢阆用身体将?我压倒、护在身下,当时爆·炸离得那么近,谢阆怎么能不被伤到?

只是我光顾着徐凤,竟是没再注意谢阆。

现在回想起来,他?起身时的动作的确不大自然。

“伤得重吗?伤在哪了?”我着急问道。

侯府管家愁道:“伤在肩背。侯爷一开始只说没什么大碍,自己上药就行……姑娘您也知道我们侯爷那脾气,不是我们敢忤逆的;再加上侯爷自小就不让别人帮他上药治伤,我们便也只能由着他?去。”

“直到今儿,侯爷日上三竿了还没起,我便让人进屋去叫侯爷——这才发现侯爷正发了烧,肩背上的烧伤已经生了脓。”

我一慌:“那你现在还跟我说什么话呢?快领着秦大人进门!”

我没管别的,脚步停也不带停的,就扯上秦医正的袖子,急匆匆地进了侯府的门。

直到冲进了谢阆的房门,我才意识到不合适来。

我推开门的时候,一打?眼便瞧见谢阆正敞着衣襟靠在榻边,闭着眼睛,不知是在假寐还是晕了。

露出了身前的皮肤。

不愧是习武多年,他?的胸膛结实匀称,宽肩窄腰,上身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地被皮肤紧裹,多一分少一分都略有遗憾。

我脸当即爆红,趁着谢阆还未偏头瞧见我,急匆匆地退出了门。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朝跟在身后的管家和秦医正打?了手势,示意他们进去。

我走到院子里?,焦急地踱步。

房间里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我脚下的步子忍不住离房间越走越近,试图偷听里面在说什么。

稀里?糊涂地听了半晌,也没听出来说了什么。可那声音就像是勾人的馋虫,高高地将我紧绷的胃肠勾起来,越是听不清、就叫人越想听清。

谢阆是不是昏迷了?

谢阆伤得重不重?

谢阆会不会有事?

这些疑问在我脑子里?转,我就在院子里?转。哒哒哒地绕着院子墙根三圈,我终于还是贴近了那屋子的窗棱,伸出手指试图无声将窗户拉开。

细微的吱吱声在耳边如同受刑,我手腕不敢使劲,生怕窗户开快了被人发现,只得一点一点地掀开沉重的窗,指尖都发了颤。

终于,露出了一条缝。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堂堂司天监漏刻博士、京城神算应小吉,什么时候干过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

就这点事还闹得我背上的汗都下来了。

我佝着身子,横着脑袋使劲从那条缝往里?瞧,手指头继续用力,将?那窗子往上抬。

屋子里?的景象和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

我瞧见了好几个人的脚。

谢阆和管家说了什么,声音很沉带了几分沙哑,我没听清。

我蹙了蹙眉,继续往上抬。

太医院青色的官服露出了下摆,秦医正正站在榻边。

“好不容易将?秦医正请来……”管家的嗓门大了起来,却也只能听见后半截。

我狠了狠心,再往上抬。

床榻露了出来,我看见半垂到地上的被子,谢阆的寝衣露出一半,上边染了红一块黄一块的脓血。

我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紧。

声音也终于断断续续进了耳朵。

“您就别犟了,”管家道,“我知道您……可这次……瞧上一回,只此一回。”他?娘的,声音就不能再大点?

我将?脑袋伸过去,挨的近了些,听见谢阆凉飕飕的嗓音:“话不要让我再说……”

吱。

窗户的响声清晰可闻,打?断谢阆的话。

抬到一半的手僵直在空中,我下意识地抬眼朝谢阆看去,正对上他?转过来的脸。

——娘唉。

我赶紧松了手。

嘡地一声巨响。

这窗户哪是打在窗棱上,简直就是扇了我的脸。

我又羞又恼,避嫌似的立即提步就要出院子。

谁知管家却着急忙慌地从房里出来,将?我拦下。

“应姑娘,应姑娘。”他?叫住我,“您别走。”

此时不走还更待何时?整个侯府都瞧见我是个扒人窗户偷看当朝侯爷的登徒子了,说不准明天连太医院都要传遍。

我无?奈转过身,假装自然地笑笑。

“那什么,我先走了哈。等你们侯爷身上的伤好些了我再过来拜访。”仿佛后头跟了狗,我恨不能当即飞跃围墙回到自己家里。

刚才一时冲动跟着进了侯府,这下我连人房间的窗户都掀了,才意识到不合适来。

“可不成?啊应姑娘!”管家拦到我面前来,“您要是走了我们也都别活了。”

“哈?”

