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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一隅,正有一绿头鳖冒着头儿露出了水面,不过仅是现出了一对绿豆眼,不敢以貌示人,贼眉鼠眼的模样叫人一瞧就知晓这不是个好玩意,正是鳖三。岸边,炊烟寥寥,一股烟火气息,放眼去正有两位老男人盘在一处篝火旁,各自手里支着一根长竹条,竹条上头穿着鱼儿,香气四溢,叫人垂涎三尺。鳖三一瞧见这两人立马来了劲头,纵身一跃,四爪挥舞,扑棱上了其中一人肩头,他叫嚣:“无耻小儿,怎生就烤了两条鱼,不将我这救命恩人放在眼中么?”
天池偷妻人,楼三千,他正哼唱小调与段三郎说着荤段子,烤着鱼。
鳖三若有其事的掷地有声,叫骂着楼三千。
二人一鳖。
两条鱼,一条蒜香,一条麻辣。
楼三千满嘴油腻。
鳖三大快朵颐。
段三郎:“狗日的仙尊,道貌岸然。”
楼三千悄摸的走到了段三郎的身后,一手搭在段三郎的肩上,来回的搓捻,将一手油水给擦了干净,遂与鳖三说道:“如何?”
鳖三轻笑一声,装模作样道:“本尊领路,还能错的了么?楼三千小儿,你可是有所不知呐,天池那位木不言,也就是你睡了人家婆娘那一位,可是又折回了地鱼,寻到了北山,声称要取你狗命,此生不休。”
楼三千一愣,“那厮当真又折回了地鱼。”
鳖三讥讽一笑,“好在本尊早就识破了一切,临行之时给了你此处的方位与本尊当年留下的秘道。”鳖三立在楼三千的肩头,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这三位是要“义结金兰”。段三郎听了这话,立马捧手作揖,念叨了一句:“鳖三兄,好本事,若不是你提前告知,段某人可是要被那厮给捉住了。”
楼三千破骂:“即使你被捉住了,还能出卖老夫不成?”
段三郎谄媚一笑,“自然不会出卖楼前辈,不过他若是辱骂我,我可能会出卖一丁点的消息,毕竟士可杀不可辱么。”
楼三千瞠目结舌的盯住了段三郎,“老夫我读书少,士可杀不可辱,说的是这个道理?”
段三郎忙的打岔,他将鳖三好生的接在了自身的肩头,毕恭毕敬的问了一句,“鳖三兄,徐秋呢?”段三郎多多少少还有一点良心,终于是想起了还有徐秋这么一号人物。鳖三却道,“还记得煮饺子的那一位老人家么,那一位可不简单呐,本尊起初也摸不清楚他的来头,不过看他与徐秋相处一番之后,可以断定,他不会加害徐秋。”
“鳖三兄!鳖三兄呐,你不会就凭你这一时的猜测就将徐秋交给了那老头吧?他可是我的主子呐,你将他交了出去,万一死了怎么办。”
楼三千一个大板栗敲在段三郎的头上,跳起来骂道:“他娘的说了半天,还是你的狗命重要。小鳖三速速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老夫驰骋千年可就收了这么一个对胃口的徒儿,你要是...”
鳖三直摆手,不耐烦一句,“慌甚?本尊自有安排。”
鳖三将湖下炼体之术的事事无巨细的说出后,又道:“徐秋这小子,年纪尚小,许多事都做不得,随在我等身后反而更是别扭,各位都是什么人,心知肚明,都提上裤子装正经人,一丘之貉,就不用本尊多说了吧。反观,徐秋这小子为人谦逊有些计谋,想必应该不会有大碍,依我短见,不如我三人先行去寻本尊前一世的遗迹,替这小儿找到秽土修士的鲸吞蚕食的修行之法,这才是长远之计。”
段三郎依旧有些犹豫,鳖三又道,“天池的路楼三千最是熟络,又有一身打洞的本事,而本尊的遗迹自然要本尊前去,实在抽不开呐,你当本尊不想守在小子身旁护他平安么?”
鳖三说后,续道:“听闻天池有许多貌美如花的女子,守在风尘路口,夜不能归,恰好我等都是热心肠的好男儿郎,解人疾苦,给人温暖。”
楼三千直抹嘴叫好。
段三郎两眼泛光,神采奕奕,负手道:“如此一说,确实如此,修行嘛,毕竟是一个人的修行,我等随在他身侧看似保护他,实则是害了他呐,楼前辈,你说可对?”
楼三千抿嘴:“三郎,说的有理。”
鳖三贱兮兮一笑,“二位贤弟,何时动身?”
