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激战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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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李自成十几年的游击生涯培养了敏锐的直觉，以往官军不是被他包围吃掉，就是他被官军包围歼灭，这次洛阳攻城却让他嗅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城内除了刚开始的慌乱，马上变得有条不紊，而且那种不急不徐的节奏很是诡异，明明有能力反击，却一动不动，把自己精心设计的回马枪废了，而且四周的官军也毫无动静，与以往总有几个冒失鬼撞进来送人头也大相径庭，搞得自己满腔热情最后损兵折将，还得不到半点补充，这样下去人心会散，手下几万饥民跟着他若没有吃的，早晚做鸟兽散。

士气不振，他决定先退回陕西再说，连南阳都没去，直接从南折向西到达商南地区修整，气得刘宗敏等人直骂娘，说闯王变了，变得畏首畏尾没有主见，连官军空城计都怕云云，闯王闻知只是苦笑，他们哪知道自己多年战争所养成的战场直觉，那种危险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明白的。

这边闯王在反思在修整，那边更狡猾的张献忠突入四川，到达巴中地界，一旦突破巴中，则四川门户大开，南可进南充达州，西可攻广元德阳，中路可抵资阳成都，一句话，只要拿下了巴中，整个四川他想去哪就去哪，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所以打开巴中这个咽喉最为重要，历史上秦良玉和张令未能守住，导致张献忠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占领四川，建立大西政权，并开始大屠杀，致使四川在这一时期人口锐减，千里无人烟，给中华民族带来沉重的灾难。

这次孙传庭以督师身份传令白杆兵秦良玉固守巴中，原四川总兵张令那些老弱回防成都，他这样安排是有把握的，秦良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装备，足够她组建两万白杆兵，而对手张献忠号称十万，其实不过五六万人马，可以说只要秦良玉坚守巴中，张献忠是绝套不了好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四川巡抚邵捷春文官瞎指挥，他强令刚组建不久的新白杆兵一万八千人，分别驻守广元，巴中，达州三个地方，使得秦良玉兵力分散，巴中守卫实力大减，战斗也就空前激烈，张献忠手下都是积年老匪整建制投降又整建制反水，其战斗力远在李自成饥民之上，张献忠本人相貌奇特性格古怪，实际上就是有精神病特质，所以对人特别凶悍，手下将领也是有样学样，一个比一个凶横，最有名的是四个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其中李定国成为了南明最后的依仗，孙可望则投降了清朝，艾能奇战死，刘文秀病死，都是明末传奇般的存在。

这次攻伐四川，张献忠志在必得，曹操罗汝才老回回马守应两万多人马侧应，一跳出官军的包围圈就直奔四川门户巴中而来，这是第二次进四川，上一次进川与其说是攻占，不如说是为躲避官军打游击的，因为对白杆军的惧怕，没有正面交手，都是躲着走的，可这次要想进入四川必须正面硬扛白杆军，他知道巴中地方不大，住不下大量人马，自己四万老兵外加一万多饥民，获胜的把握极大，于是命令手下武举人出生的赵奎率领近万饥民首先发起攻击，这一万饥民手持棍棒锄头，有的根本就是赤手空拳，捡根树枝当武器，在后面督战队的弹压下，一窝蜂的往上冲，只要冲进城去，他们就有吃饱活命的机会，否则就只有啃树叶的份。

四川的城池除了成都等重要地方城高坚固，其他的和边关雄伟关隘不可同日而语，都是低矮很勉强的那种，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冲锋都能把城墙推到，巴中城防虽然被白杆军仓促加强了，可从远处看，除了地势比平原险要之外，都是不堪一击的样子，领头的赵奎根本没把这个小城放在眼里，只有远处观战的展现张献忠明白，无论如何都是一场恶战。

事实也的确如此，上万饥民炮灰刚冲到城墙百步处，就见城头上几门小铁炮一阵轰鸣，一片铁砂石块迎面飞来，当即撂倒几百饥民，这些袒胸露腹饥饿难耐的炮灰，只要被打中一块石子，基本没有活路，没人会把他们抬下去医治，在张献忠眼里，他们都是消耗品，就是为了消耗守军炮子箭矢的，所以领军的赵奎看见前面倒下一片，丝毫没犹豫，让督战队赶着后面的饥民再往上冲，去迎接一波箭矢的洗礼，那些饥民早就饿红了眼，中了箭也都浑然不觉，只是一味的冲啊，很快涌到了不宽的护城河，开始冒着漫天飞箭挑土填埋，稍有怠慢后面督战队鞭子刀枪就上来了，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补上来，仅仅一个多时辰，几次冲锋，饥民将大量尸首和泥土就把护城河填出了两道各宽两丈余的通道，斑驳的城墙就在眼前，只要后面一声令下，几万义军就会像蚂蚁一样登城，这种几万人攻城的场面，也只有古代人沉得住气，放在现代，早把城里人吓尿了。

