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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有些异动,是天隆帝放出来的信号造成的一个结果。朝廷上如何议论,军中将领自然有消息渠道。
军中的大老粗和朝廷上那些心眼多的大臣不一样。他们是武夫,而武夫解决问题的方式当然就是动手。
这些人去年早就在随州那儿憋了一股火气,他们和天隆帝一样,希望有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先是踩过雍州,再挥师北上。
雍州那样的地方,距离戎国已经十分接近了。
“军中无论意图一雪前耻者,或是有心立功的,都会响应陛下号召。问题在于,陛下如果亲征,朝中由谁说了算?”
天隆帝去或者不去,意义太不一样了。
两人坐在墙头,喝着与清水也没有多大区别的小酒,意思意思满足酒瘾之后,王元昭跳下墙头,将林茜檀送回东山侯府里去。
晏国公府牵涉其中甚深,王善雅是朝廷各个势力必定争夺的一个人。而王元昭,同样也不轻松。
王元昭临走之前,林茜檀将他叫住。
王元昭回过头来,林茜檀笑着问他:“城防卫都慰将军朴会是不是你杀的?”
王元昭不否认:“若是按你所说,天下必定会乱,咱们自然要将碍事之人除去。这朴会,草菅人命,贪污受贿,绝不是什么良臣,杀了便杀了吧,还能空出一个肥缺来。”而以王善雅的地位,又正好能叫人卖个面子,把这个位置给了他。他正好将自己认识的某个人给安插上去!
林茜檀笑:“我又没说你杀得不对。只是你下手匆忙,自己也没留意被他扯走一个香囊。这香囊现在落在我的手里,一闻就知道是你的。”
说完,林茜檀从墙头跳进了府里,没了声音。王元昭刚想说什么,看到的就只是东山侯府一面黑漆漆的墙。她,爬墙越发顺溜了。
夏三娘还在家里等他,他还要过去一趟。说是有什么事需要交代。夏三娘要的“外祖遗物”,他始终也没有在晏国公府找到。不是他找不到,而是他已经把那些被夏三娘轻描淡写成普通画作的京华梦景图的碎片,给了林茜檀。
夏三娘自然怀疑过他,但对于这个儿子,她还有用得上的地方,不好逼问太过。
王元昭看着母亲的眼光之中就更多了许多失望。
母子两个又是闹了一些不快,夜深了,王大狗挽留弟弟在家里睡上一夜王元昭坚决不肯。
“母亲就是那个脾气,你何必总是与她?”
王元昭气闷得很:“大哥不必说了。”自从来了这京城,他在母亲的心里更加没有地位。
王大狗叹气,说的话也是意有所指的:“时局不安,母亲也是动乱过来的,难免睹物思旧。”
王元昭压制下去心里再一次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最后说了一句什么,就破门而出,回去了晏国公府。
林茜檀说的不错,天隆帝心里有那个心思,别人说什么他又怎么听得进。他心里筹谋不是一两天。
雍州他要去,就非得去成。朝廷上的大臣激烈辩论了几天之后,天隆帝终究还是如愿以偿了。
不过这一回天隆帝吸取了上一回的经验教训,再没有声势壮大的阅兵仪式。悄无声息地点齐兵马,等到天气刚刚回暖一些的时候,任性妄为的皇帝就带着他战力不错的兵马朝着北方去了。
谁都知道天隆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谁又能说什么?
天隆帝一走,郑国公府也就松了一口气出来。
林茜檀去看张嫣,张嫣说起父亲:“咳嗽都好了许多。”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柄宝剑被移开了似的。
张家现在这样的景象,林茜檀自认为是有责任的。所以她给张嫣开出来的工资很高,也算是目前境况下对张家的一个补偿。张嫣和田小香商议之后,决定编著一本小册子,批量印刷,商队成员可以贴身放在身上背诵,也可以随时查阅。
林茜檀开辟北边商路,已经初见成效。远在戎国境内的分店,也能时不时穿越国境,送回一些要紧的情报了。
张嫣调侃她:谁知道你还是个情报头子。”
林茜檀不介意让张嫣知道知道她的秘密。张嫣品行,足以让人信任。
“嫣姐姐有没有听过,消息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林茜檀亲手将自己送给张嫣的一支发簪,插在了她的头上。
张嫣也一直弄不懂林茜檀对她那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之意是从哪里来的。
“就你道理多。”张嫣刚将海外已经被探知的小国名单罗列了一份出来,林茜檀刚刚收了,卷到了袖子里。
她凭劳动在好友那里挣钱,问心无愧。
二月春暖花开,张嫣已经待在府里很久没有出去,林茜檀便劝她出门:“姐姐如果再待着不出门,就要发霉了。”张嫣那些平时看来无用的知识,对她而言却是宝藏。
林茜檀记得前世的时候曾经爆发过一场大疫情。阴韧闲时曾说那是九州没有过的疾病。所以她一直在留意海外商人。
从张嫣手里拿到资料,她就可以提前做些准备了。
张嫣想想也是,她最多就是前几日去了一趟林茜檀的店,她家这个情况,叫她怎么出去?
