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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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手机里黄老师尖锐而急促的声音，林乐乐极为短暂的停顿了两三秒后，马上毫不犹豫的说道：

“是，是我发的。”

而后，林乐乐马上又一刻不停留的继续说道：

“黄老师，您千万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啊，来来来，您先放松一下，跟我一起深呼吸，呼～吸～呼～吸～～～”

电话那头，黄老师的手机按了免提键，坐在老婆身边的沈助理，听着电话里年轻女孩煞有介事的喊着放松的口令，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抽动了一下。

“行了行了，呼什么吸啊，我心脏好着呢，不用你瞎操心，你赶紧给我说清楚了，帖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黄老师打断了林乐乐，皱紧了眉头说道。

“黄老师，这个事……其实我只是不想咱们的毕业大戏就这么默默无闻的自开自谢，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都知道它，都来看它......”

没等林乐乐的话说完，黄老师的嗓门立刻又提高了八度：“林乐乐，是谁教你这么急功近利的啊！为什么我们排戏一定要别人知道，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们就不排了吗？你是不是从那个香港人的剧组里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的啊，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那些高级礼服，是哪里来的，是谁替你准备的？林乐乐啊，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其他出格的事情......”

随着黄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尖，林乐乐连忙将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一些，一直等听到她骂累了想要喘口气，才赶紧插话进去说道：

“黄老师，您听我说，对卓文君的争议并不是我个人胡编乱造的，而是网络上一直存在的声音，如果能通过咱们精心编排的毕业大戏，去深入的阐述卓文君的可贵，去生动形象的驳斥这些争议，难道不好吗？您在卓文君身上赋予了那么多美好的感情和感悟，没有人看，没有人去体会，您真的不遗憾吗？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做事的这种方式，但是这件事的结果，本身是好的，据我所知，咱们班这次毕业大戏的赠票已经被一抢而空了，这可是自96班之后，唯一的一次啊！”

这些话，林乐乐说的很真诚，电话那头，黄老师沉默了下来，等到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平和了一些，不过口气还是很生硬：

“那你也不能这样的自作主张啊，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林乐乐啊，我发现你的胆子其实大的很吗......”

“我要是事先和您商量，您能同意吗？”，这句大实话，林乐乐只敢在肚子里默默的念叨了一句，嘴上却是马上连声认错，非常深刻的检讨了自己先斩后奏的严重错误。

她的检讨做的很到位，黄老师的怒火总算消了大半，等到林乐乐又主动提出她会赶回来观看毕业大戏首场演出的时候，黄老师的声音里甚至有了些惊喜。

林乐乐挂掉了电话，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她皱着眉在书桌前坐了好半天后，才打开了电脑开始写着什么东西，面色少有的严肃认真。

接下来的两天，林乐乐都有些神思不属，刘青青有了好点子来找她分享的时候，看见她整个人都蔫蔫的，还以为她是在房间里给闷烦了，连忙问她要不要一起到苏州周边的景区去逛逛，林乐乐连说自己没事，让她赶紧去忙她的吧，他们第一批高级成衣必须在年底拿出最少十几个样板，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这一天，林乐乐那部专属手机终于再次响了起来，她看着来电显示010的开头，人反而是放松了下来，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躲也躲不过，黄老师那个脾气肯定看不透帖子的事情，她会知道，一定代表是她背后的那个男人已经知道了。

林乐乐马上接起了电话，听筒那头，是一个平和而厚实的男声：“是林乐乐同学吗？我是沈致远，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电话里，沈致远表现的完全像是个温和亲切的长辈，他问林乐乐最近有没有空，能不能到北都来一趟，他有事要找她聊聊，林乐乐只稍微做了一个犹豫的姿态，便马上答应了下来。

林乐乐从苏州赶回了北都，沈致远把她约在了一处偏僻安静的茶室里，林乐乐见到他的时候愣了愣，她上辈子曾经和他打过一个照面，那时候，他已经是兼任着广*电总局局长的中*宣部副部长了，而现在的沈致远和七八年后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他中等个头，相貌不显，只是一双不大的眼睛透着精明和冷静，与黄老师一身的优雅贵气相比，他身上红*二代的特质似乎并不那么明显。

