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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我就已经到了白云观。

反正每年的弘法道坛我都要来这住上几日,今年提前一些也无可厚非。白云观的道长们与我都相熟,也没多问就给我安排了惯住的客房。

还不用招应院首的烦。

既然是偷偷摸摸地来,我便只带了即鹿一人。

“我在这也没什么需要你的,你要是想见呆捕快就自己回城,”我捏着把大蒲扇靠在桌前,瞧着正上下给我收拾打点屋舍的即鹿,“他不是说不日就要上?门提亲吗?别上门的时候咱俩都不在……跟老爷提亲去?”

听我说到元青,即鹿手下动作停了停,脸蛋眼见着就泛了红。

“我们说好了的,等他……等他升了捕头,再谈来提亲的事情。”她回身看我,“何况小姐还没出嫁,我做丫鬟的怎么能先嫁人?”

我吊着眉毛看她:“等我嫁人?那元青这辈子也别想有媳妇了。”

即鹿嘿嘿笑了两声,手上?理着床铺:“那就让他等着。”

我“啧”了一声,一扇子拍到她脑袋上?:“我感觉你明面上附和,暗地里是在刺激你家小姐我。”

即鹿摸了摸被我打?到的地方。

“我哪敢啊。”

“再说小姐你身边又不是没人。”

我作势左右看了看:“即鹿你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去隔壁院找广照道长驱个邪?”

“哎,”即鹿嗔怪道,“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姐你不知道,我可知道——”即鹿撑着腰看我,“——知道小姐日日都到隔壁去看侯爷。”

我睨她:“你瞧见我进他家门了?”

“这倒是没有,光见到小姐整日偷摸往后门跑,”她道,“但是我隔着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她促狭笑笑:“似乎小姐这段时间与侯爷相处不错。”

我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什么不错,就是邻居之?间的普通来往。”

“你别到处乱说啊。”我警告她。

鹿转过身,将带来的衣裳包袱展开,一件件拿到衣箱里。

“我瞧侯爷现在似乎变了,脾气性格都和以前大不一样,见到小姐的时候会笑,和以前那副棺材脸都不像一个人了。”

棺材脸这三个字就用得很有韵味。

我暗自笑笑:“活干得不怎么样,偷窥邻居一把好手。”

即鹿没理会我的话,只凑过?来道:“不过?就算侯爷如今改了许多,但是小姐你还是防备着点,不要那么容易跌进温柔乡啊。”

“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侯爷前二十多年都是那副冷性子,这一下改了这么多……我感觉信不过?。”

“唷,”我挑眉看她,“小姑娘年纪不大,看得倒蛮通透的哈。”

即鹿无奈瞅我:“反正小姐你小心点,不要随随便便就被人骗了去。”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其实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道。

与其要我相信谢阆两个月之?内就能将前二十多年的狗脾气改了,不如相信王羡会遣散他那十六房小妾。

但有时候脑子想得很明白的事情,等到真遇上?了却从来不与初衷相同。

*

白云观的日子过?得悠闲又宁静。

除了在司天监当值的日子,我每日早晨跟着观中的道友们一道上?早课,诵经习典;下课后一齐用膳,讨论近来读经算卦的困惑;午后夜间挨个道友轮番算命,提升维生技能——不仅能共同进步,还能增进道友感情。

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应院首知道我来了白云观,没多搭理我。

隔壁的谢阆倒是借着拜神的由头来了两回,陪我读了两早晨的《易经》,也不知道是真感兴趣还是别有用心,硬是让我一字一句地解释给他听,跟自己不认字似的。

费劲得要命。

到了来这的第五天,今年的弘法道坛开启,遇上?了个熟面孔。

——淮阴王赵徽。

淮阴王与当今官家皆是先帝嫡出,官家是长子,一出生就封为了太子,淮阴王则是小他十余岁的三皇子。

年幼时听过淮阴王的名声,说

他文韬武略颇有大志,先帝疼爱而官家看重,同官家兄弟感情很深,以至于及冠之?后多年都没去封地,直到前几年实在是压不住朝上?老臣的意见了,官家这才不得已让他这个唯一的嫡亲弟弟离京。

“小女拜见王爷。”我一见着他,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前几日犯夜若没他相助,事情难以轻易了结,我琢磨着怎么也得给他行个大礼。

淮阴王道:“这回不叫我道友了?”