元宵林茜檀逛街时发现了几家风味不错的摊子,也有那个意思带张嫣去看一看。陈靖柔也凑这个热闹,已经在摊子那里等着了。
张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张嫣于是点了点头,跟林茜檀约了时间往外去。
张夫人神色憔悴,必定是因为操劳家里的事累得。她因为儿女婚事,和丈夫已经没有多少感情。只不过因为不舍得一对骨肉,这才没有在张鲁元倒霉的时候弃他而去。
“张姐姐有没有想过嫁人?”陈靖柔这张嘴巴,和顾晴萱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自己的婚事解决了,就关心起自家姐妹。一时嘴快,把这话说出来了。
张嫣和陈靖柔不同,她是想嫁的。且不单想,她心里大概还对前任的未婚夫念念不忘。只不过她和那人显然不会再有什么缘分了。
陈靖柔也没恶意,张嫣自然并不怪她,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怅然。
林茜檀带着张嫣和陈靖柔两个,在外面逛了逛,又把张嫣送了回去。
她自己则是与陈靖柔去了陈家。广宁伯见到她,很是高兴。
林茜檀在陈家待足了小半日,广宁伯亲自作陪,令林茜檀下意识有怪异之感。甚至于林茜檀回家,都是广宁伯“顺路”送一送的。
好不容易把广宁伯给送走了。
林茜檀放下车窗帘子,好巧不巧就被林权给看见了。林权脸色不太好看,像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东西。
林茜檀没有看到他。
锦荷还记得林茜檀跟张嫣提过,叫张嫣暂且忍耐一时。
可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好的年纪这么耽搁过去,到时候就算张家有什么机缘回复荣光,年华也是不可弥补的。
马车里,锦荷正把下面的人送来的报告整理了递给林茜檀,林茜檀一边接过去,仔细翻看。一边自言自语:“当时我哪里会去管她会不会因为我拖了姻缘?”
锦荷不懂。
“眼前这一个,因为我被影响了命途,我尚且还能帮衬。那看不见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很快,前线传回兵报,说天隆帝已经到了随州。
天隆帝其实前不久才刚刚晕厥,他是明知支持他亲征的那帮人没安好心,却还是装作不知道。这也说明,天隆帝有多么执着于戎国那一亩三分地了。
天隆帝也算是被林茜檀影响的人之一。
要知道,他前世时候三征戎国时,身体比起现在要好太多。
天隆帝这一走,顾屏告老归田自然又辞不成。
过了两日。
林茜檀去他那里的时候,他正在书桌前面批阅朝中的公文。
见她来,他又分了几份给她观看:“你看看,这事怎么处理会比较好?”
