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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天狗剧组驻扎的小村道上,一辆客车风驰电掣,直颠的五脏六腑如散了架的周晴欲痛骂司机一顿,可一想到接二连三的电话、信息,她只好强忍着屁股的疼痛,和错了位般的五脏六腑。

一路颠到小村,望着村里原本居住着甘韬的那户人家空空如也,她拦住村里一妇人,询问后,才得知,剧组已经离开两天,她不由扯开嗓子骂咧了肖峰、戚建两句。

“喂,戚导,剧组离开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你们离开,我哥呢?”

“什么,医院?哪个医院,我马上就到。”

“艹,难怪一直不联系我,拍个戏,把人拍到了医院!”

得知甘韬住进了市里医院,她终于安耐不住,骂出了一句许久没骂过的脏话。

一番折腾,天黑赶到市里医院后,等她瞧见那个吊着退,脸色黑不溜秋,眼角含泪,眼珠怔怔望着天花板的“哥”时,她整个人不由懵了。

“哥!”

“哥!”

她一连叫了两声,床上的甘韬双眼睁的老大,可就是不瞅她一眼。

病房外,她压下心中的怒气,紧咬着牙关问两人道:“肖制片,戚导演,这到底咋回事,我把好好的人交给你们,现在怎么变成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了?”

肖峰歉意道:“剧组没照顾好演员,确实要副一部分责任,可他这是入戏太深,我们也是所料不及。”

周晴再次咄咄逼人:“入戏太深先不提,可腿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拍戏总不至于要动真格的吧,演个瘸子就得真瘸?”

“腿上的伤我们确实不知情,也从未想过,有演员会用出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扮演角色,我只能说,他真是个戏疯子!”戚建接话道。

戚建讲完,肖峰踌躇着开口道:“而且,还有个麻烦事。”

周晴问:“什么?”

“他可能因为入戏太深,得了抑郁症!”

“什么!”周晴一脸震惊的望着两人。

抑郁症患者她虽没见过,但周易公司里来自香江的员工很多,平时闲聊,边边角角的,她也听过一些关于抑郁症的病,知道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病。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要完全击垮一个人,就必须先击溃一个人的心灵。

而甘韬此刻的心,就是被一个戏中角色给击溃了。

如果目光能杀人,面前的两人,绝对会惨死于周晴锐利的目光下。

“叮铃”声再次响起,她懒得在理两人。

总之,如果甘韬有个三长两短,她相信,甘韬的家人倾家荡产也会找上他们的。

“喂。”

她只“喂”了一声,电话另一头的甘军就迫不及待,“周助理,你到我弟那了吗,如果到了,现在就让他回来!”

周晴满脸苦涩的“嗯,嗯”了两声。

轻轻推开房门,瞧了瞧腿上的纱布,具体什么情况,她也看不到,只能轻轻在床沿坐下,又轻轻唤道:“哥,你家里让你赶紧回去呢。”

床上的人依旧没动静,她没来由的鼻子一酸,继续道:“哥,叔叔怕是快不行了,你家里人,让你赶紧回家!”

动也不动的甘韬,到底让她吼了出来,“甘韬,你爸甘国华快不成了!”

哥、叔叔、家里人,这些名词对床上的甘韬而言很是陌生,他脑中只有那个远离人烟的小山村、有高耸入云的树木、有当他如仇寇的村民、有让他可惜的孔清河、还有可恶又可憎的孔家三兄弟。

可当他听到“你爸甘国华快不成了”,他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那根停留在小山村人和事上的弦,仿佛被人向着一个方向拉的笔直,然后狠狠松开,将他脑子震的一阵嗡鸣!

“爸。”皱眉一声低唤后,他突的接连叫道:“爸、爸,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吊着的腿放下了,手背上的点滴拽掉了,他拖着那条受了伤的腿,穿着病号服就往外冲,磕磕拌拌的如走山路,引得后面的周晴频繁抹着眼角。

坐着剧组的面包车,七拐八绕赶到最近的机场,周晴一路陪着他飞到海市,到海市又坐客车,好在他还一直记着回家的路。

第二天的半夜,周晴搀扶着他,在灌溉渠旁兴复镇大牌匾下,下了车。

急促的铃声再次响起。

周晴微弱道::“喂,我们到了,现在我正跟着他往前面走,那个,他状态很不好,拍戏时,受了些伤!”

他丢开一直搀扶着他的周晴,拖着腿直往前冲,他瞧见了记忆中的白炽灯,发出来的白色光亮,那束光在漆黑的深夜里照的很远,很远。

仿佛是在指引着他回家。

“前面是韬子么?”

