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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世事,有一有二,总有三。
这是我第不知道多少次从后门偷跑出来,绕到谢阆家给他?换药得出的结论。
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谢阆的道歉起了作用,如今我见到谢阆,心里的感觉要轻松不少。
以前见他?,脑子里总会时不时出现以前相处的画面,那些沉重又晦暗的画面在眼前一幕幕重演,总让我觉得不得劲。可是现在,那旧日的绳结乍一解开,反倒是如同开辟了一块新天地,我这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面对谢阆时,总算也能自然一些相处了。
“管家说你今早上又没吃药?”说话时,我正小心地用刮刀刮下谢阆背上多余的药渣,露出里边逐渐愈合了的伤口。
谢阆手上还捏着本书看,就跟感觉不到背上的疼似的,坐得像个大爷。
“太苦。”
“苦?”我哼了一声,“我掀开那药盖子闻了闻,压根就不苦!”
“你又没下嘴尝。”
“就一碗药你喝了能怎么的?觉得苦你接着吃颗蜜饯进去不行吗?”
“那你给我带蜜饯。”
“想吃就自己去买。”
“身上疼,出不了门。”
——我还惯着你了?
“你爱吃吃、不吃算,我给你换药就是仁至义尽了,还想要我给你带蜜饯?想什么?美事呢。”
我刮下最后一块药渣,将帕子蘸了盐水覆到他伤口处。
“嘶——”他?身上一颤,冒出一声痛呼。
我连忙扔下帕子,给他?伤口处吹气扇风。
“弄疼你了?很疼吗?我看好像没流血……现在还疼吗?”我吹了半晌,累得都快喘了,才直起身子来问他,手掌还在扇着风。
谢阆蹙着眉,认真看我。
“听说,蜜饯能止疼。”
“香子园的甜杏不错。”
我忍住了当场朝他?伤口扇过去的巴掌。
……但是最终我还是去了香子园,准备给他?打包点蜜饯过去。
我恨我自己。
*
包了几样谢阆喜欢吃的零嘴,我从香子园中走出来,准备上侯府给谢阆送过去的时
候,正巧遇见来寻我的傅容时。
之前?杂耍团恶虎伤人、拐卖小孩和后续爆·炸的事件我都直接参与了,他?这回是来将我带去镇抚司,进行详细的笔录。
临跟他?走之前?,我还不忘先将手上的大包小包交给侯府的管家,并且还嘱咐了半晌要盯着谢阆喝药,这才跟着傅容时上了马车。
“侯爷身上也受了伤?是爆·炸那夜引起的?”傅容时问道。
我点头:“伤的挺重,他?当时挡在我身前,火·药直接崩上了他?的背,几乎烫掉了一整块皮肤。”我回想起谢阆身上的伤口,仍觉得惊心。
“你……”傅容时抬眸看我,“……见到侯爷身上的伤口了?”
我不疑有他?,点头道:“见到了。连过来诊治的秦医正都有说很惊险呢——不过这两天是好了些,只要按时换药吃药,应当就没什么?大碍。”
“你同靖远侯爷似乎挺熟的?”
“还成?”我想了想,“街里街坊的,我跟他?就是……”暗恋三年无果期间无数次被无理?羞辱冷待却仍持续单方面无悔付出最终放弃之后却获得对方幡然醒悟然而紧接表白被拒两次的“……邻居。”
傅容时端详了我一会?,看得我刚开始要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恰巧开口:“当日也多亏了侯爷,若不是他,镇抚司的人恐怕不能那么快寻到那村庄去。”
“是侯爷先找到的吗?”我懵。
傅容时点头:“对。”
“应院首上报你失踪的时候,先去找的应天府。后来是元青跑来镇抚司同我说你失踪,镇抚司这才出动。”傅容时细细道来,“可当时你失踪得毫无痕迹,跟着你的丫鬟和车夫被打晕了扔在巷子里,我们亦毫无头绪。”
“后来是侯爷派了人来,说在城外寻到了线索,我们这才赶了过去。”
怪不得谢阆能先镇抚司出现,从阿赫那的手中救下我。
如今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仍然觉得心惊。若不是我瞎编一通将阿赫那吓住、从他手上暂时逃离,若不是谢阆及时赶到杀了阿赫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
到了镇抚司之后,傅容
时为了避嫌,便派了一个与我不熟的李百户大人对我进行询问。
我虽然到过镇抚司许多次,但是向来都只在前厅逗留,从没深入进来过,这第一回走进内院,倒还觉得挺新奇的。
走到一半,正瞧见院中角落一排宽大房屋比边上的屋子要格外显得新一些。
我定睛一看,上边正挂着“殓房”的牌子。
“这就是前几个月着火的屋子吗?”我随口问道,“建的好快。”
“对,正是此处,”李百户道,“还好这殓房在角落,没有波及旁边的屋子,也没造成多大的损失。”
“其实我觉得这事挺奇怪的,”我俩从旁边经过,便感觉到从墙内传入的森森凉气,“春日多雨、这殓房又存着冰,怎么会?那么容易意外失火呢?”更何况朱明当日是亲眼见到那个瘦高个从镇抚司中出来了。
“我们也都觉得奇怪。”李百户道,“但是查来查去也的确没有线索,何况除了烧了两间屋子、几具尸体之外?,没别的损失,再加上当时值守的徐大人也力证当夜并未见到外人,这事便这么?定为了意外。”
我跟着李百户进了刑讯室。
镇抚司的刑讯室建在地下,显得极为阴冷。跟在李百户的身后,顺着阶梯一下到室中,入目便是一面雕刻着龙兽狴犴的巨大影壁。能进镇抚司的犯人大多凶暴恶劣,这影壁上的雕像为了震慑恶人,亦刻意雕刻得可怖骇人。
