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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笠翁的手掌早已经泛黄,早到连他自己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是如何,可是不甘的情绪总是时不时的从心底蔓延,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这一天,他从云海中降落,落在那名少年面前。
长得还行,就是修为境界低了一些。
自己年轻的时候,应该不比他差吧。
袁笠翁自嘲的笑了笑。
没办法啊,这个世界有勇士,有恶龙,更要有站在勇士前面,无名无姓的开路者。
至少自己并不孤独,他真的很怕孤独。
唉,他们也会像自己这样,婆婆妈妈的吗?
应该不会吧,尤其是酆小都那家伙,下次见面不知道会被他笑话成什么样子。
早知道就继续装睡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是第一个。
算了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不知道酆小都会怎么给那个小家伙交代后事?
该不会把他也带过来吧?
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荣锡祚那个老家伙又该念叨了吧,念叨他的孙子差不多该和那个小家伙一般大,本来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在这里陪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受罪。
我也成了老家伙了。
袁笠翁走到周天申面前,少年有些惊愕,不过还好,并没有活见鬼的失心疯,也没有见到神仙应该有的激动或者亢奋。
这一点让他很不爽,怎么说自己也是从天上飞下来的,用这里的话说,自己也算是一名神境强者,与人境的他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该不会这小子不知道自己的境界,还是在装傻。
试探一下?
袁笠翁双手负后,不见任何动作,漫天火雨从天而降,火焰炙烤着大地,滚烫的泥土因为水分大量流失而开始崩裂。
周天申脚尖一点,青叶落可以使他短暂的停在空中,对于现在使用灵力犹如抽丝剥茧的他而言,双脚就像是踩在两个树叶上,飘飘荡荡,在外人眼中甚是潇洒。
可是在神境强者袁笠翁眼中,却更像是刚学会飞翔的小鸟,那个身形,真是狼狈。
袁笠翁控制着火球悬浮在空中,无数颗太阳一起绽放,光芒足以刺破这世界上的任何黑暗。
周天申向后飞去。
袁笠翁只是向前迈了一小步,转眼便来到周天申的身后,天境强者就已经可以踏风而行,不受大地约束,而神境强者更是可以与天并肩,与人境比速度,完全就是眨眨眼的功夫。
袁笠翁递出一掌,轻轻的放在周天申的后背,一股强劲的掌风推动着周天申的身体向下冲去,地面上,尘埃四起,数条裂缝向四周延伸,一个人形坑洞出现在视野之中。
空中的那些火球如雨点般落在周天申身上,大山上的树木开始燃烧,很快便成为了一座火焰山。
袁笠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股烧焦的味道,很像很久以前吃的烤玉米。
良久,没有动静传来。
袁笠翁来到坑洞附近,半蹲,一掌放在土地上,一掌心中灵力流转,汇聚成一颗小小的褐色珠子,珠子上波光流转,内波有一个小白点,将珠子放在地上,眨眼间,珠子钻进土里,留下一个小小的洞口,依稀可以听到掘地的声音。
珠子很快从另一个方向钻出来,它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冷峻的少年。
从山里钻出来的周天申,全身都沾上了一层褐色,挥之不去,只能等它一点点自己散去。
珠子飞到袁笠翁身边,停留在他伸出的那只手掌上空,提溜旋转。
周天申一手剑芒,一手斧刃,缓慢升空,这次他没有再保留任何实力,斧刃和剑芒两相辉映,青黄交接,被周天申丢掷,在袁笠翁身前爆炸。
袁笠翁掸去发丝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和蔼可亲道,“你就这点实力?不应该啊,就算你尚且是人境巅峰,远没有到达地境,可也不该是这种水平。我看过你的战斗,就像酆小都点评那三个年轻人一样,你啊,太过俗气,远没有人家的潇洒,更不要谈风流二字。”
“别以为这么傻乎乎的看着我,我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除了这两招,你还有什么?无非就是东南西北四方绝学和那些不入流的小法术,糊弄那些凡人还行,到了我这境界,还不如看狗拉屎有意思。”
“要不要我给你示范示范,什么叫做潇洒?”
周天申停在空中,不理会青年的碎碎念,只是在身前凝造出一层层结界,又分别在两侧贴出转瞬即逝符,方便自己逃跑。
他知道自己和眼前青年的差距。
动手?
他可不敢!
