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百鸟栖息（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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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陈能有短时间的反应时间，他还没有缓过来，就立马揉了揉发黑的眼睛。等到他视线逐渐清晰，才发现在他旁边的确实是思姑娘，她正胸口起伏地喘着气。陈陈怔了怔，最后带着歉意的笑，说：“谢谢你，我们的思姑娘。”

思姑娘并没有对他的道谢有所表示，她的脸有点白，不是惨白，是小姑娘皮肤吹弹可破的白，白里还带着两点绯红。脸上虽然还有一些天山岩粉末的残留痕迹，但并不影响她的英气和好看。她只看了一眼陈陈，就起身朝老学者他们过去了。她说：“你还会道谢？不知道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没有，你醒来两次，两次都像换了一个人。”

他换什么人，他还不是他吗？陈陈听进去了，但实在搞不懂思姑娘说话的深意。伐依然随着沙海在下陷，下陷的区域很大，但并不是全部，陈陈在黑夜里举目望去，他觉得他们现在就像一个继续扩大的碗的底下。

他们在最底下，两边的沙在往下的倾泻。不知道到底要沉多久，现在的情况就像一个碗，抬头看无月亮的天有大范围，沙从上宽至下泻逐渐变窄。

刚才巴疯子他们打的什么？伐的两边都破损了，看那个痕迹不是被咬就是被撞，看样子，咬伐和撞伐的怪东西块头并不大，要不然伐也不可能只损坏那么一点。如果是这样，不仅是有一个大东西，还有一些难缠的小东西了？不过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怪东西的尸体和残肢，可能早就沉进沙海里了。

巴疯子取下刀不用的时候就会反持着刀，横在腰后，他做出要出手的动作，踏在伐边，让它不再那么晃动。布扎木的那把钝刀不见了，手上现在是马川的小刀，黑夜的时候还闪着寒光。马川则站在老学者的旁边，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了发瘪的装备包，里面的东西估计不多，好像还剩个罗盘和一些火折子，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用。

老学者枪铳的开口在连开几抢后已经发黑了，和之前的那几把枪铳一样，枪口外翻，估计再来一枪，彻底是报废了。他摸了摸腰间，最后叹道：“弹药也要没喽，这些鸟鱼真让我糊涂了，它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巴疯子冷哼了一声：“管他娘的这些杂种要干什么，来一个，老子杀一个！”

布扎木皱着眉道：“也许并没有那么复杂，它们只想吞了我们，奈何没有办法，我猜它们现在比我们还头疼。”

陈陈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没有看到疯老头，最后一找，发现他躺在他的右侧，晕过去了。竟然带这个疯老头过来了，也不知道老学者是怎么想的。

陈陈看了一圈，这个情节虽然紧凑，但看起来最不紧张的就是他了吧？老学者叫他干什么，他就得立马准备，也没有拼怪东西的实力。如果没了他们，陈陈能干什么呢？

陈陈不去想，只能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有时候，他觉得带的装备少，用着用着就没了，有时候又觉得带着人少，走着走着他就成了垫底的。

后来转念一想，装备光多有什么用，增加负重，如果不能用得恰到好处，也是一个大累赘。人多也没啥用，一群三教九流的混子，顶多当一群炮灰，再说每个人都不蠢，谁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会不会来个卖主求荣？到时候在背后捅他们一刀也算倒了大霉。

不过，他看着巴疯子，他既然有那么高的悬赏，对付这群混子应该有很好的办法。布扎木这个武罗司的头是怎么和一个江洋大盗——姑且就这么称呼吧，江洋大盗虽然形容巴疯子不太准确，但他的行为也差不离。竟然和一个江洋大盗做了朋友，看样子还是出生入死级别的。这俩人的故事，应该也能写一部。

官和贼能当上朋友，这倒是个稀奇事了，阶级太明显。嫁人都讲究门当户对了，这也太不讲究了。

伐动了动，很快又被巴疯子踏稳了，他没有出手，估计只是不平稳的，小小的问题。他该不该站起来？沙虽然在下陷，但伐好歹是平稳的，老学者没有叫他自己保护自己，目前的危机应该解除了。大的怪东西呢？沙海底下的吸劲儿虽然稍缓了一点，但还要吸多久？沙海有没有底？有多深？

恐怕知道的人少到可怜，要说靠自己本事能跨过这个沙海的，陈陈只能想到黄起敏。可黄起敏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他也不知道，他唯一的概念是可以完结外城，能把鬼三尾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陈陈勉强站起了身。鬼三尾有多大的能力呢？他坚硬的黑鳞甲，尾巴后的三条黑蛇，吸收光亮的能力，巨大无比的力气，还有诡异的自己生自己。不说其他常人无法遇到的，就单单那张脸就能把人吓得半死不活。

更何况，这不是他的原身，老学者说他比争夺不死树的神都老，可能就是知道了鬼三尾有原身。大鸟只是恢复他原身的一个契机，可就这它没有原身的时候，将堪陀儿咬得只剩一个脑袋，吸收了吞噬光明的能力，使那个可怕的怪物最后变成了人柏。