两人短暂的寒暄之后，沈致远默默审视着林乐乐，良久没有不说话，林乐乐慢慢的有点局促不安起来，她这倒不是在装，上辈子由于乐视达影业的特殊性，和上面打交道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李家人自己在做，她很少与这些政府官员来往。

沈致远看着眼前这个打扮的异常简朴清爽的女孩，心中也有点惊讶，她看着实在是太年轻了，和电影里光彩照人的阿坞相比，还像是一个刚迈入校门的大学生，那些手段老道隐蔽的炒作，会都是出自她一个人的手笔吗？沈致远的脸色慢慢的阴沉了下来，缓缓开口问道：

“林乐乐同学，除了北都年华上的帖子，最美校花的事，也是你在背后操作的吧，或者，是你和你那个同学联手搞出来的？”

几乎不用太多的演技，这样当面被揭穿了自我炒作的小手段，尤其还是吹嘘自己容貌的，林乐乐本能的就涨红了脸，她慌乱的回避开了眼神，而后低声的说道：

“是的，是我弄的，是我为了能顺利通过《武道》的初选而弄的，亚萍开始并不知道，后来也趁机一起炒作了一下......”

林乐乐略微停顿了一下，索性一口气往下说道：“那个系列礼服的事情，真不是我操作的，是媒体自发的新闻点，之后应该是武道剧组直接参与了进来，真的和我无关，真的，请您相信我......”

沈致远看着焦急的为自己辩白的林乐乐，并没什么反应，仿佛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直到林乐乐在他的注视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才略微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的问道：

“你弄的？这些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为什么卓文君的事情你会选在北都年华，为什么最美校花的帖子你要发在天涯，还有在博虎网上发起的投票和刷票，这些，难道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不是别人教你的吗？你们黄老师老是说你太孤僻了，一天到晚只会埋头学业，只知道打工赚钱，呵呵，我看啊，你的交游应该还很广阔的吧！你是不是觉得糊弄你们黄老师，还挺有趣的？”

面对沈致远一句更比一句冷厉的诘问，林乐乐的脸色渐渐变的苍白，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有些无措的呆怔了一会儿，才慌乱的从包里拿出了几页纸，小心翼翼的推到了沈致远的面前。

沈致远挑了挑眉，拿起来看了一眼，稿纸上方，是一个加粗的标题《论舆论操作与明星制造》。

“这个...这个其实是我真正想写的毕业论文，不过我当然不会写这个的，别说肯定会被黄老师骂死，这毕竟也不是我的专业范畴，我是演员，也不是经纪人什么的......”

沈致远很快便被论文的内容给吸引了，等全部看完了以后，他脸色变的有些复杂，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怎么会去关注这些东西的，这些想法和思路，都是你自己的琢磨出来的？”

林乐乐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以前…有段时间过的很混乱，先是在外面和人喝酒打架，后来厌烦了，又把自己关在家里整天吃泡面，然后就上网和人吵架，那时候我还觉得网上的事情挺好玩的，大家都可以口无遮掩的胡说八道，但是后来有一次，我亲身从头到尾经历了‘小丁丁’诈捐事件，还给他捐过钱，这才突然发现这网络舆论的威力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可以颠倒黑白，可以将一个人捧上天，也可以将一个人踩下地，我一下子对这个事情产生了兴趣，后来还特意做了笔记记录了好多典型案例，等我考上了电影学院，更加发现对一个明星来说，炒作这个事情是多么的至关重要……”。

说到这里，林乐乐停了停，情绪变的有点激动起来：

“沈…沈叔叔，其实炒作并不一定都是恶意的，我没什么资源，只是想要通过合理的手段帮助自己更快的成功而已，我绝对没有戏弄黄老师的意思，那个卓文君的事情，我也曾经犹豫了好久，后来是实在舍不得放弃才做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说完这段话，林乐乐的肚子里不由大大的庆幸自己当初错过了卓文君的档期，如果自己还是女主角的话，这次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以沈致远的城府，说不定会彻底把自己封杀掉也不一定。