刚才只不过是找回一点场面而已,怎么说也要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等一切都布置好了,袁笠翁才开始动手。
只见他手心上的那颗褐色珠子旋转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只剩下一个小白点。
袁笠翁将手中白点扔向周天申,只一瞬间,结界破碎,符箓燃烧,周天申的身影出现在百丈外。
再一瞬间,另一张符箓燃烧的速度更快,周天申的身影两次腾挪,等到再次出现,已是五百丈外,而那个小白点始终贴着他的眉心,不长不短,一指距离。
周天申缓缓吐出一口冷气,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鸡皮疙瘩这么密集的出现,他缓缓地降落在袁笠翁面前,那个小白点又恢复成了那颗褐色珠子。
袁笠翁看着狼狈的少年,心头并不快乐和轻松,自己的牺牲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真令人不爽。
袁笠翁盘腿坐在地上,周天申亦然。
那颗褐色珠子飞到周天申头顶上面,没入他的脑袋里。
袁笠翁解释道,“神境与其他三境都不相同,它的战斗更像一种家常便饭般的轻松和自在,即使我将境界压制到和你一样的人境,但是那份自在在,我就不会输。人境则不尽然,它是修道者开始修道的开门砖,你必须紧紧的握住它,用力向你的敌人砸去才行,稍有犹豫,死的人就只会是你。”
“地境和天境正如这世间的天地,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俯瞰着世间万物,一个承载着世间万物,要想进阶到地境,就必须要有那种肩挑万物,我辈尤轻松的气概和担当。”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一,方为神仙人。”
周天申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用心的听着。
袁笠翁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我本名叫做袁笠翁,奉上头的指令,在这里等你,助你突破屏障,进阶地境,然后再把一身修为送给你,等你到了地境巅峰,就可以借此鲤鱼跃龙门,成为天上人。而我呢,也就可以寿终正寝了。”
“那颗褐色珠子是我的灵根,它现在已经进入你的丹田,去说服你家的金色圆珠,让他不要再生闷气,只管踏踏实实的进阶便可,至于后面的事,有我呢。你要是不信啊,就自己看看。”
袁笠翁用手指轻轻的点动周天申的小腹,一层金色涟漪荡开,周天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丹田中的情况。
与往常不同,这次自己才是旁观者。
一粒很小的金色种子在他眼前不断变大,一颗褐色珠子在种子身边旋转,一缕缕褐色灵力从珠子内部钻出,然后再钻进种子里面。
种子起初有些抵抗,试图调动金色灵力与褐色灵力对峙,奈何周天申实力孱弱,连带着自己的灵根也不是他人的对手,金色种子败下阵来,只能任由褐色珠子发落。
褐色灵力不断地充斥着金色种子,种子顶部开始发出碎裂的声音,突然,一株嫩绿的树苗从种子中冒出,树芽上有两片叶子,叶子上覆盖着金色脉络,正发出淡淡的金光,在金色与褐色两色灵力的加持下,树苗不断地长高,长出新叶子。
没过多久,一颗等人高的小树苗熠熠生辉,回到了周天申的丹田之中。
褐色圆珠体积减小,只剩下一个黑点,悬浮在小树苗上面。
做完这些,袁笠翁一头栽倒,费力的打个滚,仰面朝天,额头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整张脸开始变成蜡黄色,然后是脖子,最后是脚跟,衣服已经化为碎屑,铺在身上。
咳出一口鲜血,袁笠翁潦草的用手抹掉,轻声说道,“我能帮你的,就到这了。有酒吗?”