再往里走,便是刑讯室。
这通道幽深乌黑、寒气森森,我下到其间便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两下,鼻子里还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到了刑讯室跟前?,我偏头瞧见边上的那面石墙,才意识到这里边的血腥味不是错觉。只见石墙之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剥皮拆骨、放血割肉,一应俱全。透过高处小窗中投进的光,能看见那些刑具被磨得闪闪发亮,缝隙处凝着已经呈黑色的污迹。
啧,不愧是号称不脱层皮就出不去的镇抚司。像我这样胆子小的,倘若进了这地方,怕是这刑具还未落到身上便要吓掉半条命来。
我瞧了瞧边上半躬着身、礼貌邀请我入内的李百
户,又想想傅容时那张总是含着笑?意的脸,深觉人不可貌相。
——好在我是个遵纪守法、拥护皇权的良民。
在这刑讯室内,李百户将杂耍团的事情从头到尾细致非凡地问了三遍,并且详细比对了我前?后的说辞,认真程度堪比绣花,直问了两个时辰,这才终于结束,将我从刑讯室中放了出来。
从地下走上来,阳光落到我头顶上,我这才觉得身上有了暖意。
仿佛从地府重归阳间。
刚出了阶梯,正瞧见傅容时手在门口等我。
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
莫名和谐。
“吓坏了吧?”他?将糖葫芦递给我,“吃了压压惊。”
我:“…………”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话是这样说,可我还是接下了他?手中的糖葫芦,立即咬下一颗。酸甜的汁水和糖块在口中崩开,倒是意外地让人觉得安抚。
“唷,这得是马行街的那家糖葫芦吧?”李百户探过头来,“就只有那家在糖浆里撒芝麻,山楂也最甜,每次去还得排老长的队。”
“大人,你这算不算擅离职守?”
傅容时笑骂一句:“就你多嘴,还不赶紧干活去。”
接着转向我,咳了一声:“你别听他胡说,排队的人……也没多少。”
我嚼着嘴里的糖葫芦,朝他?笑?笑?没说话。
我总觉得这时候说什么?似乎都不大合适。
好在傅容时这人从来都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接着便转了话题,说起了近来遇见的有趣的事情,再将我送回应府。
到了应府门口时,他?又下车与我道别。
“听手下人说,京番市里开了一家新馆子,他?们去尝了,味道挺好,”他?弯着眼瞧我,“你哪天休沐?咱们一块去吧。”
听到有吃的我眼睛就放了光:“是做什么?吃食的?”
“西北风味,”他?见我感兴趣,嘴角笑?意更深,“羊肉汤做得好。”
——啊。
我刚想拒绝时,忽然有个声音先了一步替我答复。
“她不去。”谢阆缓缓跨过侯府的门槛,神色淡淡道
,“小吉不吃羊肉。”
——嗯?
谢阆什么?时候叫我小吉了?
“你怎么出来了?”我道,“早上不是还说身上疼出不了门?”
谢阆慢条斯理走到我面前:“吃了你的蜜饯,没那么疼了。”
我信了你的邪。
傅容时同谢阆颔首行礼后,继续与我说话。
“你不吃羊肉的话,我还知道京番市有一家做河鲜的。上次见你炙鳗鱼吃了不少,你应当会?喜欢。”
“啊,”我兴奋,“河鲜我喜欢的,咱们约个时间吧。不如后天?后天我休沐……”
“啊……”我话没说完,身侧突然传来一声痛呼。
谢阆捂着肩膀弯了腰,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谢阆!”我赶忙上前?扶他,“怎么了?哪疼?”
“肩膀这……”谢阆紧蹙着眉峰,额上隐隐显出青筋,“……方才似乎是拉扯到了伤处。”
“你也不知道小心点,”我语气着急,含了嗔怪,也顾不上身份尊卑什么?的了,“还不赶紧回去休息。”
谢阆抬起头看我,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却抓着我的衣袖不放。
一双墨玉一般的凤眸流转,原本应当是双高傲冷峻的眼睛,但此时此刻竟湿漉漉地露出一丝可怜来。
莫名像是走失的小羊羔?
这玩意是二十二岁还是十二岁?
我感觉谢阆似乎拿住了我的命门。
然而即便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也只能无奈地转向傅容时,遗憾地表示吃鳗鱼的事情只能下回再约。
烦。
*
“你方才是不是装的?”我盯着一进府门顿时直起背来的谢阆,语带笃定。
谢阆掀起眼皮,坦然道:“伤口的确在疼。”
我眯起眼:“你是真扯着了?”
“那倒没有。”他?不紧不慢道。
“那你做什么?打断我与傅大哥说话?我原本能吃到炙鳗鱼的。”
“我家厨子做的炙鳗鱼也很好,”谢阆道,“你若想吃,可以在这吃。”
我瞥他一眼:“家花哪有野花香。”
身侧的管家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谢阆
眼中含了一分笑?意:“那我算是家花?”
我张了张嘴,一时语塞起来。
我看你是狗尾巴花。
作者有话要说:傅容时:谢阆你这老狗!
谢阆:略略略。
*
今天早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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