“宜早不宜迟。”楼三千应道,段三郎已起草文书,“徐秋,前路坎坷,且行且珍重。我等先行一步,寻鲸吞蚕食传承,你好自为之。”
说罢,鳖三取过文书,随手一丢,直丢进了水下。
山高路远,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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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湖”的徐秋正盘膝在四根参天大柱之间的一块玉蒲团上,双目紧闭,眉间豆大的汗珠如雨一般滚落。
四寸身子那一位依旧立在案台上,纹丝不动的盯住四柱之间的徐秋,他声若洪钟,“后生,天下术法,以体为本。守了此地千万年,吾瞧见过无数的天资翘楚,其中也有一些罕见的血脉,可无一不是‘娇生惯养’,绣花枕头,连吾设下的三千水剑都过不了。倒是你这个小子有些门道,直接避开了所有的磨难,直接来了此地,吾倒要瞧一瞧你这一生青骨能否经历的起这天道摧残。”
徐秋此间是听不见这人半句话的,眉头紧锁。
徐秋身上何来的衣物,早被侵蚀的干干净净,皲裂的皮肤之下是泛着青幽的骨,整个人瞧起来就如同一百年都不曾下过雨的野田,光是看上一眼就要口干舌燥。
吞风饮雨。
砂石滚滚,风声皱皱。
荒凉一梦,梦里无花无果,只有徐秋一人盘坐在叹为观止的九日之下,一日为暖,三日为热,六日为烤,九日则炼,这是要将徐秋活生生的炼化呐。抬头三尺有九日,万里浩瀚不见一点绿,枯萎之意蔓延了这方天地。极南之处,有一镇边神柱,透体赤红,青天白日,吃了千里的风,阵阵白烟,上头有潦草遒劲的字,可惜徐秋依旧瞧不动写的是什么。
瞬时。
斗转星移。
天地失色。
寒风有如银刀子,自极北之处呼啸而来,天地银装素裹,抬眼是洋洋洒洒的千片梨花,只不过这梨花并不温柔,一片落在徐秋身上,就冻结一寸肌肤。不多之时,方才久旱不逢甘露的徐秋已成了一个冰雕,常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眼下却可远远不止三尺之寒,是透进了神识的寒,是穿越了千万年的冰,一寸就可冻结地鱼十年。徐秋早就忘却了自身为何在此,这无妄之灾又是从何而来。极北之处,依旧是一镇边神柱,通体寒霜,凝固了千里的生机,威严肃穆,不为万物不得春而动容,上头有字,如蚓如蛇,徐秋模糊一眼,看不出所以然。
眨眼。
天地百年过。
方圆百里是百家酒肆,徐秋只身行在夜间的街道,无人顾他去何处,无人问他何处来。徐秋想进门讨一杯酒,暖暖身子,可一摸袖间,自嘲一笑,囊中羞涩,他想怒指苍天破骂,可想了想,算了,上苍从来就是如此,不顾人死活,不问人温饱,也不管十年寒窗苦读之人能否有出头之日。寂寥,苍凉,黯然神伤,这一条巷子好似没有尽头,徐秋行了约莫十多年,这十多年里瞧过了许多喜闻乐见的事,例如,谁家的公子爷搞大了下人的肚子,府上当日遣退了这下人,只在临行的包裹里塞了一锭银子,再比如,一老人卖了陪伴一生的老狗,只为换个棺材,后来听说那狗足足挨了三板斧才闭气,老人听说了后,悔恨极了,连夜吊死在房梁之上,手里紧紧攥着棺材本。至于后来么,徐秋结识了一位卖燕尾馄饨的女子,二人相依为命了许多年,女子从来不嫌徐秋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数十年如一日的倾慕着徐秋,可生老病死,终究是在那个暴雨屠城的夜晚,走了,反观徐秋却仍是一副少年模样。孤独终老么,徐秋一路向西去,不问归期,途中想能博一位知音同行,可一途只他一人,八百年后,徐秋终在极西之处瞧见了一镇边神柱,上头刻画一幅画,画的是一个人负剑前行在竹林间,当空月引路,徐秋哑然一笑,他认得这四字,这四字叫,“夜来无声。”
瞬息。
悠悠岁月,有如窗前白马,转瞬即逝。
东临山石,距沧海一步之遥。
南有九日,北有凛寒,西有郁孤。
沧海一步,一了百了。
徐秋这样想过,想过一死了之,逃离这个无休止的轮回。
陡然,四寸老者自东边长空踏云而来,他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开门见山,直问徐秋:“后生,瞧见了么?”
“瞧见了。”徐秋应了一声。
老者玩味一笑,“瞧见了什么?”
“欲璀璨一世,必摧残半生。”
老者心神一怔。
“读书先生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老者若有所思点头,张口问他:“如此,你还要修行炼体之术,哪怕世间最后仅余下你一个疾苦吗?”
“是啊,到了最后,也没能给那位卖馄饨的姑娘一个暖和的夜。”
老者竖眉。
出人意料。
徐秋下一息点步升空,瞬时直东天而去,一手在前,以万夫不当之勇。
南有九日入体,北有万年冰入魂。
徐秋体表皲裂,支离破碎,内有万年寒冰凝骨,青幽一片。
西有郁孤之意方要入徐秋眉心,徐秋却是一手捏住,取出腰间青石剑鞘,一剑劈之,高呼,“生当鸿鹄之志,戚戚是小人,郁孤终老,与我何干?天既生我徐秋,又何苦叫我为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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