周天申从寸守物中拿出一个酒红色的酒壶,放在袁笠翁手中,帮他拔开酒塞,袁笠翁嫌弃道,“给死人喝的。”
喝过两口酒,袁笠翁自己挣扎着站起来,现在他还没死,一身境界修为也就还在,只是身体中的精气神少了大半,剩下的最多支撑他到晚上。
袁利翁笑道,“刚才那招,送给你了。”
他踉跄着走向山林,之前的战斗都在他的无上小天地中进行,无关乎外面的世界,所以难过山的树木依旧翠绿,山峰依旧精神,只是青年不复以前,满头白发,隐入山林。
良久,一道醒目的冲天光柱从天而降,一个模糊身影在光注中浮现,他冲周天申摆摆手,说道,“来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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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已经被搜查了一圈,除了发现两三个硕大的洞口之外,并没有其他太大的收获。
三名上身的汉子中的其中一个,额头上有一道黄色条纹,蹲在地上,抓起一小撮黄土,放在嘴里细细品尝。
良久,汉子抬起头,双眼发出黄色光柱,光柱好似游蛇,向山上激射而去。
没过多久,游蛇折返而来,又回到他的眼中。
另外两名背负狼牙棒的壮硕汉子分列两侧,其中一个人的左脸颊上有一道红色条纹,另一个人的右脸颊上则是黑色条纹。
脸上有红色条纹的那名壮汉体型最大,胳膊上的肌肉就像是两座小山,青筋犹如两条青龙盘踞在山峰之上,他的身后站着的两个手捧印章的女子,也是六个女子中最高大的两个。
他嗡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蹲在地上的壮汉站起身,细细品味游蛇带来的信息,紧闭双眼的他,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另外两名同伴看着他,分别抽出身后的狼牙棒,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壮汉使用的是破地谷的秘门勘测之法,通过此等秘术,可以看到某一特定区域,过去十秒之内所发生的事情,但是,一旦使用这种法术,施术者会很容易迷失在假相之中。
如果过分依赖过去,就会被过去同化,永远无法醒来。
这个时候的施术者是脆弱的,一个稚童的轻轻一点,都有可能导致他的崩溃。
更不用说,眼前五个手持长剑的白衣人。
那六名从破地谷的奴仆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女人负责三名壮汉的安全,在看到壮汉的动作,白衣人不合时宜的出现后,手持印章的两人站在最前面,其次是玉瓶,最后是拂尘。
左右脸颊各有一道条纹的壮汉来到闭着眼的那名壮汉左右,试图唤醒他。
左脸颊有一道红色条纹的壮汉名为史丹,是破地谷的二弟子。
右脸颊有一道黑色条纹的壮汉名为狄克,是破地谷的三弟子。
额头上有一道黄色条纹的壮汉名为阚剡,是破地谷的大弟子。
史丹轻声呼唤,“大师兄,有人来了,赶快醒过来。”
阚剡的身躯晃动了一下。
狄克警惕着白衣人的动作,脸上的黑色条纹,熠熠生辉。
为首的白衣人是一名戴着斗笠的女子,女子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体香,背后的褐色长盒,古朴沉默。
另外四名白衣人无名无姓,只有一个代号,从壹到肆。
只等苗萤雪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用最锋利的武器斩断敌人的喉咙,将头颅带到她的面前。
这是杀手应该做的。
不过苗萤雪并没有这么做。
现如今苗圃房的实力处于十二房中不上不下的位置,这是一个很尬尴的位置。
十二房共分三等。
上房,风雪房,山神房,行者房,道祖房,这四房从来到邨州的那一天,就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中房,苗圃房,水乡房,地割房,星历房,在现在的上房没有到来之前,他们才是先阳地界数一数二的门派势力。
下房,贞子房,门槛房,哑铃房,枣子房,不说其他,就说贞子房,成立的时间不比上房成立的时间长,却因为不会办事,而被地割房毁了大半,剩下一半,也是因为与门槛房扯上了关系才保存下来。
所以,要想在十二房中站稳脚跟,要么有实力,要么有关系。
如果不是遇到了那颗百岁穗,恐怕苗萤雪还只是一个甘愿守着家业,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绝不会有现在这般的雄心壮志。