见他语气和善,我讨饶道:“王爷恕我不敬之罪吧,我年纪小,没见过?您。”

淮阴王展颜一笑:“小姑娘招人喜欢,怪不得皇兄特许你入朝为官。”

我亦笑道:“官家天恩,我在司天监就是打打?杂罢了。”

接着又问:“王爷今日可是来参加弘法道坛的?”

淮阴王点了点头:“我虽于道典易理称不上?精通,却很感兴趣,白云观每年盛会,我都不会错过?。”

怪不得去年的弘法道坛他也来了。

说来,他早几年便去了淮阴封地,年年还回京参加弘法道坛,来回这么折腾,可见他对道宗是真心推崇。

不过?也就是他与官家一母同胞关系好,才能时时自如回京。就譬如前几日犯夜时,分明是听说他还没抵京的,这提前好几日无声无息地低调回来了,官家那边也还乐呵呵地在第二日办了宴会,似乎早就知道这事——不得不说两兄弟的感情是真好。

我与淮阴王一齐在白云观中行走,聊的投机。

他先前还谦虚自己道典不通易理不精,可深聊下来,我发现他对于易理一学见解独到,与我观点时常不谋而?合,说话行事着实很对我胃口。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路程,就这么聊着,竟让我产生了一种?知音之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惺惺相惜之?感。

到了弘法道坛举办的道场外,白云观住持通明道长亲自上前迎接。给王爷准备的位置坐在我前排不远处,而?我则自己寻了位置,坐到了后边相熟的广虚道人边上?。

弘法道坛是白云观一年一度

的道法盛会,场面自然不小。晟朝推崇道教,而?白云观是京中最大的道观,得了朝廷许多扶持,信众极多。

便见到这庄严宽阔的道场之上?,密密麻麻坐着不下千人,相互寒暄低语,亦是沸反盈天。道场两侧松柏成林、繁花满园,三霄四御、玉皇灵官各殿分列两旁,正前方则是主殿三清殿;信众围坐道场,最中央端坐着今日弘法的宣经道人,场面盛大之极。

我翻阅着今日宣讲的道典,同边上的广虚道人闲聊搭话。

“这弘法道坛与会的人逐年愈多,可我却难见到几个熟面孔,”说着说着,广虚道人便沉重叹气,“官家推崇道法,却没几个是真欲入道的,真是我道没落了。”

我翻了翻道典:“不怪寻常百姓不爱听这个。我朝国力虽盛,可就是京城之中,也有不少?贫苦人家连书都读不上?,怎么听懂这晦涩的弘法传道?”

“向?来这信仰一物,推崇者有两类。”

“一类不食人间烟火、不知肉糜贵贱,无须担忧衣食住行,得了上?天偏爱的,自然愿意信奉诸神。”

“另一类则是处渠泥之底、居人下之?人,这一辈子一眼便能望见了头,时刻与苦难相伴难以翻转的,便会寄托于神明襄助,妄想信仰能改变此生。”

“饱暖才能思淫·欲,我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还有精力填满脑子吗?”

广虚道人若有所思:“说的有理。”

我又举例:“譬如前边坐着的这位淮阴王爷,便是一生衣食无忧、没什么可愁,无怪乎有功夫年年都千里迢迢从淮阴来京。”

“说来你与淮阴王爷还挺像的,”广虚道人想起了什么,“先不说于道典理解相近,就是这日常用度的要求规制也颇为相似。”

“咱们观中产出的卦纸,除了你之?外,就是淮阴王年年大批预定,从京城运到淮阴,路程可不近。”

嚯,那我与我道友还真挺有缘的。

过?了不多时,弘法道坛便开始了。场中安静下来。

虽然我熟读经典,但是年年听台上不同的宣经道人阐明经典,都能获得不同的见解,于我处事算

卦大有益处,便渐渐听得入了迷。

等到这宣经道人正说到“思辨明性”一条时,忽然场中出现了骚动。

妇人惊恐的尖叫和场中护卫的兵器鸣声交织着。

我抬起头,正瞧见一个黑衣人朝着我的方向,越过?人群挥剑而?来。那人身形瘦高、头发花白,面巾遮不住全脸,隐隐露出半个黥字刺青。

是他!是那个之?前曾想杀我的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约好的二更。

今天的更新在下午......或者晚上。

(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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