这个时候张献忠并未立即命令登城，而是让剩下的几千饥民下来休整，多少给他们一口粥喝，体力消耗过大，直接让他们去攻城只会让里面的白杆军捡便宜，他得让这些亡命徒有个恢复体力的时间，再让他们做回炮灰。

城里的秦良玉非常明白流寇的做法，手中才六千人马，面对十倍强敌，形势不是一般的严峻，她知道接下来的仗才是最激烈的，一旦被流贼攻破城防，自己优势装备也难以抵挡海啸般的进攻，要不要动用神兵手榴弹，一直在犹豫，数量不多，其它分守广元达州的人马又带走了一部分，剩下不到三千枚，若是流寇第一次攻城就消耗殆尽，那巴中几天之内就会被突破，自己就完不成孙督师的任务，她咬了咬牙，决定先让新组建的白杆军新兵抵挡一两天，让他们习惯肉搏的残酷，只有经过血火洗礼，这帮新兵才会迅速成长起来，否则再怎么操练还是缺乏血性。

张献忠很满意，四千饥民不到的代价，大半天的时间，就填出了两道攻城通道，太值当了，比以往顺利多了，以前要是攻击大城市没有上万人命的代价，几天时间，怎么也攻不到城下，今天看来老天保佑，这白杆兵也不是象传说中那样可怕啊，看着狼吞虎咽饥不择食横七竖八的饥民，凶狠的眼光一闪而过，已经是下午申时了，天马上就要黑，今天暂时就到这，明天辰时发起第一次攻城，眼前的这帮饥民基本都会是死尸，给他的主力做垫脚石，旁边的四个义子跃跃欲试，都在抢第一个领兵的主将，张献忠看了看左右，这几人当中李定国赵奎是最猛的，孙可望和艾能奇刘文秀也是勇猛善战，但明天的仗不是一鼓作气，城里的官军实力未损，要的是消耗，只有一次次不停的潮水般进攻，不断折磨，才会最终打垮白杆军，他笑了笑，吩咐都回营休息吧，明天他自有安排。

第二天天刚亮，各处营地号角响起，预示着血腥的一天就要开始，各路人马开始云集，张献忠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眺望远处的巴中城，城头上刀枪林立，旗帜鲜明，白杆军名不虚传，连夜又加固了城墙，还增加了很多民夫在架设金汁石块什么的，不过搭眼望去兵力不象过万人的摸样，撑死几千人，自己手中数万兵马，都是跟着自己造反多年的老兵，就是三四个顶你一个，老子也一定会攻下这座城池，然后招兵买马，一路直奔不堪一击的成都等大城市，获得天量补给，再与明朝李自成分庭抗礼，看谁能笑到最后。

