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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吃过,邢征并未离去,反正国事也轮不到他来处理,他整日也都是自己找些事做,一日不找事做,也没什么。故而下午就亲自领着其王叔在宫中转悠。偌大的宫殿自然不是一下午就能走完的,不过走了一下午,也总算是等到了晚宴。
入夜后,受邀的群臣陆续进了中和殿。此时中和殿已然变了模样,四面张灯亮如白昼。随着众臣子依次落座,丝竹之音渐起,席面已经陆续摆上,大殿中央更有美人舞蹈。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邢征比寻常来的早些,本来这种宴会,他应当最后入场,入场后众臣子方才好三呼万岁叩谢皇恩。可彼时他早早来,让得众臣子心中惶惶,来的晚的担心会被怪罪,来的早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只能三五成群地立在殿内四处小声言语,无不是讨论当下情况。
这席还没开呐,气氛就搞得众人浑身不自在。不过臣子们的为难,邢征却并未察觉,他待王叔入座了,方才走到自己的高座上。
侯氏此时早就候在内室,见儿子总算回来,收起面上的不悦,等人都到齐了,才摆起姿态慢悠悠走出。
这才是正常的入场顺序,众臣心道总算是熬到了,一个个都站好位。
邢征起身与侯氏行礼,“母后。”众臣子这才三呼万岁、千岁,侯氏抬手示意,“诸位爱卿都请入座。”
开席,自然少不得一番客套,而既然这席是为凉王接风洗尘而举办的,那一切话头也都绕不过凉王。
侯氏率先举杯,语气颇带感激,“凉王驻守边境,常年来屡退敌国保陈州乃至我大靖安宁,尤其是今年初,更是大挫夷国,将其打得如丧家之犬。如今又刻成新国策,为大靖立下大功。凉王,哀家敬你一杯。”
邢琰起身而立,举杯:“为我大靖效力,是本王职责所在,为皇上分忧,也是本王身为臣子的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侯氏面色一僵,殿内大臣也都静默无声。凉王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把太后放在眼里啊,太后亲自与他敬酒,他不吃,言语中只有皇上,其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不愧是凉王,有权在手,此时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可谁又敢说什么呢,都只当没听出这话中意思。
侯氏不好当面发作,只得忍下这口气,勉强笑了笑,将酒一口饮尽,坐下。
邢征心下叹气,也只得喝下一口苦涩的酒,一边是他从小就喜欢的王叔,一边是他的母后,两人之间势同水火,而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儿,你不是说凉王有功,还准备了赏赐吗?”
正想着,听闻侯氏叫,邢征略一反应,才起身举杯,“王叔常年驻守边境保我大靖国土安宁,又刻国策卫我大靖天道朝纲,理应嘉奖。赏凉王黄金万两,绫罗绸缎千匹,珠玉珍宝百箱,牛羊马匹各千头……
一番赏赐下来,众臣都莫不心惊,如此大手笔的赏赐,很是少见,但也配得上凉王。
邢琰笑笑,照单全收,举杯回敬。一时间,群臣赞美之词络绎不绝,依次上前与凉王贺喜。凉王也不管那些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总之一律平静接受,看不出喜怒,亦无多余客套,给人一副不好亲近之感。
宴席在这些或真或假的褒奖恭祝中,渐渐入了尾声,侯氏早就不想继续呆了,却也还是忍着,最后关头,她忍几口气也无妨的。直到凉王被所有人都敬了一遍,侯氏才寻了个机会在众臣瞩目下开口,
“凉王此番舟车劳顿,不如在宫中多住些时日。皇上时常念叨你这个王叔,此次回来,哀家可要请凉王好好儿教教皇上骑射。”
邢琰似笑非笑,“皇上骑射乃先惠帝亲自教授,幼年时便十发十中,不需要本王教,依本王看,反倒是翰林院应该多招些讲官、词臣、史官。
翰林院原是有义务与皇上传授帝王之术,然如今皇上年及十六,却依旧不能独自处理朝政,仍需后宫妇人垂帘听政主持大局,此荒唐之事百年难有实属罕见,让本王不得不怀疑翰林院是否人手不足,竟敢懈怠对皇上的传道受业解惑之事。
又或是侯阁老替皇上处理诸多国事,实在分身乏术,这才荒怠了对皇上的教授之责?然古人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侯阁老即便把大靖全国上下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固然是帮皇上分了忧,却落得个本末倒置的结果,毕竟这天下,最终还是得靠皇上治理。阁老,您说是与不是?”
大殿之上,静得呼吸可闻,凉王这一番说辞,可是明里刀枪,亲侯派被说得垂头不敢言语,中立派明哲保身只当没听见,守旧派则各个难掩神色之动容及喜悦,凉王说出了他们这些年最想说却又不能明说之话,而且这绝对能让姓侯的无言以对,对亲侯派来说无疑是名正言顺地被甩了一个大巴掌,岂不痛快。
太后侯氏脸色难看至极,不等她想好反驳之话,都察院左都御史崔成便接着开了口,“凉王有所不知,今年科举又为朝廷招纳了不少贤才,如今都已入了翰林院,想必翰林院此时人手也足够多了,皇上独当一面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崔成历来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如今又有凉王撑腰,那说话更加毫无顾忌。此话一出,等同于催着侯氏赶紧下台。
侯氏手中酒杯狠狠往桌上一拍,怒气腾腾,“素知凉王口无遮拦,霸道无双,今日看来,竟果真如此。凉王慎言,这知情的,知道你是为了皇上着想,不知情的,还以为凉王想要挑拨离间霍乱朝纲。”
邢琰冷笑一声,寒气逼人:“哦?不知本王如何挑拨离间霍乱朝纲了?本王全然也是为了太后与阁老着想,国家大事乃我皇室一族邢家之事,太后和阁老为我们邢家操劳不已,本王甚是感念才有此言,难道太后以为本王意有所指?那不知这‘所指’,又指的是什么?本王糊涂,还请太后指教。”
侯氏被呛得一言不发,只能怨恨地捏着手中酒杯。
侯氏一族染指皇权本就大逆不道,如今被凉王一番言语敲打,于理,他们自然无话可说,于权,此时若是唤作别人,只怕早就被扣上死罪了,也只有凉王,手中有兵权,轻易惹不得,若是与凉王正面起冲突,那于侯家而言,也就是鱼死网破的结果,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侯程煜能做到首辅,城府自然不是其女侯氏可比,只见他哈哈一笑,举杯道:“多谢凉王体恤,凉王所言,令老夫醍醐灌顶,怪只怪老夫一心为皇上分忧,怪只怪老夫忘不了先帝重托。老夫对皇上及大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今日得凉王提醒,老夫深以为然,翰林院为皇上传道受业解惑责无旁贷,今后老夫必定加紧督促,不让凉王远在陈州却还要挂心朝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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