管家脸色难看,几乎要哭出来。

“姑娘,求您进屋看看我们侯爷吧。”

“侯爷说什么都不让秦医正给他?看伤——他?说了,您不进屋、他?不上药。”

*

我站在谢阆的房门口,先露出一个背。

“侯爷,我进来了?”

“嗯。”

我抿了抿唇,长长地吸了口气。

——我这就是来探探病,光明正大,没什么好心虚的。

——而且也不是我想进去,是谢阆让我进去,屋子里?好几个人呢,也不是孤男寡女。

——谁身上没长两条胳膊两条腿,拆下来都是骨头皮肉,我应小吉行得正坐得端,心怀真善至美、目中瞧不见混沌色

相。

可转过头对上谢阆的眼睛,我还是不免心虚地红了脸。

我强行板着脸走上前,目不斜视。

“侯爷,你现在能让秦医正给你看伤了?”我看向他?肩胛处染红了的衣领,无?奈道。

“你坐过来。”他?指了指榻边的凳子。

“这不合适。”我道,“我就在外间远远站着就行。”

“你不过来,就不上药。”

谢阆这还伤了脑子不成??那火是炸掉了他?的年纪?

我想说你那药爱上不上——可这七个字都没在脑子里?转上一圈,双脚就已经自觉地往前走了。

他?娘的,谢阆克我。

我坐到凳子上,离得近了,他?身上的熏香混合着一股粘稠的血腥气越发明显。

我没敢细看就背过了身,跟秦医正说:“劳烦秦大人了。”

“劳烦秦大人了。”身后谢阆有样学样地跟着说了一句,声音里含着隐隐的笑意。

还能笑?这伤怎么不疼死他?。

窸窣的声音近在咫尺,衣帛似乎是被黏在的伤口上,我听见了不明显的撕扯声音,谢阆低低地抽了口气。

管家哎嘿啊唷地不住低声叫唤着,仿佛受伤的是他。

我的心顿时被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些,耳朵伸得老长。

“担心的话,就转过头来。”

我歪着身子,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我扶正了凳子,又僵直地坐了一会,默念了好几句的“担心个屁”——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先说清楚,我这是好奇。

再说谢阆这伤是为我而受,我是个有良心的正直少女,懂得知恩图报,关心救命恩人的伤势也无?可厚非。

没别的。

做好了心理?建设,我看向谢阆背后的伤。

即便是有所准备,可亲眼见到的时候,仍是大震。

谢阆的半个背,几乎都被红黑的巨大伤口覆盖。

深红的嫩肉失了皮肤,颤巍巍地出现在眼前。上边覆盖着一层青黄的脓液,正被秦医生用刮刀一下又一下地擦过,榻边堆了大片染着脓液的纱布。伤口边缘是被烧灼之后的黑色,参差不

齐地粘连着腐肉,随着谢阆的颤动而欲坠。

浓烈的腥气一阵阵进了鼻子。

我喉头骤然堵住。

胸肺似乎失了作用,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我难以呼吸。

——他?竟伤得这么重。

转眼,又冒出一丝怨怼。

——他?怎么不说?

谢阆的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随着秦医正的动作,他?无?声地颤抖着。

这一定疼的要命。

他?脸上偏偏还云淡风轻。

“很吓人吗?”他?抬起头问我。

我恨不得当场打他?一耳光。

我攥了攥拳,压住心头的火气:“你伤得这么重,怎么就不知道看大夫?偏偏要熬这么多天、生生将?伤口熬出了脓?”

他?抬了抬唇角:“我以为是小伤。”

我咬了咬牙:“都快见骨了还是小伤?你不是上过战场吗?大伤小伤地受了那么多次,这有多严重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他被疼痛扭曲了脸,竟然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我现在不是在治了?”

治你娘。

我感觉跟他?沟通不来,便转向了秦医正。

“秦大人,这伤势我瞧着很严重,没事吗?应当没事吧?”

秦医生擦了擦额上的汗,凝重道:“伤势不轻,侯爷现在还发着烧,若是再晚两日,怕就……怕就……”

谢阆突然转过头瞧了他?一眼。

秦医正又擦了擦汗,咬牙道:“……也能治。”

我警告地瞪了一眼谢阆,又问:“那现在呢?能治好吧?”

秦医正点头:“侯爷底子好,身子康健,只要从今日起按时服药换药,应当没有大碍。”

——我算是松了口气。

可就是此时,耳边谢阆的声音又悠悠飘了过来。

“应小吉,你这是关心我吗?”

我恨不得当场暴打谢阆。

作者有话要说:谢阆:早治了怎么能看见媳妇心疼?

*

这是昨天的章节哈,抱歉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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