林茜檀知道这是老师又在考她了。她干脆坐下来,拿起了笔,模仿起顾屏的笔迹,在上面写了起来。
顾潇巍过来的时候,刚好就碰上了她。
林茜檀听说,顾潇巍被顾屏推了出去,经常代替爷爷在皇帝跟前侍奉。天隆帝也乐意去用顾潇巍,所以……顾屏把顾潇巍教会了,他也许就可以退休了。
然而顾潇巍像是和爷爷对着干似的,平日聪明能干的一个人,到了朝廷上,偏偏就资质愚钝起来,吏部月度考核,就只是得了一个“中上”的评价。
顾潇巍离开之后,顾屏看着孙子的背影冷哼出声:“这臭小子,越大越不可爱了。”
林茜檀听着便笑,老头子大概是对顾潇巍不叫他“爷爷”,反而叫他的名字那般没大没小耿耿于怀。
顾潇巍虽然没有父母,但有顾屏这么一个爷爷在,也是十分不错。总比她好,有家就跟没家似的。
锦荷掐着时间,到了时辰就催促林茜檀回去。最近东山侯府的后门去了生人看守,林茜檀还没来得及收买。她今日出府,也是走得后门。
林茜檀算着后门那儿应该还没有换岗,于是告辞,往林家回去。
林茜檀从府里溜出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总有被人发现的时候。她院子里的人也不是万能的。挡得住一次,挡得住两次,可她老是不在,总有机会露馅。
林茜檀才刚刚走到府邸外头,正想着赶上了后门看的换岗时间,便有一个被碧书派出来通风报信的小丫头张头张脑地在那儿看着。看见林茜檀,连忙跑过来告诉她,那边夫人正在银屏阁里坐着。
林茜檀说了句:“知道了。”
又道:“你是偷跑出来的,这会儿别回去。锦荷,给她几文钱,让她去买糖吃。”
锦荷于是从兜里掏了几文钱,给了那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收了银子,一溜烟便跑走了。
林茜檀既然知道她的地方进了不受欢迎的客人,当然要赶回去看一眼了。
银屏阁中。
阴薇正吃着丫头们端上来的茶,看似一味在喝茶,实际上那双眼睛却是贼溜溜地在扫视着闺楼里的一切。
她因为厌恶林茜檀,竟然已经有少说一年半载的工夫也没有再来过。
以往林碧香总是跟她提起这银屏阁里如今怎么怎么富丽堂皇,她还觉得女儿说的略有夸张,谁知一看,还是她女儿恶意贬低了的。
随随便便一样东西,竟然都有历史。既不僭越凌驾于皇室之上,又体现持有者的风仪修养,阴薇是看一次便心疼一次,心里名为嫉妒的那只小虫子就又亢奋起来。
这些,本来应该都是她和女儿的。可恨林茜檀这小蹄子将嫁妆给讨了回去!
阴薇的衣裳已经有一个季度没有新样式了。
如果林茜檀没有记错,阴薇的嫁妆里头,有大半都给了出来,交给了丈夫。林权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这也不是他主动讨要,而是阴薇上赶着给他……
所以阴薇也穷困得很了。
阴薇看这满屋子的财富,不免想到自己不仅给出去大部分,剩下的里头又要分出大半给儿子女儿预备婚事,她看着林茜檀的眼睛便带了凶光。
林茜檀笑。
摆在阴薇面前的那只千手观音像,是前朝文帝时期的遗留物。阴薇坐着的那只看似平常的凳子,其实也是名家的手笔。
阴薇自然以为,这些好东西,都是当日楚泠所拥有的,并没有想过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然而事实却是,这些东西,都是她后来新赚的。
林茜檀还没站定,阴薇就发起了官威来,先是质问了一通林茜檀去了哪里满府找不到人,又杀鸡儆猴一样要拿锦荷几个开刀。
林茜檀眉头微皱,几个丫头在外走了一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洗,那一裤腿的灰尘是那般的明显。
大意了。
“将这几个怂恿主子出去晃荡的丫头拖下去打二十板……”
林茜檀笑起来:“母亲急什么?”那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更是叫阴薇气坏了。
阴薇跟来的人,便在张成媳妇的带领下,作势要上前。
林茜檀一个眼神都不用,屏浪便知道在张成媳妇经过的时候,悄无声息伸出一只脚,绊了那么一下。屏风随即配合着一个巧劲,阴薇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落下,就看见她的心腹管家媳妇跟个滑稽的狗子一样,不知怎么忽然倒地滚了好几个圈子,然后“砰”得一声巨响,脑袋重重磕在门槛上,随即一声尖叫。
一时满屋子哭爹喊娘的混乱,张成媳妇摔了一脸血,把阴薇也给恶心到了。阴薇一时也没有心思再去跟林茜檀过不去,张成媳妇出师未捷身先死,是被人抬着出了银屏阁的。
阴薇刚走,林茜檀便将周围的丫头叫来,让她跑一趟沈氏那儿,来个先下手为强。
然后才问起了事情经过。
“夫人怎么会过来的?”她这地方,阴薇不是一向嫌弃么?
