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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书记,您再在广东多留几个月吧。”
“王书记,现在情况这么乱,您这时候走是不是不合适啊。”
……
王明山性子倔强,对工作很认真。尊重他的人不少,喜欢他的人不多。得到如此之多的人前来挽留,王明山可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党委会议上有关胡志坚任命问题,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反对者不多,不赞成者不少。现阶段坚定不移支持韦昌荣的是省委组织部的主任,政法委旗下的部门也表示了支持,除此之外的同志对于胡志坚成为省长就持一个不支持的态度。
在这样一个比较混乱的局面下,王明山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当他去找庞聪聪的时候,庞聪聪的回答却是,“等我爱人的工作调度完再说。”
王明山的爱人是个老师,工作调动容易。这次她考上了南京外语学院,这就要去学校上学,毕业之后去高中当外语老师,或者去做外文翻译工作。不管是哪一个职业都属于很不错的选择。
可庞聪聪家就不太一样了,庞聪聪的爱人伍元甲现在军队后勤部门工作,夫妻两地分居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组织上调动庞聪聪的爱人去总后勤部工作。但是这需要一系列的手续,按照规定来走的话,有些调动是一起办的。特别办理需要一些文件,而等文件的事情往往会出现超出大家的想象之外的情况。例如,其中一份文件发出去之后找不到了。
以前的话,补一份文件就行了。现在对机密问题把关很严,这得先把那份丢失的文件问题解决之后才能补文件,整个体系营运的很不顺畅。
“运气太不好了。”王明山说道。
庞聪聪哼了一声,这是她心里面非常不满的时候才会做出的举动,“这不是运气不好,而是有些人的工作明显没理顺,他们也不想理顺。”
“哈?”王明山愣住了。
“我是这么看的,现在要求政府机构能够明确分工,明确责任。如果按照制度来走,文件转交签收都有制度,但是在哪个环节丢失,具体发生了什么,这责任不好确定。谁都不想揽责任,那就只能推脱。想推脱,办法可是多得很呢。”庞聪聪的语气很是不客气。
王明山倒是没有这么激动,他叹道:“中间环节内容太多,哪里就那么容易知道呢。我觉得这只能说没经验,这么大的摊子扑下去,谁能那么轻松的就把每个细节都给管好啊。”
这种争执在王明山与庞聪聪之间发生过很多次,两人个性不同,工作长项不同。争执反倒能让两人通过讨论来对问题有更加深入的认知。庞聪聪看来比王明山更想离开这个被彻底搅起风浪的是非之地,她说道:“我已经决定了,马上就走。孩子就先让我爱人带着,等他那边的手续办好再去南京。”
正说话间,秘书进来告诉庞聪聪说她爱人伍元甲来了,庞聪聪赶紧让伍元甲进来。见到办公室里面的王明山,伍元甲也没有太在意。大家也都经常见面,他对庞聪聪说道:“我听说了一件消息,丢失的文件找到了。是在江西那边的铁路上运输的时候,那边有专门扒火车,偷东西的团伙。而且据说整个村子都是靠这个吃饭的。一抓一个村。”
听了这个消息,王明山与庞聪聪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宗族黑社会化的结果就是整个村落很容易就被卷入某项犯罪行当。法不责众真不是句玩笑话,总不能把整个村子的人都给拉去杀了吧。可诛灭首恶的过程中,总是会遇到宗族的包庇。基层工作也很不好做,公安的同志大队人马进入村落办案的时候,人多势众,那时候村干部们也有人撑腰。可等到公安一撤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些犯罪份子的家人可不觉得自己家的人为了赚钱干些事情有什么不对,他们反倒是觉得村干部向着“外人”大大的不对。各种矛盾就这么不断增加和累积。
就如不久前打击了在农贸市场欺行霸市的黑社会,把那些人游街示众的时候,菜农和菜贩子们敲锣打鼓放起了鞭炮,深刻表示了对政府的支持与感谢。结果呢,身为黑帮头子的儿子被抓走,两天后黑帮头子六十五岁的母亲带了海陆丰几十号人又跑去菜市场开始收保护费。
公安局本以为抓了一批之后市面上总得安宁一段,万万没想到在经济利益面前,就是有那么一批人能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行为。某种意义上这老太太也能算是“巾帼英雄”啊,缠了小脚,还能领着人去坚持她儿子开拓的收保护费大业。公安都有点被吓住了。光复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从精神意志上看估计也就这么个前仆后继的水平了。而这种坚定的意志力在民间好像一点都不匮乏呢。