苗萤雪是从自己的母亲手中接过的苗圃房,那时她才只有十九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母亲的突然暴毙让她对男人失去了信任。
苗圃房规模不大,从上上一任房主开始,就始终只有四名属下跟随,可以说,苗萤雪在哪,苗圃房就在哪。
苗萤雪曾拒绝了地割房房主罗耐的求婚,也拒绝了星历房发来的联盟密信,从她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她就失去了踪迹。
没有人再见过她。
直到三年前,她手刃了杀害母亲的凶手,枣子房的上任房主唐流。
随后以另一个身份示人,众人才得知,十年前的小丫头变,早已经变成了心狠手辣的杀手。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她的出现,直接从枣子房和哑铃房的手中,夺回了本属于她的领地。
在那以后,枣子房和哑铃房便一蹶不振,始终位于下房的卑微地位,无缘中房。
其实除了百岁穗的存在,苗萤雪的心中还藏着一个足以颠覆邨州势力划分的秘密,那就是上四房的出现。
一直以来,她都在与上四房保持着秘密联络,通过自己收集的情报与上四房进行交易。
她知道上四房真正的来历,更知道自己牵扯进了怎样的洪流之中,但是她没有选择,要想做人上人,就不得不做出违背本心的选择。
她不后悔。
阚剡还没有醒来。
苗萤雪已经等不下去了。
她一直在附近,就是为了利用破地谷的秘法,希望能够得知山上发生的事情。
想要知道这件事的,不止她一个。
无论是宝贯门,还是青衫剑客,亦或是佩戴双剑之人,她都惹不起,就连六大门派中最弱小的破地谷,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轻易的将她碾碎。
所以她才会和红山老大做交易,才会花大价钱购买情报,得以获知这座云头瓮的真面目,才会守株待兔的等在这里,就为了获取一个消息,或者是一个答案。
那个人,被光柱接走的人,是不是在此地飞升了。
即使锁沦大帝的传说已经延续了万年,羽化成仙也从此再没有发生过,但是这丝毫阻止不了那些狂热的人,对于飞升的渴望。
苗萤雪就是这么一个人。
苗萤雪扭动着腰肢,向前款款而行,穿过手捧印章女子,最后在拂尘女子的阻挡下,停下了脚步。
那四名白衣剑客,摆出剑阵,剑尖直指阚剡的额头。
苗萤雪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史丹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绝色美人,吞咽下口水,鬓间留下两行汗水。
为什么来服侍三人的是两名女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苗萤雪用手背遮住嘴唇,轻笑道,“小女子已经在这里等三位很久了,不知道各位破地谷的各位好汉愿不愿意和我做一笔交易?”
狄克是三人中岁数最小的,也是心思最缜密的,当下急忙拉住史丹,和他一起挡在阚剡面前,紧握狼牙棒,抵在苗萤雪面前,“我认得你,苗圃房的苗萤雪,就是因为你,我们破地谷经营多年的地下生意才会功亏一篑,现如今你不躲起来,反倒和我们做交易,你信不信我打碎你的脑袋?”
出门前,师傅曾经交代过,这次他们三人的任务就是为了搜寻宝物,绝不可以惹是生非。
现如今,邨州的局面已经开始发生改变,他们破地谷也要作出改变,而在不久之后的战斗就是一个机会。
他们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如果不是师父临行前得这番嘱托,他早就杀了苗萤雪。
苗萤雪漫不经心的解开手臂上的布绳,将褐色长盒放在地上,抽出长剑,手掌放在剑柄上,宛如一位女战神。
苗萤雪说道,“这座云头瓮是一个秘境,里面有无数的宝物,只要得到一件,就足以飞黄腾达,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恰巧,我们手中就有一件。”
她将脚下的长盒踢到三人面前,狄克谨慎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用狼牙棒挑开长盒,里面躺着一棵颗粒饱满的稻穗。
稻穗发出淡淡的金光。
苗萤雪解释道,“这是一颗即将修炼成人形的百岁穗,有了它,你们破地谷的实力一定会得到提升。”
史丹目瞪口呆的盯着那棵稻穗,伸手就要把长盒揽到身前,可是狄克再一次的拦住了他,“你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我们,你留着岂不是更好?”
苗萤雪伸出舌头,俏皮的一笑,“怀璧其罪,我们苗圃房可不比你们破地谷。”
这个解释似乎也说得通。
狄克收起狼牙棒,心里的戒备却不曾放下一点,问道,“你想要什么?”
