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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而来,白荼看着那个离自己只有丈许的位置,横竖都是死,不如豁出去了。
他心一横牙一咬,跪过去一把抱住那双腿,泪如雨下:“王爷,您饶了草民吧,草民真的不是故意的,草民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只求您饶草民不死。”
双腿突然被抱住,邢琰整个人一僵,他久经沙场,稍不留神就会成为刀下亡魂,能让他卸下防备近身者屈指可数。
他条件反射的伸手掐住那扬起的脖颈,虽只用了半成的力道,却觉得轻易就能掐断。
太脆弱了,这一刻,他生出一种恍惚,手掌间的这条生命,太脆弱了。
莫名其妙的怪异和别扭让邢琰眉头已经拧成了麻绳似的,他看着已经脸色涨红连话都吐不清楚的人,鬼使神差的竟松了手。
得到喘息的白荼一阵剧烈咳嗽后,涕泪交加的看着他,“王爷饶草民死罪了吗?”
“放-手-”邢琰一字一句咬着牙凶狠道。
白荼索性抱的更结实了,“王爷,草民虽然无父无母孤苦伶仃长大,可草民一心向善,挣来的钱全拿去送给那些无父无母的乞儿,草民不能死啊,草民若是死了,那些苦难的孩子们就没饭吃了。
王爷您行行好,就算不看在草民一条贱命的份上,也请看在陈州无数苦孩子的份上,留草民一条贱命吧。”
邢琰何曾被人这般死皮赖脸的缠过,他是凉王,是令人见之变色的杀神,这府里,这天下,就没有不怕他的人,别说在他面前敢满嘴胡诌,就是靠近两步都会吓破胆去。
然此人却敢如此放肆,还…抱…抱大腿…怎敢有人对他如此不敬?他不知是气多一些还是恼多一些,想要踹开,却被那双手死死环住而动不得。
白荼死乞白赖的抱着哭,反正左右都是一死,不如冒死一求。你不是被所有人都敬而远之吗?我偏要靠着你,挨着你,我就缠着你。
邢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人眼泪鼻涕一起流,不同于战场上的血泪。
战场上,那些泪水混在血里,他看不清,看不真,他可以做到手起刀落,他甚至看不清那些人是何模样,那些人都跟他没关系。
可如此悲戚的在自己面前哭泣和求饶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从小到大,除了父皇和长皇兄,再没有人如此近的靠近过他、抱过他。可是,父皇和皇兄早已不在,他这七年,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邢琰分明觉得怒不可遏,可他心底,却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怜悯。
这个人,也不至于罪无可恕。他虽私闯王府,却是意外,打听刻坊的事,出于不甘,在陈福海面前搬弄是非,倒也算他敢作敢当,承认的干净。
“你再不放手,本王即刻就摘了你的脑袋。”语气虽凶,可杀气再无。
白荼哭声戛然而止,眼泪巴巴的看着他:“草民松手,王爷您就不杀草民了?”
许是看他哭的双眼红肿模样实在可怜,又许是他可怜巴巴的双眼却满是对生的渴求,邢琰心头的怒火,不自觉的就灭了。
他可以轻易掌管生杀大权,可脚边的人,也会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此人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里,此人的命甚至不值一提,可是这一刻,邢琰突然就想留他一命了。
当至高无上的权贵面对蝼蚁般的弱小,怜悯与残忍,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
而他的一念之差,却让隔壁的秦保和铜雀,一个目瞪口呆,一个呆若木鸡。秦保错愕的看着铜雀,“能在王爷手底下讨活,此人也算有能耐。”
虽然那是死乞白赖,可白荼这番,倒叫他刮目相看了,王爷性情冷淡喜怒无常,那可鲜少有能让他改变心意的时候啊。
秦保和铜雀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景,他们哪儿知道那大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若是知情,只怕得惊掉下巴。
白荼出来的时候,见着秦保和另一抄手而立的冷漠男子,他将信和腰牌递给秦保道:“秦管事,您那日说的话若是还算数,那您给定个时间,我到时候带人来运书。”
他说话还抽噎着,双眼红彤彤的跟个小白兔似的,秦保心头一惊,表情倏地有些晦涩难懂起来,“白掌柜事忙,我会派人每月初五把书册送去黑明坊,无需你亲自跑这一趟。”
这就更好了,这个地方最好别再来第三次,白荼拱手道:“如此就劳烦秦管事了。”然后跟着小厮脚步虚浮的离去。
“凉王府何时需要亲自送上门了?”冷冷的声音自堂内响起。
秦保忙微微躬身,铜雀也放下手垂目而立,待主子自他们跟前走过后,铜雀紧随其后,秦保则在原地错愕一阵,然后摇头叹息着往内廷去。
高嬷嬷正懒洋洋的乘在树荫下打盹儿,突然被一气急败坏的声音吵醒。
“这偌大内廷,你这个管事嬷嬷,竟还有闲心在这里打瞌睡。”
高嬷嬷莫名其妙的睁眼,“秦大总管,您老在哪儿受了气要到我这儿来撒气啊?”
小丫头识趣的端了凳子过来,秦保皱着眉坐下,双手撑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事儿文相管不了,也不敢管,可你是王爷的乳娘,你得管啊。”
高嬷嬷见他神色正经,也坐了起来,正色道:“怎么了?王爷出什么事儿了?”
秦保纠结的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看的高嬷嬷更急了,“你倒是说话啊,王爷到底怎么了?”
“王爷已经二十又五,却至今内廷空虚,莫说女主人,婢女都少,你知道那外面都怎么传的么,都说咱们王爷......”秦保说不下去,扭着头只是叹气。
高嬷嬷也知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可内廷她一向管的严,谁若是胆敢嚼一句舌根,她定将人打废了撵出去。高嬷嬷不信这话是从内廷传出去的。
“莫是外廷传了什么话?”她问。
秦保蹙眉:“这话外廷谁敢说,是......哎......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他娓娓讲起适才大堂的事。
“......王爷是个什么性子你我还不知道吗?他若是起了心要杀谁,还就没有谁能逃得一死的,可这白荼却不同,你知道他哪儿不同么?”
高嬷嬷听了半响也没听出要紧的地方,追问道:“哪儿不同了?”
“他......哎.......”秦保两手一拍膝盖,“他长得......那副模样......就跟那小倌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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