伍元甲这几年晚上可没少来省委接老婆,每次来的时候都能见到省委会议室里面灯火通明。可说偷看也好,或者心里不安就想办法推门去看也罢,总是见到一众省委干部们都没回家,在会议室里面讨论问题。
庞聪聪也不想让自己爱人难堪,所以只要不是开会,她下班后就带了文件回家批示。熬到深夜是家常便饭,忙一晚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真到累的不行的时候,庞聪聪偶尔也会抽根烟提提神。
见到王明山与庞聪聪都露出了谈工作前最常出现的那种不高兴的表情,伍元甲就告辞了。他此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把最新消息告诉庞聪聪,让庞聪聪做好出发的准备。目的已经达到,他此时留在办公室只能让庞聪聪没办法谈工作。
伍元甲一出门,庞聪聪就说道:“看样子严打绝不是就咱们这一个地方的事情了。”
“经济越发达,严打的就会越严重。”王明山完全同意庞聪聪的观点。
“当年咱们即便是日子过的穷,也没有过干坏事的打算啊。”庞聪聪忍不住问道。
“你们两个都是城市出来的,能穷到哪里呢?”门一开,韦昌荣推门进来,他耳朵极尖,两人的对话也听到了一点。
“而且你们两个加入造反队伍,在那个时代还有比这更大的坏事么?呵呵。”韦昌荣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一样!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干坏事啊。”庞聪聪反驳道。
韦昌荣坐下之后说道:“不敢干坏事和不认为那是坏事可不是同样的思路。你们觉得偷盗抢劫加入黑社会那是坏事,可对于那帮犯罪份子来说,快速挣钱,挣大钱是非常光荣非常正确的事情。任何阻止他们达成这个目的的事情就是坏事,任何阻止他们达成这个目的的组织就是坏人组成的。你们也知道了那个黑社会老大的母亲亲自带队出来收保护费的事情了吧。那母亲觉得收保护费不仅不是坏事,还是很光荣的事情呢。在她看来,抓了她儿子的我们才是真正的大坏蛋。”
“那我们属于什么人?”王明山忍不住问。
“你王明山最少也算是半个官宦人家,对做官并不陌生。虽然满清时代的官和我们这个时代的官不一样,但是你很清楚你得跟着中央走,而且有些事情是不对的,至少不该去做。”韦昌荣评价着王明山。
说完了王明山,韦昌荣转头看向庞聪聪,“庞聪聪同志,你一个女孩子家被卷进战争里头,如果没有权力作为后盾,你就是最容易被伤害的一个人。我也许想的不对啊,不过我是这么觉得,成为官员掌握权力,这能保护你,让你不受伤害。所以一切中央不允许的事情,你都不会去干。因为别人失去了权力之后或许还有他们的生路,你没有了权力之后,就失去了自我保护的能力。”
这两种评论相比较会显得庞聪聪的境界“比较低”,可庞聪聪下意识的咬着嘴唇,过了一阵后才认真的说道:“韦书记你说的没错,我花了那么多力气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好不容易到了现在。不愁吃、不愁喝、受人尊敬。别人家老婆在家会挨骂,甚至挨打。我在家里面不求说一不二,也不求我爱人对我低三下四。身为一个女人家,我要对我爱人对孩子尽可能的好。没人能欺负我没人敢欺负我这就够了。有些人为钱去犯法,为了人情去违纪,我都能看清楚,我这么做了别人也能看清楚。我要是出了问题,摔下来。可是比男人要惨的多!”
王明山一直有点看不懂庞聪聪,一个品行端正,能力很强的女性,往往会让男性们理解不能。到底是抱着何等卓越的理念才能坚持到这个地步,这是让王明山觉得想不通的事情。王明山是真心想当个好官,做个好人。就是因为他有着坚定的信念,才深刻体会到当好官做好人是何等的艰难。
有时候王明山忍不住向庞聪聪请教这个比较个人的问题,庞聪聪她从来没有任何唱高调的意思,她总是说自己担心办错事,担心完不成工作。这让王明山觉得庞聪聪有点“虚伪”。以庞聪聪的能力和政绩,还要说自己不能干,干不好。这是笑话谁呢?
此时听了韦昌荣与庞聪聪的话,他竟然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驱使着庞聪聪认真完成工作、洁身自好的原动力竟然是恐惧。王明山以前决计不会这么考虑。他忍不住问道:“那你以前为何从来不这么说?”
庞聪聪冷笑一声,“我说了只是让那帮嫉妒我的人笑话我,知道我的软脚痛脚在哪儿。我才不要干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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