近万饥民吃了自己最后一顿稀粥，拿起了棍棒，开始在赵奎督战队的吆喝下，整队慢慢上前，吃他娘，喝他娘，城里面有堆积如山的粮食，足够他们吃撑的，只要有命冲进去，做个饱鬼也赚了，张献忠看看时辰差不多，挥了挥令旗，数千饥民胡乱呐喊着开始冲锋，说是冲锋，其实比走路快一点而已，要不是后面督战队不停的鞭打，他们走到城墙下估计要小半个时辰，被枪刀逼迫，只能抬起没感觉的双腿，行尸走肉般跟着大家往前凑，前面的注定先倒霉，几声炮响，倒下一片，再补上一群，又是弓弦四响，再到下一片，再补上一群，反复填补，有些想要退却的，直接被督战队砍了，所有行尸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再后退，在被砍，再向前，如此反复三四回，终于冲到了城底下，后面几十架云梯开始运上来，冒着飞蝗般的箭矢，一次次搭在墙上，又一次次被推翻在地，整整一个时辰，反反复复，尸体一层层叠加，终于把几架云梯勉强固定住了，后面的饥民立即振奋起来，你推我攘往上爬，不断有人哭喊着掉落下来，又不断有人接上去，各种头颅胳膊肢体象雨一样掉落，城墙底下的饥民基本都沾满了鲜血，没人有感觉，他们注定都是尸体，只是多活一阵而已。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当最后一架云梯被砍断推到后，张献忠命令鸣金收兵，今天一个上午够了，下午再来，又少了三千多吃饭的嘴，很划算。城内的秦良玉初步估算了一下，一天多时间损失了近四百兵士，不算多，可她明白对面张献忠是用饥民来消耗她，根本没动用主力，问题是不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炮灰，再这样消耗几天，那么真正面对流寇主力时，伤亡会大很多，自己就六千人马，张献忠夺取巴中的决心有多大？自己能耗多长时间？仔细考虑后，她决定再看看，必须等到对面使用主力时才能决定，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下午，剩下的三四千饥民被驱赶着准备攻城，但这些饥民很快发现自己迈不开脚，整个巴中城周围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尸体前两天还和自己一样都是活生生的，现在都躺在那，各种散乱的肢体惨不忍睹，还有几百将死没死的在那哀嚎，真特么瘆人，谁都知道下一个躺地上的就会是自己，人类天生的对死亡恐惧占了上风，无论督战队怎么吆喝，就是动不了，赵奎急了，连着让督战队砍了几十个脑袋，饥民队伍才算勉强动起来，只是壁纸上午慢了太多，刚到距离城墙百步处，城头火炮震天响，前面几十个一倒下，三千多饥民马上来个向后跑，拦都拦不住，这是真怕了，任凭督战队怎么拦都拦不住，张献忠知道，接下来要靠老兵来完成了，于是挥了挥手，让赵奎退下来，不要管那些四散奔逃的饥民，他们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当下命令刘文秀，艾能奇各率领三千新归附的投降明军，开始攻城。

这一次攻城终于不再是一边倒，投降的明军战斗力明显高几个档次，几十架云梯，装备半齐不齐，不像饥民那样混乱不堪，接受伤亡的心理强很多，不会三番四次被打撤下来，于是城头上开始传来刀枪拼杀的金属碰撞声音，场面很残酷，几十云梯推倒，又是几十架搭上来，士兵绵绵不绝涌上来，城头上险象环生，要不是白杆兵出了名的不要命，普通明军根本扛不住这样的蚁附攻城，秦良玉坐镇中军，不断调派队伍支援四围，新式装备很快显示出优势来，以前像这样的大战，能一兑二就算是赚了，现在前面传来的消息，初步估算能做到一兑三兑四左右，这全仗着钢刀钢枪板甲钢盔的加持，加上粮草充足，以逸待劳，使得战果比以往大很多，这一点让她很欣慰，至少她几个月心血没有白费，这些新兵比老兵并不逊色，自己至少可以硬撑几天，看张献忠能接受多少伤亡。

接近两个时辰的冲杀，六千余两路新兵加新投降明军，反复登城再被赶下来，伤亡已经超过三成，这也超出了古代一成伤亡的忍耐度，一个是投降明军知道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再一个是张献忠督战队手段毒辣，根本不给退下来的机会，所以打出了以往没有过的表现，只是城头白杆兵顽强成度超出普通明军一大截，内心对这些少数民族彪悍的恐惧，终于让他们崩溃了，无论督战队如何砍杀，四散的逃兵都售不住脚地往后撤下来，刘文秀和艾能奇急得连连砍杀呼喊，也没能阻止撤退的人流，张献忠看在眼里，两千多伤亡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当即鸣金收兵，不怕，老子有的是时间，这才两天，只要攻势不停，小小的巴中定会手到擒来，打败了拦路虎白杆军，四川就再也没有对手可以拦住他，付出代价是完全值得的。

听艾能奇和刘文秀的汇报，说白杆军的装备有明显改进，感觉都是精钢所制，自己部队的铁刀铁枪不起作用，往往被对面一刀砍断，与以往所见的明军装备大相径庭，头盔也没有避雷针，圆不溜秋的，很多刀枪上去，都被滑向一边，很难伤到，尤其所穿甲胄，亲眼看自己手下刀枪上去，对方竟然毫发无伤，明显透露着古怪，与以往碰到的白杆兵甲胄不同，否则我们的伤亡不会那么大云云，张献忠清楚，这白杆兵肯定得到了加强，只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前功尽弃，影响士气事小，后面明军围上来事情就大发了，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硬闯过去，只有到了难于上青天的四川腹地，才能完全摆脱开围追堵截，因此对白杆军装备精良的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估计再有个几天，城内的几千兵马就会消耗过半，丧失战斗力，秦良玉只能选择撤退，而他则会长驱直入，一路天高任鸟飞，再也没有人会威胁到他。