他沉默着点点头,骑着二八大杠的甘军道:“上车,我特意来接你的!”

硬将他拖上后座,甘军冲后面的周晴道:“周助理,前面那个有光的两层小楼就是,一会就到,我先带韬子回去。”

松了口气的周晴,颔首道:“嗯,你们先走!”

主干道旁的两层小楼灯光大亮,堂屋大门四开,就着明亮的光线,他瞧见了好几个亲戚,大爷、二爷、两个姑姑、舅舅,好多人或站或立,或蹲着抽烟。

扶着他下了车,甘军拍了拍他的瘦削肩膀,叹气提醒道:“要哭啊!”

佝偻着身体绕过身前的甘军,他向大敞四开的堂屋瞧去。

最先看到的是跪立在地的江梅,然后是沙发上的一圈亲戚。

拖着条腿往前又走两步,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穿着肥大的寿衣,都显得瘦骨嶙峋的甘国华。

“噗通”

“爸!”

一声沙哑着腔调的呼唤后,他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直往下落。

随着他的一跪,一喊,灯火通明的堂屋,哭声一片。

江梅疯了似的一会搂着他哭,一会拍着他,哭骂道:“让你早点回来,让你早点回来,你跑哪去了啊!”

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见他眼泪掉个没完,从沙发上起身,蹲到他旁边,拉着他的手道:“你爸临走前,一直夸你,说你比他强,从小到大没让他操过心,有你这么个儿子在,他走的很放心。”

丧事办了三天,三天后,他仿佛又成了山里的那个木头人,有吃的就简单吃一口,有喝的就喝一点,什么都没有,就一直躺在属于自己的小卧室中,睁着两眼,直直瞧着白色的屋顶。

“韬啊,起来吃饭吧。”床前,江梅端着饭、菜,给他床上铺上硬纸板放上菜后,叫道。

无精打采的缓缓起身,兴致怏怏的挑了口白饭,江梅讲一句,他就夹块菜,不讲,他就这么囫囵着吃白饭。

“哥,高小姐又打来了电话!”楼下吃饭的周晴,巴巴跑上楼,将手机递到他跟前。

“喂。”的一声结束,他就没了声音,这三天,他一直就是这么讲话,无论长辈、晚辈或者镇上前来吊唁的领导,又或者认识了多年的张强等人。

远在京城的高园园不由气急,这几天打电话不是“哦”,就是“嗯”,问在哪不讲,做什么不说,见父母没回音。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分开?”

一旁的江梅隐约听到这话,想起自家男人因为她的一张照片,第一次晕厥住院后,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直至在也下不了床,到三天前的溘然长逝,江梅哪还管自家男人躺在病床上的嘱咐,没好气道:“分了好,你爸第一次住院,她也要负一些责任!”

“好啊!”

几天来,他终于多说了一个字,语气平淡的背后,他整个人仿佛又多了层哀伤!

远在京城的高园园,已依旧支楞的将手机紧贴在耳旁,不知是他的话太轻,没听的真切,还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整个五月,甘韬是在床上度过的,即使他的腿伤早已痊愈,可他就是对下床这件事兴致缺缺。

对站在身旁冲他的讲话人,心生厌烦。

开始成宿成宿的不睡觉。

偶尔还会在半夜哭出吓人的呜咽声。

中途离开的周晴,再次来到甘家,也带来个不算好的信息,甘韬很有可能得病了,而且不离十是抑郁症。

“阿姨,你不能去,他现在要接受的是心理治疗,治疗期间最好接触一些新鲜的人和事,你要是一去,他一看到你,就会想到叔叔,就容易产生负面情绪,会影响治疗。”

甘家明晃晃的堂屋内,周晴向甘家的一帮老老少少解释完抑郁症后,向江梅劝慰道。

老太太咳嗽了两声,向一心想跟着去香江,好就近照顾儿子的江梅道:“周丫头说的是,你就老实待家里,等小韬子在香江把病治的差不多了,你在去瞧瞧。”

江梅无奈颔首:“嗯,周助理,那就麻烦你多费心,有事就给我打电话,给韬子治病的钱要是不够,我家里还有!”

周晴点头起身道:“行,我现在就带人走,甘军哥开车送我们到海市机场,我们从海市直飞香江,医生都联系妥了,他这个病越早治越好,拖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走吧,赶紧走吧。”

江梅一边上楼给儿子收拾衣服,一边抹着眼角,短短的几天时间,丈夫离世,儿子得怪病,让她的发丝在迅速变白。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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