苗萤雪伸手指向紧闭双眼的阚剡,“我想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狄克与史丹对视一眼,共同看向阚剡,阚剡已经睁开了双眼,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大汗淋漓。
阚剡看着那棵稻穗,嘴唇有些干裂,沙哑着声音说道,“你不会想知道那里发生的事情。”
苗萤雪蹲下身,眼神玩味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壮汉,怜悯道,“我听说过破地谷的事情,也了解过一些关于你刚才使用的秘术,看来应该是很让人向往的事情才会让你深陷其中,险些没有出来。我已经把我的筹码亮了出来,你要是觉得不够,我转身就走。”
“等等。”
阚剡拦住苗萤雪离去的脚步,在师弟的搀扶下站起身,褐色长盒已经被他收了起来,他说道,“这件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苗萤雪将耳朵贴近阚剡,几秒后,苗萤雪脸色略显苍白的离开了难过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迅速的起草了一封书信,将阚剡告诉他的一切,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那些人。
苗萤雪走后,破地谷的众人也没有在山脚久留。
按照阚剡的说法,他因为那十秒钟的所发生的事情而蒙蔽了心神,如果不是师父在他丹田中留下的一字真言,恐怕他就要变成活死人了。
师父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众人搀扶着阚剡前往难过山半山腰。
路上,狄克曾问过阚剡,将事情告诉苗萤雪是不是有些不妥,需不需要将情况告诉师父和众位长老,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苗萤雪背后的势力,一旦牵扯的势力过多,那么对破地谷可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阚剡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虚弱,他脸色苍白的看向山顶的方向,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恐惧。
他说,“我看到的,绝对不是我们可以染指的,告诉她,也只不过是找一个替死鬼。”
半山腰上有一座祠堂,祠堂里并没有供奉任何牌位,只在房间的正中间有一个棺材,棺材被铁链捆绑着,铁链上面贴满了符箓。
肩膀上趴着一只伊泰牛的女子扔掉手里的花朵,向前小跑两步,追上站在祠堂门口的男子,男子打开折扇,轻轻扇动,丝丝凉风,穿过两人,向身后袭去。
一声惊疑从两人身后传来,树丛中走出一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公子哥身穿白衣,腰上悬挂着一枚白色玉佩,白衣胸口上蛰伏着一只异兽,瘦弱的身体上面,布满尖刺,牙齿裸露在外,双眼充满杀气的注视着前方。
公子哥的手里也有一把纸扇,扇面上画了五只奇形怪状的异兽,有金色的人形猴子,青色的蛮牛,蓝色的尖嘴鲨,红色的三眼火鸟,黄色的大熊。
铺开扇面,一缕缕不同颜色的灵力从公子哥身体中涌出,甚是好看。
灵力尽数涌进纸扇中,那些异兽变得越来越活灵活现,似有眉目转动,灵力在身体上流转,爪牙鲜亮,仿佛下一秒就会跃出来,扑到两人身上。
来自宝贯门的男女站在一旁,男的名叫安三九,天生体热,不与人接近。每当到了夏令时分,身体表面就会浮现一层红纱,看着吓人,得益于宝贯门的大长老在街上遇到他,看他面相不错,根骨又为上等,便收作弟子,传他法术,教他习课,安三九才得以存活,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女子的身份就要高贵的多,她名叫刘三伏,是宝贯门门主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不缺玩物,这次出门只是不想练功,偷偷懒而已,被她美名其曰,‘出去历练,顺便捡一件机缘也说不定’。结果没想到还真就让她歪打正着的找到了秘境所在,安三九随即连夜加急一封书信,向宗门禀报两人的发现,宝贯门很快回信,而且还是宗主亲自回的信,然后便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那名下棋的老人正是安三九的师父,宝贯门的大长老唐立宗,他事先曾留下一魄附着在竹扇上,就是为了能够与自己的宝贝徒弟及时取得联系。
至于那名洗衣老妪,则就是另一桩有趣的无聊事了。
刘三伏的名字和安三九的名字不同,后者是因为天生异根,身体终日发热不得控而被宝贯门的大长老取名字,而前者则是因为被牵扯进了一桩秘闻而导致体寒不散。
因为那桩秘闻事关仙彩州的那座秘境,所以刘三伏很少出远门,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家中长辈的陪同下离开家这么久。
白衣公子哥轻摇纸扇,站在原地,仰着头,看向祠堂的牌匾,上面没有题写任何字。
他自是认得眼前二人,同是仙彩州的青年才俊,天赋之辈,闻名见面,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关系没有那么熟络,而他又是一个不喜欢主动打招呼的性子,所以便不太礼貌的自动忽视了二人。
刘三伏却是一个活泼的性子,在看到熟人后,忙不迭地打起了招呼,“唉,我认得你,你是那个,那个,可以听懂窟兽说话的那个,那个门派叫什么来着?你等会啊,让我好好想想,什么兽宗来着?”