秦良玉听着各处报来的伤亡，损失了五六百，才两天已经近一千人丧失战斗力，对面真正的中军还没发动，自己五千左右剩余生力军，这样激战下去，要不了五天，就会损失过半，她感觉到自己这次真的有些托大了，后悔被邵捷春分散兵力，若一万五千军队在这，她都有把握出城反击，可惜现在被困在这里，四面都是流寇，没有援军，只能拼死一战，一旦让张献忠攻占此处，那整个四川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皇帝饶不了她，孙传庭也不会放过，只有不惜一死牢牢守住这里，才能完成恩人神兵卫的托付，再看一两天吧，若是实在吃不消，那就把压箱底的神兵利器拿出来，给张献忠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又是一天，双方没有再殊死搏斗，农民军需要喘息休整，白杆军也需要打扫战场整修破损城墙，都在积蓄力量，几千死伤双方都是见惯的，没有丝毫波澜，张献忠手里也有杀手锏，那就是缴获的几门明军大炮，一直没有推出来，他是想在紧要关头给白杆军一个惊喜，而城里的白杆军也在准备现代手榴弹准备给流寇一个惊喜，双方都在暗中较劲，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两天过去了，整队集合的号角开始响起，新的攻城战就要展开，农民军还是老一套，排在最前面的是收拢的饥民加投降明军，千人，后面则是上千督战队，然后是张献忠几个义子的老兵队伍，看阵仗有一鼓作气的感觉，但秦良玉觉得张贼不会那么容易拼尽全力，这个老奸巨猾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投入自己最后资本，所以她命令多准备滚木雷石金汁箭矢什么的，今天必须牢牢守住，只要把他手中的傀儡军打残了，张贼必然出动他的王牌，到那时才是真正决战的开始，不得不说秦良玉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张献忠就是用无数人命来消耗，到最后关头再来一次全军压上的狠招，不怕城池攻不破，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百战老兵，没有他们打不跨的明军，至于那些炮灰被消耗多少，他才不放在心上呢，这样的消耗品一路上多的是，随便捡，只要打通这里，再多的饥民再多的四脚羊都有。

进攻的号角吹响，后面上百人的战鼓咚咚不停，近万炮灰开始踏着前面同伴尸体往前冲，冒着明军铁炮药子，密密麻麻的箭矢，在几十架云梯协助下玩命往上爬，不断有云梯断裂翻到，又不断有云梯架上去，哀嚎声响彻天地，死尸一层层堆叠，整整两个时辰没有停歇，后面孙可望的老兵队伍也开始试探进攻，补充攻城的缺漏，几次攻城撤退如潮水来去，巴中城墙已经开始有分崩离析的景象，此时要是张献忠全军压上，真有被一举拿下的危险，不过张献忠是积年老匪，沉得住气，他知道这是假象，城里的白杆兵还没到崩溃边缘，说不定还有后手在等着自己，若是这个时候一激动，那他这些能征惯战的老兵损失一定会很大，所以他只是命令试探性攻击，中军巍然不动。

城里死伤接近两千了，城外流寇伤亡更大，千人马，回去了不到六千，估计这群炮灰已经没有能力再战了，接下来就要面对真正的敌寇主力，秦良玉命令将准备好的利器陆续搬上城头，一方面让民夫修补残缺，一方面让自己中军做好准备，她不能等了，四千人马加上征调的民夫，不到一万，要面对四万积年老匪，不是一般的吃力，只有使出杀手锏，给他来个天打五雷轰，才能一次定乾坤。

张献忠也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鸣金收兵后，就命令原地修整，把所有的劫掠来的吃食拿出来犒赏，大家大吃大喝一天，后天就是一鼓作气拿下巴中的时候，几个义子早就分派好了，每个人领五千人马，赵奎收拢剩余饥民归降明军，再给他派两千老兵管束，自己则率近两万中军，看准时机，一击即中。

隔了一天，也是围住巴中的第六天，吃饱喝足了的农民起义军全军出动，红色大盖下，张献忠志得意满，经过多次的消耗，他估计城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今天一鼓作气，天府之国就会象脱光了衣服少女，任他蹂躏，将迎来自己造反史上最惬意的时光，和李自成分庭抗礼是板上钉钉的事。

秦良玉站在城头，看着五百步外黑压压数万流寇，明白必须付出全力，才能挡住流寇大军，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了，甚至还咬牙组织了一千百战老兵的反击队伍，一旦对面露出破绽，她就会毫不犹豫冲出去给张献忠一记猛拳，让张献忠知道白杆兵不是浪得虚名。

双方都卯足了劲，一场决定四川命运的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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