鬼三尾和堪陀儿神的大战估计在很久之前，比争夺不死树的大战时候还早，因为被巫师口耳想传记录在畏兽图里的时候已经有了吞噬光明的能力，还说是天生的。

人柏怎么样？巴疯子和布大侠堪堪能解决，但是，老学者说它受过伤，要是没受伤那就不好说了。其实，这到底厉害不厉害，通过对比就出来了，黄起敏虐鬼三尾，鬼三尾虐堪陀儿，成为人柏还受过伤的堪陀儿和他们打平手，最后堪堪被解决。

陈陈心里慢慢有了概念，黄起敏是食物顶端上的大佬，他真不敢想象，和神比，他又是怎样的呢？在他原本的剧情里，完结外城的时候，黄起敏是一个毫无人性的人。

这里的没有人性不是一种批评的贬义，而是他没有人的喜悲与七情六欲。所有的罪恶都能从七情六欲中衍生出来。启示录里的七宗罪就是来自地狱的七个堕落天使，他们是地狱里最大的魔头，称为撒旦，是与上帝作对的死敌，是迷惑信徒，使其堕落的始作俑者，它们来源于罪恶又从罪恶中壮大。

黄起敏没有这些罪恶，他甚至连人的情感都没有，他没有人性本来的东西，可他有人的躯体。他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一切。可自从陈陈掉进开始，他有了温度，用祝余花草救活了大鸟，养了一只叫三郎的大狗，还救下了没有在外城之战中救下的老板娘。

黄起敏和起死回生、不死一样，是超越天纲常理的东西，是不允许存在的。可不幸的是，这样一个不允许的力量，却做了一个最伟大的决定——牺牲自己，解放外城。但为什么呢？黄起敏为什么会改变？为什么不是完结外城而是解放外城？他不知道，除了黄起敏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但是他死了，这样的秘密可能会随着他的尸体一样，悄然失踪了。

从此以后，善被放大，恶也被放大，这到底是好还是坏？无法辨别，这样的问题，得留给历史。

陈陈被提起来了，猛然间，他听到巴疯子在他耳边喊：“你他娘在发什么愣？！”这不是打断他走神的喊叫，这是危机时刻的提醒，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得清晰，老学者最后一枪的炸响声在他耳边掠过，掺夹着的，是一声怪东西的嚎叫。陈陈突然一个激灵——那声嚎叫就在他耳边。

陈陈什么都还没看清楚，下一秒就被巴疯子抓着领子，甩到了一边。与此同时，巴疯子一个极快地转身，快拳出手，最后一个挑刀。伐重重一沉，没了动静。只剩下陷的沙声，和巴疯子压住怒气的喘息声。他盯住陈陈，冷冷道：“傻小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走神？”

陈陈被马川扶住，这才完全回过神，他看清楚了巴疯子的皮笑肉不笑压制着怒意的脸、伐上躺着的几具怪东西的尸体，已经不再是怪鱼了，而是一种干枯、弓着背，浑身没毛，分辨不出是什么物种的东西了。

陈陈怔怔的，回过头。他看见了马川担心他的眼神。他略带责怪地说：“叫你你不应，还差一点，你的头就没了。”

陈陈浑身出了冷汗。

思姑娘瞪着他：“糊涂蛋，你想什么呢？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陈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着想着，就变成跟冥想一个样了。

老学者叹道：“陈陈小家伙该休息了。”

布扎木突然打了个安静的手势。就在这个时候，沙海底下的深处，蓦地传出一声巨大的嚎叫，如同进军的号令，声音越来越大，使得伐都在剧烈地震动。所有人都开始戒备。

陈陈堵住了耳朵。

猛地，下陷的沙海不动了，像被拉了闸，一切机关都停止运作。声音还在继续，两边倾泻的沙不再倾泻，而是往下崩塌。他们在最底下，结果可想而知，就算不被怪东西吃了，如果没有动作，就像被塌矿那样，被埋住。

沙并不留情。他们现在就像被堵在洞底下，有无数的人在往下铲沙。没有人有动作，所有人都沉住气，保持了出手和戒备的动作。就在沙快埋住陈陈脚的时候，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他看见在伐的缝隙底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朝他们急冲冲地拱上来。

沙像涌泉那样翻出，伐摇晃着隆起了，黑影越来越大，隆起的动静也越来响。他看不见了，沙已经埋住了他的脚，突然的，不待陈陈有所反应的，伐被撞了，那个力道如同在高速上行驶的大卡车。

陈陈七荤八素。猛然间，伐散了，有所准备的人都在那一瞬间跃起，人柏的断枝在飞，陈陈眼发黑，腿完全没了知觉，他被马川提起，都觉得自己全身再次的散架了。那股巨大的冲力使得巴疯子所有人顶着沙，朝上跃去。

还没跃多久，陈陈就感觉开始往下落。他听到老学者骂了一句该死，情急之中，他模糊地看到，一只断了利齿，像轮船的巨大怪鱼，正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扑来。

陈陈看不见了。

所有人都被这只断了利齿的巨大怪鱼，吞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