安三九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是剑骨龙兽堂的任小宗。”
刘三伏拍手喊道,“就是这个名字,我就说嘛,我可以想起来的。那个,你也来这里找宝贝的?也是啊,在秘境里不找宝贝,找什么。”
白衣公子哥无言,这个问题还真是有些难回答啊。
首先,他是来自剑骨龙兽堂,其次名字也是任小宗,但至于是不是找宝贝的,他可以很明确的告诉眼前的姑娘,他也不知道。
他是被自家师父丢到这里的。
只是这些家里事,他并不打算向外人诉说,只是简明扼要的点点头,回了一句,“是。”
这么回答,应该也没错吧。
在得到准确的回答后,刘三伏笃定的看向安三九,从她兴奋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她在向他炫耀。
炫耀她猜中了任小宗来这里的目的。
安三九没有回应刘三伏的挤眉弄眼,他眼神冷峻的看向眼前的同龄人,剑骨龙兽堂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堂会。
在仙彩州的人都知道,仙彩州有一个排名,叫做‘一城,二宗,三派,四门,五小人’。
任小宗所在的剑骨龙兽堂就是三派其中之一,而宝贯门则是四门之一,按照排序就知道,宝贯门不如剑骨龙兽堂。
事实确实是如此。
宝贯门奉行的就是一个字,‘稳’。
无论是发现那条名为长愚街的时候,还是在得知刘三伏身体秘密的时候,宝贯门都没有走漏半点风声,直到门主刘泊罗决定对外开放长愚街,仙彩州才得知秘境的存在。
而与之相反的是,剑骨龙兽堂一直都是行刚硬之路,作快意之事。
这个任小宗算是一个异类。
相互打量一番,安三九率先说道,“这座祠堂里面的东西,先来后到,既然是我们先发现的,理应让我们先查看,任师兄觉得呢?”
按照辈分排序,任小宗是剑骨龙兽堂的二师兄,无论是安三九还是刘三伏,都应该尊称他一声师兄。
任小宗点点头,转过身去,再打开那把纸扇的时候,上面的五只异兽已经全都闭上了眼睛,他说道,“安师弟说得对,我不看就是了。”
安三九走进祠堂,刘三伏蹲在门口,她对这些不感兴趣。
棺材是长九尺,宽三尺的木头棺材,上面刻画着红色纹路,好像是用鲜血浇筑一般,拨开铁链,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棺材板正中间有一副枯败的骷髅画像,画像上的骷髅的头上有一道裂纹,裂纹边缘处渗出红色,骷髅的手指上还有一枚红色戒指,戒指上的图案已经看不清晰,但可以感觉到价值不菲。
捆绑着棺材的铁链上贴满了红色符箓,符纸上用金粉画了一道闪电,将手放在符箓上,依稀可以感受到酥麻的感觉。
安三九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把它打开的意思,刘三伏在门外等得急了,便起身走进祠堂,想要一把将铁链扯开,她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能让安三九都无从下手。
安三九拉住她的手,轻轻拍动香囊,小声说道,“寰婆婆还没回来,我们还是先等一等吧,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我可没办法向门主交代。”
刘三伏翻着白眼道,“那就再等等。”
在两人等待的时候,半山腰上又上来了一批人。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聋一哑。
总计六人。
男人身披战甲,双目炯炯有神,不苟言笑,猩红的披风挂在身后,上面绣着一只冲天老虎,威风凛凛,他的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拳套,拳套上各自镶嵌着一颗红色圆珠。
女人穿着一身水袖衣裙,腰上缠着一条金丝带,头上的发簪有数十根之多,每一枚上面都有一颗白色圆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为女人的美丽又增添一份雍容华贵。
老人驮着背,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充当拐杖,头上有一根白色丝带,细细的缠住白霜长发,面黄肌瘦的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因为腿脚不便,所以整支队伍走的很慢,却没有一个人对她有意见,所有人在看到她的背影时,都会流露出敬仰,可惜的情绪。
小男孩有一张圆脸,还不太懂事的他总是会被路边的花草吸引视线,老人为了防止他走丢,索性牵着他走,小男孩满脸的不情愿,但也没有太过反抗,毕竟她的身份放在仙彩州都是数一数二的。
耳朵被白布包起来的中年人满脸胡茬,瞅着有些疲惫,一路上都是他的哈气声,腰后横放着两把柴刀,柴刀被他擦的反光,理应是一个爱干净的人,但是看他的衣服上到处都是油渍和呕吐物的痕迹。
从外观看,嘴巴上戴着面罩的人应该就是哑巴,除此之外,他还穿了一件黑马褂,衣服正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哑’字。
哑巴手上缠着绷带,绷带上一尘不染,这点与聋子很像,总是对自己的心爱之物疼爱有加,但是有一个很明显的不同点就是,他的衣服是干净的。
这六人从祠堂后面的山坡上走下来,一时间,整座祠堂都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住,祠堂里的安三九和刘三伏都感到胸口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喘不上气来。
任小宗的情况就要好很多了,早就察觉到六人痕迹的他,打开了纸扇,纸扇上那只人形金猴跃出扇面,龇牙咧嘴,狂吠不止。
男人不动声色,一拳打在猴子的肚子上,猴子躲闪不及,只能硬抗。
拳风将猴子带下山去,很快,一缕金色烟雾从山下飘到山上,落在任小宗身边,变成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金猴。
女人惊疑一声,没想到它能够抗住自家男人一拳,虽说看着有些狼狈,但是自家男人是什么样的修为境界,他可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还不等男人打出第二拳,老人向左横跨一步,拉着男孩挡在男人面前,训斥道,“我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找事的,既然找到了东西,搬走便是,干嘛要打人呢?”