林乐乐光顾着庆幸，没注意到对面沈致远的神情变化，在她说到“小丁丁”诈捐事件的时候，沈致远心里不由一动。

这个事件，本来是一场很平常的网上自发捐助，虽然不规范，但是求助人本身的情况属实，捐助的金额也不很巨大，并不会引起什么波澜，但由于替病童小丁丁的母亲出头的是一位网络红人，却意外的酝酿出了一起网络暴力的典型案件。

这位网络红人叫做孙一娘，同时也是某知名网站的版主，她和另一位版主有着相当大的私人恩怨，孙一娘出面替小丁丁母亲募款，确实没有任何私心，只是纯粹的同情弱小，但在募款的同时，她们又半是闲聊半是爆料的说了一些小丁丁母亲和前夫家的各种矛盾冲突，却被潜伏的仇人给抓住了把柄，把她们在论天聊天的内容到处去扩散，而且打着替小丁丁母亲出头的口号，人肉搜索出了小丁丁父亲一家人的全部资料，到处煽动网友恶言攻击，把“小丁丁募捐”事件给彻底搞大了。

而小丁丁的爷爷是一个地方领导，家里颇有一定的势力，他们马上拿出了一系列的证据，证明自己家里没有亏待过小丁丁，也一直在替小丁丁治病，反而把矛头指向了小丁丁的母亲和孙一娘，直言她们诈捐，并且向法院起诉她们侵犯名誉权。

而事实上，由于家庭矛盾，小丁丁的父亲在替儿子治病的问题上，确实存在拖延支付治疗费用等不厚道的行为，也确实把小丁丁的母亲逼上了非常窘迫的境界，她并没有说谎，

最后，这个事件在沸沸扬扬一个月后不了了之了，但是留在公众心中的最后印象，却是孙一娘伙同别人诈捐，还被起诉了，她也从此彻底退出了网络世界。

沈致远虽然不像林乐乐这样，作为普通网友亲历了整个事件，但是因为此事涉及公职人员，又有反炒作、报私仇、网络捐赠等非常典型的舆论操控特征，他是非常深入的关注过小丁丁事件的，还曾经把它作为经典案例给负责舆情管控的工作人员上过课，此时听到林乐乐一下子就提到了“小丁丁”事件，沈致远不由的对她的话就信了几分。

他又来回翻了一下林乐乐写的东西，这才抬眼正视着林乐乐，收起了不屑与讽刺，而是非常严肃的说道：

“林乐乐同学，你们黄老师非常喜欢你，也非常信任你，卓文君的事情要是换了另外任何一个人，她肯定会大发雷霆的，但对于你，她好像特别的宽容。你很聪明，但是千万不要自作聪明，你们黄老师和你并不是同一种人，你应该也很清楚，以她这样的性格，要是万一卷入一些不可控制的事件，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做任何会牵涉到她的事情，更不要把她当枪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致远的语调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林乐乐却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巨大压力，她再一次非常郑重的，非常诚恳的表示了歉意，并且再三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见沈致远没有其他事情的样子，林乐乐连忙起身准备告辞，沈致远却叫又住了她，犹豫了片刻问道：

“林乐乐，我听你们黄老师说，你现在还没有签约经纪公司，据我所知，现在应该有不少邀约来找你了吧，你还在考虑什么，或者是，你早就有其他更好的打算了吗？”

林乐乐肚子里暗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沈致远并没完全相信自己，以他这种位置和出身的人，阴谋论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里，也确实会有很多人打他的主意，他最担心的，应该是怕自己背后还有什么人在暗地里操控，她眨巴着眼睛思忖着该怎样解释才好，电光火石间，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一下闯进了她的脑子。

林乐乐飞快的把这个主意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而后咽了一口吐沫，有些急促的说道：

“沈叔叔，我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您，能帮我找一个合适的独立经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