碧书便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本来主子你不在,奴婢就想着,领着几个小丫头四处打扫打扫。”钟嬷嬷不在,院子里就是她和绿玉最大。
也是她有些运气,正趴在院子门口擦窗的时候,无意看了那么一眼,正好看到阴薇杀气腾腾地过来。
绿玉于是风风火火地把屋子里一些不大方便叫阴薇看见的东西都给急急收拾了起来。
“做得很好。”林茜檀心想,自己大部分的账册和现金虽说并不在屋里,可也不能保证如果阴薇就是那么巧把她留下的东西给看见了,没准就要和她“分一杯羹”了。
也就是碧书这个实心眼的,都知道把好的茶杯收起来了,居然把她拿来招待贵客的好茶给拿出来来了。
碧书也很是尴尬:“奴婢就是想到霁月跟我说的话,晃神了……”说起这,碧书的神色便暗淡下去一些。
林茜檀便问,郑好说什么了。
碧书说:“说是风光昨天晚上醒来一阵的时候像是受了烫……”
碧书说一半留一半的,没敢说她哥哥是照顾伤患的时候一不小心,把热茶扑洒了出去,风光一个伤患,被热茶烫了一手不止,还被脚上打滑的郑好就那么扑到身上去了。
霁月当时听说是听见屋子里动静打开了门,看见了屋里的情景……
郑好一时半刻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亏得风光反应快,用手打了一下,可还是起泡了。
“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林茜檀倒是没有注意到碧书话里的那些暧昧。虽说她这个做主子的有那么点意思,但对于郑好来说,恐怕他也不会那么快就忘记待梅的。
风光是为了保护姐姐而受伤的。
林茜檀想着再去看看:“看看她现在能不能移动了?若是可以,还是接进城来。”总那么寄住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锦荷道:“主子偷溜出门的事情如今给抓了个现行,夫人这两天怕是会叫人管好了咱们,不让咱们再有机会出去吧?”
不仅如此,应该也会像是今天这样突击检查,没事就过来看看。
林茜檀笑:“谁说出门一定只能是白天了。”她挥了挥手。
锦荷和碧书便都看了过来。
春日里百花盛开,银屏阁里正有几个小丫头正趴在花圃那里收集花瓣制作花露。林茜檀又道:“锦荷,待会儿去格子里拿几瓶花露出来。”
锦荷记得,救助了霁月和风光的那户农家,那个女医似乎格外喜欢做些香喷喷的东西。
锦荷只以为林茜檀是要把那对的礼物送给合适的人,没有想太多,林茜檀想的,不止这些。
王元昭跟她说过,那白马寺山脚下,几乎没有什么人家。霁月和风光顺流而下,那么巧就被农夫一家救起。倒不是说她怀疑救命的恩人。
那农夫的确是个农夫,多半不会错。但那女医,谈吐气质,都不是一个乡村里普通的农妇会有的。
更别说还精通医道了。
所以她也想借着送礼,摸一摸人家的底细。
林茜檀说是说要夜里出门,可后门这会儿又给看住,她要怎么出去?锦荷更加了解林茜檀一些,知道林茜檀可能是动了……爬墙头的心思。
傍晚那时候。
林茜檀偷偷出门的事,毫不意外被捅去了大家跟前,当着长辈的面,她怎么也要做出一副恭敬柔顺的样子,可她又不会把林家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意几个惩罚。
她准备齐全,被罚跪抄写女诫也全无所谓。当日林子业送的那两个厚棉护膝也派上用场。至于抄写几个字,更是不在话下了。
这倒罢了,要紧的是,阴薇又有借口往她这里塞人。锦荷嘀嘀咕咕的:“走了一个姓苟的,又来一个姓毛的,还真是猫猫狗狗都往咱们这里塞了!”
然而毛嬷嬷却和苟嬷嬷不同,是个一开始就识时务者为俊杰的。
一样是家里有人被阴薇捏在手上,却知道身在曹营心在汉没有好下场的道理,刚进来磕了个头就投诚了。
“这个毛嬷嬷倒是很有意思。”林茜檀知道,这毛嬷嬷和苟嬷嬷都是阴薇身边的老人。论起忠诚度来说,应该都是一样,不然也不会被阴薇派出来。
林茜檀刚刚罚跪完了回来,丫头就说姓毛的嬷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本来以为这嬷嬷和苟嬷嬷一样,还要收拾收拾,谁知毛嬷嬷早就眼馋苟嬷嬷拿到的红利,一副钱财面前没有圣人的样子。林茜檀是这么跟她说的:“毛嬷嬷既然要投诚,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毛嬷嬷也不多犹豫道:“夫人除了叫老奴盯着七小姐这里的动静,也叫老奴想办法博取七小姐信任,实不相瞒,就连这番话都是夫人授意的。但奴婢知道忠仆不事二主。愿意改弦更张……”
又道:“实际上,夫人派去后门看门的也有猫腻,小姐只要拿钱财去收买,不管多少,是一定会成功的。”
林茜檀笑:“噢?”毛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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