男人低头称是。
六人走到祠堂前面的空地上,老人和男人走进祠堂,老人笑道,“我们早在五天前就来到了这里,只是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便把这个棺材留在了这里,还请两位小友见谅,让我们把他搬走。”
刚才男人欺负任小宗的全过程,两人也是看到了,任小宗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安三九更是不会说什么,但是刘三伏可是不留一点情面,指着老人身后的男人说道,“哼,凭什么你们说搬走就搬走,你们有什么证据说你们先发现的,我还说我是十天前到这的呢。别以为我们好欺负,我可不怕你们。”
老人和颜悦色的听着少女的抱怨,笑道,“还真是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没想到刘蛞有你这么一个孙女儿,也算是他这个‘闷汉子’的造化吧。”
听到爷爷的名字,刘三伏向后倒退一步,警惕的问道,“你怎么认识我爷爷,还知道他的外号?”
老人笑道,“我嘛,垂死之人,不提也罢,怎么样,现在可以让我们把棺材搬走了吧。”
刘三伏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让他们搬走了棺材。
小的时候,他曾听大长老爷爷说过,这个大陆上知道自己爷爷外号的家伙已经不多了,除了一些不出世的老家伙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与他私交很好的朋友,如果以后在外面碰到了他们,大可找他们帮忙。
刘三伏在老人走出祠堂后,急忙追上前,站在老人身后,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人顿了一下脚步,想了想道,“就叫我老瘸子吧。”
刘三伏记下这个名字,准备回去后问问大长老爷爷,她追问道,“你认识我爷爷多少年了?”
老人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是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确实是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六人走下山,留下茫然的一人,对视的二人。
良久,刘三伏回过神,仿佛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一只手拉着安三九,一只手扯着任小宗的袖子向山顶跑去。
来自破地谷的九人到达半山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祠堂的踪影,而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凭空出现在眼前,一根通天白玉柱矗立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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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笠翁走后,周天申没有走下山,而是在山顶上找了一片空地,将袁笠翁的衣服碎屑埋了起来,一个小小的衣冠冢与整座大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天申也不确定袁笠翁是不是飞升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是在他进阶到地境的时候,脑子里曾闪过一副画面,画面中有一颗老槐树,槐树下躺着一个少年。
他看不清少年的长相,但是却想起了曾在天香县宝器阁中脑海里浮现的那个场景,也许只有等搞清楚少年的身份,才可以知道这一切到底因为什么而发生。
周天申从寸守物中取出酒壶,酒红色的,倒掉小半壶,剩下半壶,又收进了寸守物中。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青色的酒壶,这里面的酒,口感醇厚温和,很适合现在的他喝。
他没有直接就着青色酒壶喝酒,而是将里面的酒倒进了金色酒壶里。
他并不为袁笠翁的离开而难过,甚至还有些窃喜,因为自己终于进阶到了地境,再过不久,等他稳固境界后,就可以直接去黄昭学院参加入学考试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至于袁笠翁的离开,他希望他是飞升,而不是陨落。
书上记载,神境强者的陨落与飞升都会牵扯一根从天际边赶来的天柱,因为他们本身的修为太过惊世骇俗,如果单纯的将身体留在大陆上,则会引发世象气乱,天地颠倒的惨剧。
这是天上人不愿意看到的。
喝过酒,周天申收拾好东西,动身下山,上次他只走了难过山一半的路程,剩下一半是什么样,也只在书上看到过。
既然云头瓮选择在禾子洋降落,那就说明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用。
抓起一把黄土,试着将它们停在空中。
黄土被山风吹散,周天申收起思绪,走下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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